遣了鶯歌出去倒茶,秦月茜一臉愁色看着秦月曦:「三姐姐,我方纔已讓雀巧去打聽過了,那丫頭給咱們制的胭脂都是這個方子,說是明日就給送來。這可怎麼辦,白白讓她逃過不成!過幾日便是花神節,三姐姐你先前想的法子可還能用?」
任秦月茜百般急切,秦月曦只是冷眼不語,末了才冷冷道:「辦法自是管用,就怕有的人膽子不過粟米大小,又怕撇不清干係,推三阻四的,倒不如算了。」
被激得臉一紅,秦月茜硬撐道:「三姐姐哪裡話,那是小花蝶,茜兒自然什麼都聽三姐姐的!」
「那好。」直起身來,秦月曦莞爾一笑:「別說,這次還非得你出面才能成事。」
轉眼便是五月,羣芳搖落,花神退位。
芒種一過,人們便要結綢祭餞,酬謝花神,於是就有了花神節,送花神的風俗。民間大多以新麥蒸出五穀瓜果來祭祀祈福,深宅大戶裡的姑娘小姐則換上輕羅裙,送春迎夏。
秦府中也一片欣欣之象,五彩絲絛掛得滿樹滿園,小姐、丫頭們都聚在園子裡賞玩,好不熱鬧。
秦月茜一身湘湖紗紋裙盛裝打扮,身後的雀巧穿着單薄的軟羅衣,俏臉兒氣色光潤、紅粉菲菲,每多看一眼,都讓秦月茜氣得直冒火。
從來做賊心虛,那日,淺夕制的石榴色胭脂一送來,她便順手賞給了雀巧,現在想想,這樣一盒胭脂在天香閣少說也得四五十兩,心裡肉痛不止,秦月茜越發將淺夕恨了千萬遍。
捱到下午,趁秦月瀾不備,秦月茜引了六小姐月瀠去僻靜處說話,月瀠難得見秦月茜有好臉色,自然沒有推脫的道理,兩人便在一處石山子下挨身兒坐了閒聊。
「下月便是你姨娘生辰,你可備了禮物?」秦月茜隨口攀談,所說的姨娘,正是月瀠的生母衛姨娘。
「我繡了五福荷包給姨娘添壽。」月瀠不好意思的扭着帕子。
「怎麼又是這些東西!」秦月茜傳遞出極含蓄的不屑:「不是做鞋,就荷包,如今你也大了,就不能給姨娘送些好東西?」
月瀠立時紅了臉:「二姐姐說有心意就好。」
「嗤,什麼心意!我們都是姨娘生的,誰還不知道誰?」秦月茜哂笑:「橫豎你那點子箱底兒還不都是你母親收着,你姐姐管着,你想動也動不了,是不是?」
「你就這樣死腦筋,不用自己的銀子就送不了好東西了?祖母過壽時,我還給我姨娘掙了一對赤金鐲子呢,足二兩重,祖母親口賞下來的,誰敢說閒話。」
月瀠眼中一動,怯怯道:「五姐姐有什麼好辦法?」
「嘖嘖嘖。」秦月茜端詳着月瀠紅撲撲的小臉兒咂舌:「你自己用着這樣好的胭脂,就沒想着給姨娘求一份兒。」
「這使不得,壞了規矩,姨娘和我都要受罰…」月瀠立時瑟縮。
秦府裡史姨娘、衛姨娘都不是貴妾,身份低微。論尊卑,不過比府裡的丫頭、婆子高一等,像天香閣的脂粉、仙裾樓的綢緞都是小姐們的定例,姨娘本不配用。除非是老太太、李氏開口賞下來,否則便是越了規矩。
秦月茜沒好氣拿手指戳月瀠腦門兒:「往年那是在天香閣花銀子買的,今年這是四姐姐自家制的,能一樣嘛!你去求了四姐姐做出來,與規矩有什麼相干?現在暉露園裡的丫頭用的都是四姐姐制的香,我還騙你怎地?」
月瀠動了心,面上兀自不敢:「母,母親會知道的。」
「說你笨你還傻上了,你讓四姐姐換個方子,不一樣色、不一樣香,誰能認得出來!」秦月茜越說越氣:「連材料都是現成的,我們園子裡的垂絲海棠正要謝了,你去摘了來給四姐姐送去,讓她配了那什麼蠶絲製出來就是了,不過花她些工夫,她本也喜歡搗弄這些香啊粉兒的。」
「再說了,她不是姨娘生的?她要知道你這份孝心,必定幫你!」
喜色盈滿小臉,月瀠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開心過,每次她看着姨娘總穿那幾件半新不舊的衣裳就心疼,偏李氏管得緊,她也無能爲力。若真能給姨娘求來這胭脂用了,說不定父親瞧着喜歡,會多去姨娘那裡幾次。
見月瀠已經入了局,秦月茜忙起身催促:「你帶上絲囊,我與陸媽媽說一聲,西院子角上你只管摘,過了明兒花謝了,你哭都來不及。」
「五姐姐,你真好!」謝過秦月茜,月瀠匆匆帶上小丫頭往回奔。
晚飯剛過,暉露園的小院兒外便有人打門。
看見是秦月瀠怯生生站在門外,綠蕪、彩薇又是驚訝又是意外。
進了正屋,淺夕笑意柔和,月瀠一下鼓起勇氣,將絲囊捧到淺夕眼前:「四姐姐,下月是姨娘的生辰,瀠兒想求四姐姐幫忙制盒胭脂。可好?」
絲囊裡,一掬掬垂絲海棠紅如雲霞,屋裡氣氛頓時一冷,綠蕪、彩薇面面相覷,都變了臉色。
「四姐姐,不,不行麼?」似乎也覺出冷意,月瀠低了頭,偷偷看着淺夕。
「六妹妹一片孝心,怎會不行?」拉了月瀠坐下,淺夕隨手從絲囊裡揀出一朵:「這海棠開得真好,做胭脂正合用,我們園子裡可沒有這個。」
「真的麼,這是五姐姐許我去海棠苑摘的,再晚兩日,就要謝完了。」月瀠滿眼歡喜,毫無防備。
果然如此…彩薇立在一邊攥緊了手,後槽牙咬得直髮疼。
淺夕淡然一笑,皺眉道:「可惜我這裡裝胭脂的細瓷盒兒都用完了,六妹妹明早能不能給我送一個過來。」
「可以可以,明日辰時瀠兒便送過來!」月瀠早就好奇胭脂是如何製得,若明日能再來,說不定還能瞧個明白。
送走了秦月瀠,綠蕪心中沉甸甸的。上次制石榴胭脂時淺夕就說過,如薔薇、海棠之類都屬一性,都需玉簪花來配,所以用不得…二房這分明是鐵了心要把自家小姐往坑裡推。
彩薇更是氣憤:「她們居然連六小姐也利用,難道是想事後把罪責推到六小姐身上不成?我們小姐哪裡招惹了她們,一定要大家撕破了臉做仇人?!」
「那便如她們所願!」淺夕眉間一片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