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芳清疾步從外頭進來,走到秦月瀾身邊,就低聲道:「充媛速速通傳,宮人來報,皇上醒了,正在廣陽宮發怒,說要將肖貴嬪姐妹砍斷手腳,剖腹取心!」
秦月瀾面色慘白,背心發寒,轉身便跪在殿門外,顫聲通稟:「太后,大事不好…」
進殿一番細說,穆太后還未說什麼,趙後已經驚駭得軟倒在地上,哭道:「肖氏誤我,求太后救救臣妾!」
一五一十,照着春螢所言,趙後不得已,只能違心承認,自己昨日確實去找過肖素珏,原因就是她也擔心皇上忽然發病會不會和這個任性的表侄女有關係,哪知後來果真問出,肖素珏偷偷弄了合歡之物邀寵。
她氣憤不已,當即收繳了丹丸,又狠狠訓斥了姐妹倆一番,讓她們面壁自省,日後不得再如此胡作非爲。沒曾想肖素珏居然沒有交出所有丹丸,還私藏了些許,終是被黃公公搜出來…
聲淚俱下,趙滿臉悔意。
穆太后信以爲真,不疑有他,當即氣道:「她們胡作非爲是頭一遭了麼?!凌嬪的事就是你袒護所致,所以她們才越來越有恃無恐。如今她們犯下這等禍事,你又知情不報,皇后,你讓哀家說你什麼好!」
「都是兒臣胡塗,求太后看在儉兒份上,務必替兒臣在皇上面前周全,不然以皇上的脾氣,儉兒就成沒孃的孩子了,他還小,不能沒了母親啊,太后…」跪行上前,牽住穆太后裙角,趙一想到自己死後,兒子會面臨怎樣的困境,臉上的恐懼便顯露無遺。
看在眼裡,痛在心頭。穆太后紅了眼圈:「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當你現在這個樣子還能幫儉兒什麼?你是在拖累他…」
哽咽到不成言,穆太后扶了芳清的手起身:「罷了,去廣陽宮瞧皇上吧。肖家這兩個孩子已經夠讓皇上不好受了,總不能讓他覺得,連他的結髮皇后與他也不是一條心。」
聽着穆太后的譏諷之言,趙後如蒙大赦,心頭卻有一種陌生的酸楚感升騰,令她覺得自己從前彷彿錯的很遠很遠。
「你也一同來吧。」回頭看一眼秦月瀾,穆太后眼中流露出幾分讚賞。從前她就覺得這個孩子其實很聰明能幹,就是性子太冷淡了些,總是一副萬事不關己的樣子。所幸現在終於想明白了,肯站出來有所擔當,穆太后自然是歡喜的。
一行人走出長樂宮,淺夕正帶了瓊花來給穆太后請安。
近來她日日在長樂宮伺候,頗得穆太后喜歡,此刻出現,也並不突兀。
穆太后卻下意識不想讓一個異國人摻和進來,正要說什麼,淺夕已經「咦」出聲來:「皇后娘娘原來在太后這裡,卿歡方纔看見一隊侍衛氣勢洶洶往長春宮去,還唬了一跳…」
趙後腳下一軟,面色如毀,心中萬幸。
穆太后修眉一皺,也顧不得淺夕了,匆匆上了轎輦,一行人往廣陽宮趕。
淺夕順勢便跟在秦月瀾身側,兩人並肩而行。
兩人一個對視,秦月瀾微微頷首,淺夕這才徹底安了心。
雖然一切安置妥當,但她實在擔憂趙後會不會兩害相權,舍小就大。又或者,趙憐兒不夠分量,趙後根本不肯相信,又該怎麼辦。
是以,打聽清楚了趙後的去向,淺夕索性親自趕來長樂宮。倘使趙後還是不肯醒悟,她便將事情點破。
還有柔妃和嚴若儒,淺夕也擔心他們不肯善罷罷休。縱然她劫走了人證,化解了物證的性質,但是惠帝正在氣頭上,柔妃稍加挑唆,都會勾起惠帝的滔天怒火,不跟來瞧一瞧,淺夕委實不能放心。
悄悄將一粒丹丸放在秦月瀾手中,淺夕極輕地在秦月瀾肩側道:「是安神藥,可以幫韻兒佯裝嚇昏。」
秦月瀾瞭然點頭。
誰也不知道那盒莫須有的合歡丹被藏在長春宮何處,趙後可以推說要照顧惠帝,交給韻兒帶回去收好,若真問及韻兒,便只能裝昏了。橫豎大家都是用詭詐之術,誰在乎合歡丹到底被藏匿在何處?
到了廣陽宮,剛走到內殿之外,就聽見裡頭惠帝的痛罵聲。
空氣中瀰漫着血腥,讓所有人的神經迅速繃緊。
穆太后本就蒼白的臉越發青灰,儀態威嚴地跨入殿中,卻已是強弩之末。
內殿的金磚泛着冷光,肖素珏早已沒有了平日的驕傲任性,像個嚇傻的孩子,匍匐在地上不斷求饒。
與她並排跪着的是貴人肖碧珂,烏雲般的髮髻早已散開,披散兩側,頭顱萎靡深垂,手臂被兩個宮人架着,彷彿沒了知覺一般。
衣裙上斑斑血跡,加上奇異的跪姿,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肖碧珂身上。
直到從她身邊走過,衆人這纔看清,肖碧珂面頰和兩腮的耳畔都有道道血跡淌下,鮮血不斷落在地上,匯成觸目驚心的一灘。
趙後驚得瞠目結舌,張開的脣裡,吐不出一點兒聲音。
穆太后強忍了不適,盡力溫言道:「皇上剛剛纔好轉,不該如此動怒,陳太醫呢?怎麼也不勸着些。」
揮揮手,想讓宮人帶肖氏姐妹下去。
惠帝卻在榻上森然一笑,指定肖碧珂道:「朕很好,朕還有話要問她。」
「皇上…」穆太后還要再勸。
惠帝輕輕一揮手。
架着肖碧珂的宮人,便取出一支銀錐刺進肖碧珂的後背。
「啊」
一聲淒厲的哭喊幾乎穿破屋頂,衆人彷彿聽到了銀錐刺入骨縫的聲音,一個個都齒根痠軟,汗毛悚立。
「看,還能出聲。」笑意殘忍,惠帝彷彿看着穆太后,目光卻若有似無掃過衆人:「一宮而居,朕問話,她居然說什麼都不知道!既然眼睛和耳朵都沒用,不要也罷,不過朕沒有拔她的舌頭…」
再也聽不下去,趙後一個踉蹌,直挺挺跪下去,哭道:「皇上,她們兩個少不更事,都是臣妾教導無方,求皇上恩賜一死,也算她們前世積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