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把趙家趕盡殺絕,留趙氏一線餘地,就是給我大燕多」不容陸昌再戲謔胡鬧,慕容琰幽幽開口:「趙後乃是中宮之主、太子生母,真的廢了後,皇上、太子臉上都不好看。」
扶着受傷的額頭,凌泫默默咂麼着慕容琰話裡的意思,飛快思索着慕容琰的真正動機。
看着凌泫神情閃爍,慕容琰眼中倦色。
真正有氣節的人貴在一個「直」字,像凌泫這等懂得權衡利弊的人,哪裡還用他親自來一趟。爲這麼一個小人物親力親爲,說白了,還不都是爲了那個丫頭…
無心再多說,慕容琰背身道:「令嬡多日前已被皇后恩赦回了秋闌宮,下面的事該怎麼做,不用本王教凌御史了吧。」
看着慕容琰離去,凌泫一臉錯愕,好歹死命扯住陸昌,面露哭相道:「這是怎麼說的,廢后!趕絕趙家!老夫哪裡有這份能耐?且宮裡的事都是聖意來定奪,豈是老夫可以非議的?」
「不錯,之前老夫是曾聯名上奏彈劾過皇后,可也是就事論事而已,何至於就…」
陸昌聽了甩袖一笑:「您老這是真不明白,還是故意揣着明白裝胡塗!」
「我…老夫不要命了麼?敢在王爺面前裝胡塗!」凌泫實在如墜雲霧,恨不得賭咒發誓。
陸昌挽手笑立:「要不是看您剛剛纔死裡逃生的份兒上,陸昌還真不想說。凌家就快要大禍臨頭了,您還不自知麼?我問您,這場風波是誰起的頭兒,您吧!現在事情鬧大了,不可收拾了,肖家已經算完了,趙家也快倒了,您呢?還在家裡養病!嘿嘿嘿…」
凌泫怔怔道:「小哥意思是說,老夫是慫恿皇上廢后、趕絕外戚的始作俑者?」
「難道不是麼?」
「天地良心啊…」
多年爲官,凌泫忽然意識到這裡頭的微妙和嚴重性。
趙氏仗着輔佐惠帝登基,一直盛世凌人,當自己的愛女被無辜打入冷宮,他頭腦一熱,不是沒有想過揭露一些趙氏的所爲,施以打擊。
但是扳倒外戚,從來都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他從未想過,會是自己一手拉開了滅外戚、廢中宮的序幕。
凌泫的身子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
外戚且不說了,可皇后!那是皇上的妻子、太子的母親,不管她犯了天大的錯,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誰若是在這事兒裡頭參一腳,那誰就是擱在皇上心底裡的一顆釘子,是太子不共戴天的仇人!何況,以皇后的過錯,根本不至於就到了這種無法挽回的地步。
一定是有人在裡頭籌劃什麼,自己無知無覺,就做了他人棋盤上的棋子!凌泫一陣眩暈,再次扯住陸昌的衣袖,艱澀道:「求王爺賜教,求王爺救救我凌家!」
陸昌漸漸斂了笑意,正色道:「王爺可不是爲了你們凌家來的,王爺關心的是大燕的江山社稷。宮中皇嗣單薄,太子年幼,外戚弄權固然不好,但是也不能讓趙氏一族就這樣灰飛煙滅了去,您老說是不是?」
「現在各國的探子都在暗處瞪大了眼睛看着,一旦我大燕皇室起了什麼波瀾,只怕邊患就會隨之而來。凌大人,王爺是想保國,您呢想保身家性命,理兒不都一樣麼?」
一番透徹之言,凌泫面露難色:「老朽明白是明白了,可老朽力孤啊!」
「大人再力孤,連個態度都沒有,旁人想幫也幫不上不是?」陸昌點撥。
幡然了悟,凌泫激動涕零道:「老朽懂了,懂了…老朽這就去寫摺子!」
長空皓月,唯夜寂寥。
慕容琰闔目坐在馬車中,修眉微皺。
「怎麼逗留那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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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屬下看,那凌御史腦子也是撞傻了,屬下還當他敢直諫皇上,有多了不起,結果徒有其名。」坐在車轅上,陸昌猶是牢騷。
「那是之前,背後有人在利用凌嬪之事慫恿他。」
「想想也是…」
看慕容琰心緒不佳,陸昌沒有多說,只是悶聲趕車。
自打淺夕入宮這一月來,王爺思嬌情切,已經多日沒有笑容了…
次日,凌泫並沒有急着上朝。
一夜的深思熟慮,既然裕王不便出面,那麼他就來當馬前卒好了。
找來了最早與他一起牽頭彈劾趙後的老友,陳明其中利害。任誰也不是傻子,大家聽罷,紛紛覺得憂慮。
這次,就算肖家是罪有應得,可對於皇后和趙氏一族,那些人真的有些小題大做了。除非是抱着斬草除根的心思!若果真這樣,便是私心,是胡鬧!
既然於國於家、於人於己都不利,幾人很快達成共識,各自上疏求情,起碼先把自己摘清楚。
一番拉鋸,在慕容琰的暗中平衡下,局面漸漸趨於公允。
趙後的父親趙錦程被貶官三級,發回原籍富陵,任礦場的監令使。不過此一時也彼一時,同樣是富陵銅礦,趙錦程卻從最初的擁有者,淪爲現在食君王俸祿的地方小吏,不可謂不是天差地別!
據說,趙錦程離京當日,曾仰天長問:「福兮?禍兮?」
引得世人唏噓。
有人說,假如趙家不是出了一位皇后,說不定,此時還在富陵過着富甲天下的悠遊日子呢…
但世事就是這樣,不由人心,只是滾滾東去,一逝不回。
至於趙,仍好端端地被禁足在長春宮裡。
惠帝也不知道哪根筋忽然通達,既沒有執意廢后,也沒有暗裡設法把人弄死,而是下旨,讓趙去南郊行宮裡的靜慈庵思過。那兒曾是一位太后清修禮佛,時常小住的地方。
這般處置,無非就是驅逐趙的意思,給她留下一個「皇后」的虛名,算是替太子保全了最後一點體面。
對於早就惡化的帝后關係來說,這已經是惠帝最大的容忍限度了。按理,趙心裡也是極清楚的。
但是,誰也沒料到,就在這種時候,長春宮竟然傳來消息:趙後明確表示,她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