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主子示意,少年隨侍忙將手中釣竿呈上。
青油漆的墨竹細竿,不過大手指粗細,長約丈許,就是哥兒們在自家府院裡的耍玩之物。裴頤華也在一旁好奇,淺夕拿了這竿兒來,還能取到池心的絹帕不成?
也不看衆人詫異的眼神,淺夕執竿轉身憑欄,藉着心頭那一縷慍怒,眉間花鈿瀲灩,戾氣陡生。
只眨眼一瞬間,三人就見墨色的釣竿如彎弓般一個深深的屈伸,掛在荷尖上的絹帕被凌空帶起,飛回淺夕手中。
看着淺夕從銀鉤上從容取下絹帕,世子主僕不禁驚異失神。淺夕藉機與裴頤華脫身而去。
花影香疏,佳人已無蹤。
「世子爺,人都走遠了,再看也沒用!」少年隨侍探頭撇嘴,手在悵然若失的主子眼前晃了晃。
「真不枉你叫『糉子』,腦子就和木頭一樣實。」世子嗤然。
他如何不知小宗子話底下的意思宮中的女子,再好,看了也是白看。可他就是一霎間如被攝走魂魄一般,心中空蕩蕩的。
「奴才怎麼又糉子了!臨出門前夫人的話,您都忘到後腦勺兒了,還不興奴才說。」小宗子揚聲不服。
小宗子口中的夫人,正是七公主芫嘉。
皺眉不悅,世子沈赫璋意興闌珊:「母親再擔心又有何用?太后若是決定了的事,以母親的脾氣,必定執拗不過。」
眼中閃過一抹亮色,沈赫璋少年明朗的臉上又浮起神采:「再說了,你瞧剛纔她二人,明明年紀相若,那一個挽着宮髻,她卻只結了女孩兒家的髮辮,未見得就是宮裡的女子!」
嘿嘿一笑,小宗子撓頭想想:「也是,哪個嬪御小主在宮裡敢做這個打扮!可惜了,方纔竟不曾問一問身份。」
沈赫璋微笑不語,心道自己卻是看清了那絹帕上的閨名,「頤」字不算常見,未必就打聽不出來。
調整心緒,沈赫璋理理衣袖,清咳兩聲道:「還不快把那勞什子扔了,都什麼時辰了!去永樂宮請安。」
扔下釣竿,小宗子緊隨沈赫璋跟上,腹誹嘀咕:推推脫脫,不願去永樂宮的人又不是他,這會子心意倒轉的快!不過說起來,他還真沒見自家世子這樣上心一個人。
裝作沒聽見,沈赫璋顧自大步流星,心情雀躍。
此番,他正是受了穆太后傳召,入宮請安,但是他和母親都嗅到了一絲面臨指婚的意思。少年揚名的他,親事上頭一直一波三折。
芫嘉公主左挑右選,橫豎不合適,固然是一方面;另一個原因,沈赫璋今年已有十六,各種親事紛至沓來,他千花叢中閱過,早就麻木了。芫嘉公主給予他的與生俱來的高貴,讓他不屑通過姻親去攀附誰!如今,他所剩不多的念頭,便是娶個高堂滿意的賢妻足矣。
但是就在方纔,他全然變了心思,渴望着再次擁有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憧憬着重遇的美好,忐忑而謙卑的祈禱…
何謂之一見情鍾,他今日始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