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的莊娥聽見「處置」二字,立時悲憤的擡頭。
憑什麼?她不過就是在鬱妃封妃大典之夜爭寵罷了,能有多大的過錯!再說,她二人同是妃位,不分高低,鬱妃憑什麼處置她!
那廂,趙後已經提裙坐下,朝淺夕頷首:「也好。」
轉身立在階前,淺夕臉上換了寒色,緩聲道:「尹榮,宣旨吧。」
大長秋尹榮飛快瞄一眼趙後,一甩手中拂塵,便昂首道:「清漪宮主莊妃,無視宮規,驕、妒成性,明爲惑主,實爲禍國!今罰素面布衣,於清漪宮思過自省一年,不得出宮。如有違者,清漪宮上下三十八人,一律笞刑!」
「莊妃娘娘,謝恩吧!」
聽完旨意,殿內幾位嬪妃心頭都是一沉。整整一年啊,但凡莊娥踏出清漪宮半步,所有宮人就要一同受罰,如此,宮人們便是頂着罵,死勸也要把她圈在宮中的。
莊娥跪在地上氣得淚花涌動,顫聲呼道:「皇上,鬱妃獨斷專行,臣妾不服!皇后娘娘,就算您要定臣妾的罪,也要容臣妾辯白…」
「辯白?」淺夕冷冷一笑,拾階而下,走到莊娥跟前:「已經三日了,莊妃早不來請罪,一直等到本宮行罰纔來辯白,不嫌晚了些麼?」
「再說,今日皇上、皇后、衆嬪妃姐妹們都在,你哪隻眼睛瞧見本宮獨斷專行!」
莊娥被噎得心口起伏,還要張口說什麼,淺夕已經拂袖坐回惠帝身側的主位,一揮手道:「宣單兒進來!」
話音剛落,便有兩個宮人帶了莊娥的貼身宮女單兒進來,跪在階前。淺夕側目看一眼惠帝身側,似笑非笑道:「黃公公,本宮封妃那晚,這個小宮女可是去過廣陽宮?」
「去,去過…」黃祿看着淺夕烏沉沉的眸,腿就發軟。
「她去做什麼?」淺夕臉上笑意愈盛。
哆嗦着看一眼惠帝,黃祿勉強道:「老,老奴也不知道。」
「是麼!公公果然老眼昏花的厲害。」淺夕恍然:「皇上,像這樣沒記性的奴才,罰俸三月不爲過吧!」
惠帝鐵青着臉,不說話。替一個太監求情這麼丟份兒的事,他還做不出來。
「那就小懲大誡,罰俸三月吧!尹榮記下來。」淺夕一臉輕鬆。
「喏。」
「皇上…」
黃祿哭喪了臉正要裝可憐,淺夕眸光瞬時犀利:「往後再這麼沒記性,就罰你去西四宮,跟着林保伺候冷宮裡的娘娘們!他那裡活兒輕省,公公一準兒勝任!」
噗通一聲跪下去,黃祿再不敢多說一個字。
淺夕目光幽幽又轉到四喜身上。
沒等淺夕開口問,四喜就一躬身穩聲道:「奴才記得,那晚單兒是替莊妃娘娘送了帕子來。」
方纔四喜就想得很清楚,這種事,不推到莊妃身上,難道讓皇上頂包?黃祿就是個傻子。
淺夕讚歎:「四喜公公不愧是皇上的跟前人,就是不一樣。」
一揮手,瓊花從淺夕身後閃身出來,將一方茜羅絲帕扔在單兒面前。
緋紅纖薄的羅帕在空中劃出一道香豔旖旎弧線,衆妃嬪臉上都顯出鄙夷之色,淺夕眼含怒氣斥道:「那晚,本宮在永樂宮替太后推拿侍疾,莊妃你呢?卻讓侍女拿了這種東西去勾引皇上!你還敢說你不是媚主?」
顏面無光,莊娥也一時語塞。
淺夕又從袖中取出兩本奏摺,一併擲到階下,摔在莊娥面前,聲色俱厲:「這是凌、費二位御史彈劾皇上驕奢淫逸、流連後宮,罔顧朝政、延誤軍情的摺子。要不要本宮此刻宣兩位大人進來,當面給你讀一讀!」
聞言,皇后趙的目光也是一閃。
衆人一直都當御史彈劾,是指摘莊娥,誰知竟是直指惠帝。
莊娥頓時變了臉色,深感不妙。
殿內靜的落針可聞。
淺夕黑着臉沉默了半晌,才又盯着莊娥道:「事關軍機,後宮不便妄議,本宮暫且不說。但是另有一樁事,今日,你卻要好生聽一聽。還有外頭的美人女御,都宣到廊下的好生聽着!」
說話間,瓊花已經出去宣了陳太醫、劉太醫進來。
惠帝兀自納悶,趙後已經一臉關切,向陳太醫詢問起龍體近況。
陳太醫一臉喜色朝趙後表功:「不是微臣狂妄,此次皇上龍體經微臣以奇藥良方一番調養,至少恢復了七八成是有的。」
「那皇嗣…」趙後臉上欣喜。
「只要皇上如此堅持下去,且治且養,微臣一定有法子讓娘娘們多育皇嗣。」陳太醫信誓旦旦。
「甚好。」趙後欣慰。
淺夕也一點頭朝陳太醫道:「今日衆妃都在,醫正大人不必有顧慮,一切皆以龍體、皇嗣爲要,後宮侍寢的規矩今日起便立起來,若有違者,無論品階高低,一律發派掖庭,好生受一受體膚之苦!」
廊下的美人、女御都早已被暴曬多時,再聽見一犯錯就會被髮充掖庭,當即就昏過去幾個!
殿內的嬪御,除了柔妃抱恙沒到,其他人都被淺夕說一不二的強硬手段震懾。趙後暗暗嘆氣,她爲後多年,也不敢這般在皇上面前行權,偏鬱妃連黃祿都敢罰,皇上也只是一副吃癟的樣子,發作不得。真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其實惠帝哪裡能不怒,但是當他每每心火竄動,被淺夕碧潭皓雪般的眸光一凝,便會立時消逝無形。至高無上的權柄,在這個小小的女子手中舉重若輕!看她行權賞罰、立威服衆,從容淡定,一氣呵成,就彷彿是一種前所未有的享受。
這種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讓惠帝忍不住想起一個人,他的親生母親,先端敏皇后一個讓先帝敬重愛戀了一生的奇女子!她從不會歇斯底里、斥責怒罵,姿態永遠理性而高貴,處事果敢精準,手段幹練利落。
與端敏皇后不同,淺夕雖然同樣也是睿智而果決的女子,卻嬉笑怒罵,情緒鮮明,全身上下都散發着勃勃生機和一種不可小覷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