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落水之後,她便大病一場,足足養了半個月才痊癒。再進宮時,她便不再去御花園的湖心亭,下意識地躲開慕容鷹所有可能會出現的地方,拒絕與那壞脾氣的傢伙碰面。有時,見他遠遠的走來,她便立刻繞路,躲得遠遠的。有時,實在不得已碰上了,她也只是低下頭,規規矩矩地行禮,等着他從自己面前走過。
反之,與慕容鷹疏遠的同時,她和慕容澈,也就是那個救了她一命,嘴角總是帶着和煦笑容的男孩走得越來越近。每次進宮,總要到慕容澈的寢宮玩鬧一通。彼時,穎妃娘娘尚且安在,而慕容澈已經開始讀書習字,依依每回去慕容澈寢宮,總能看見穎妃娘娘手把手地教他詩詞,而聰穎的慕容澈總能迅速掌握。
她在旁聽着穎妃娘娘所講的,只感到一頭霧水,上前看了他們所學的東西一眼,忽然道:“爲何我沒有學這個?”穎妃娘娘便對她笑道:“依依你是女孩,年紀也還小,日後你爹爹自會請人教你。”
她看着微笑的慕容澈,不知怎的,心中想到的竟然是前不久某人鄙夷的嘴臉,忽然有些不悅。“我也要學!”話落,她迅速地跑出去,回到家時立刻和父親宣佈,她要開始唸書!田穆青感到詫異,忙追問緣由,依依遲疑了片刻,喃喃說道:“澈都在學。”
聞言,田穆青沉默了片刻,忽然問她:“依依很喜歡澈皇子嗎?”
她毫不猶豫地點頭:“當然喜歡,澈很好。”
“那……澈皇子和太子相比,依依更喜歡哪一個?”田穆青又問,笑得很深意,那時年幼的她還不懂父親眼中的算計。
說到慕容鷹,她便嘟起了嘴,想也不想道:“當然是澈好!”慕容鷹最討厭了,霸道自私又兇巴巴,還推她下水嘞!
聞言,田穆青沉默了半響,忽而微笑着撫摸她的頭,意味深長道:“那依依以後就堅定地和澈皇子站在同一陣線吧。”
她笑着用力地點頭。
翌日,田穆青便按照約定給她請了先生教她讀書識字,還請了專人教她琴棋書畫。起初,她還覺得枯燥,想要抗議,但在父親的一句話後,她才心甘情願地開始學。
“依依,女孩子就是要才德兼備,以後才尋得到好夫家。”
她纔不在乎好夫家,只要能讓自己變得出色,及得上他……
每當她學會新的詩詞或新的曲子時,總喜歡興沖沖地往宮裡跑,找到慕容澈並在他面前吟詩或彈奏。宮中所有人,包括皇帝慕容宇都笑着打趣他們倆真是青梅竹馬,感情真好。有心人甚至當着她的面笑問:
“依依這麼喜歡澈兒,長大後是不是要做他的新娘啊?”
彼時,她尚且不能全懂新娘的意思,但是忽然看見慕容宇身邊黑着臉,狠瞪着她的慕容鷹,鬼使神差般,她一口答應:“新娘?好啊,我就要做澈的新娘!”
時光就在她不斷靠近慕容澈和不斷疏離慕容鷹之間飛逝而過,眨眼間,他們都已長大。
她漸漸地長大,漸漸地成爲名滿京城的才女,漸漸地將慕容澈的所有一切當做所有的生活重心,也漸漸地,忘懷了那年夏日,在那寧靜優美的湖心亭中,那兩個輕易走進彼此心間的人兒。
只是莫名地,她雖然已經可以自由地去任何慕容鷹可能會出現的地方,沒有任何恐懼,但在面對他本人時,心底的某處卻仍然在顫抖,她依舊下意識地低頭,後退。
她不知道那種顫抖意味着什麼,也沒放在心上。因爲彼時,她全心等候慕容澈的上門求親,等待着成爲他的新娘,完整兒時的承諾。
日子平靜地過着,一切都很平靜。
直到某日,父親忽然闖入她的房中,彼時,她正繡着鴛鴦枕,因爲慕容澈似乎暗示,將在近日上門求親。“皇上封澈皇子爲王爺,賜澈王府,命其與羅允謙孫女羅憐成婚!”
她愣住。
繡花針刺入纖細的手指,一滴鮮紅的血溢出來,掉落在未完的繡品上。
那張聖旨,如同平地驚雷般,破壞了所有的平靜。
不知呆愣了多久,她忽然起身跑了出去,找到慕容澈,聲聲地逼問他:爲什麼。
他看着她,眼中有着心疼與歉意:我必須娶她,我不能做皇帝。
她大受刺激,爲自己多年的努力感到不甘。於是,冷笑出聲:“真是個好理由,荒唐地讓人可笑!”
“它不荒唐!誰也不能說這句話荒唐!”他的眼神忽然變得寒冷,陌生。直到多年後,她方纔明白這句話的意義對他而言多麼重大,只因:那是他娘臨死的遺言。
但是那時的她不懂,只覺得難受,她和他大吵,吵得他的眼中滿是失望,甚至說:依依,我以爲,你會是那個最懂我的人。
“但是我現在不懂了。”這是氣話。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隨即送客。
她走出房,眼淚決堤。模糊中,似乎看見一雙擔憂的黑眸,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鼻尖聞到了股檀香味,她忽然知道是誰,可她沒有駐步,而是徑自地離去。
她開始將自己鎖在房中,不吃不喝,任由父親在門外擔憂地喊叫,可她依舊默不作聲。直到父親終於忍不住撞門進來,看着父親心痛的眼神,她忽然感到一陣內疚。嘆息着,她下牀乖乖地吃飯,卻始終不肯出房門半步。
日子漸漸過去,她始終等不到慕容澈上門來請罪,相反,貼身丫頭寧琪忽然提醒她道:“小姐,明日就是王爺大婚的日子了。”
她忽然一怔。
明日麼,真快……
大婚的那日,她終於走出丞相府,到了花轎必經的大街,來到茶樓,到了二樓陽臺。看着氣勢龐大的迎親隊伍吹吹打打地走過,精緻華美的花轎緩緩駛過,她的心情是複雜難喻的。想要轉過身,怎知鼻息間忽然傳來一股熟悉的檀香味,又是鬼使神差地,她露出本不願展現的狠毒神色,陰冷地對身邊寧琪道:
“你信不信,她不會得意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