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晉走後,我一個人架着馬車,元寶坐在馬車裡面,我去除了臉上的易容妝,對着一面打磨得很薄很小的銅鏡子好好地擦了擦臉,把漆黑的頭髮梳成了馬尾。
這面小銅鏡還是悅官妖親自給我打磨的,在離開那座山谷回璃雲國上京的路上,他閒來無事精心做的,薄薄的一層,後面雕着‘百年好合’的圖案。
當時我還傻傻的說,這是送我的新婚禮物嗎?那時我身邊還有着樂絃音同行。
現在想想,這句話於那時的悅官妖真是殘忍啊,我怎麼就如此情感發鈍,感覺不到他其實是對我動了那個心思呢?
哎,來了古代之後,我幾乎失去了自戀的本能,忘記了我也是會被人惦記着的。
“姑姑,我們是去找師尊嗎?”獨自坐在馬車廂裡的小元寶,奈不住無聲寂默,從車廂裡爬了出來。
我怕他看不到會跌下馬車,連忙伸手臂,把他攬到我的身邊,讓他拉住我的衣襟。
“元寶乖,我們一會兒就能見到你師尊了,”我揚起手裡拿着的鞭子抽到馬屁股上面,催着它快行。
眼看着就快要到嘉門關的後門了,我被城樓門上一抹鮮紅刺激得險些吐出血來。
時值被寧斐然率領的十萬大印軍隊包圍的嘉門關,已經三處城門緊閉,只有正對着龍城官道的東門還開着,卻也是隻許進不許出了。
高大堅實的城門樓上掛着一抹鮮紅的顏色,別人或許不懂那顏色代表着什麼,我卻是再明白不過的了,那是悅官妖平日裡最愛的行頭。
那日他走的時候雖然沒有穿這身衣服,但今日這樣的行頭掛在這裡,顯然代表着抓到他的人對他以及對我們瞭如指掌。
把悅官妖嗜好的紅色掛在這裡,就是赤果果的向我宣佈那道縣令上的事是真的,我若不來,悅官妖真的會被活活的打死。
在城門口處,我被守門的士兵攔了下來。
邊關吃緊,守衛更加森嚴,對進入嘉門關的人,盤問的越加多了起來。
在明知道這裡將起一場大戰,而且是隻許進不許出的緊急關頭,還有人不顧危險地進來,不是家裡死了爹孃、丟了孩子跑了老婆,那就是心懷叵測的了。
在那兩名士兵圍着我的馬車上上下下地檢查時,我抱着元寶直直地盯着掛在牆頭上的那件紅衣,我的眼睛在看成赤色時,低吼道:“把上面
那件衣服給老孃我拿下來。”
我這聲音雖不大,但勝在怒氣衝衝,當時圍着我馬車的兩個士兵就愣住了。
“耳朵聾嗎?把上面的衣服給老孃我拿下來,”別以爲我傻,用這種招術向我表明,我若是遲遲不現身,他們對悅官妖施以的就不是鞭刑了。
那起子黑心肝的,他們是知道的,像悅官妖這樣的硬骨頭,他最怕的不是酷刑,他是心理受過傷的人,他最怕的是外面那身衣服。
他是宦官啊,他真要是讓人扒了衣服,掛在這城門樓上,就算那些人不想要他的命,估計他也會羞憤而亡,自行了斷的。
我這麼硬氣的一聲吼,本來站在後面的兩名士兵也衝了過來,連帶着先前檢查我馬車的兩名士兵,一共是四名,持着長兵器把我連帶着我的馬車團團圍在中心。
我自是不怕這個陣勢的,我是誰,我被迫見過的大風大浪多着呢,要不是璃雲國的太后娘娘攔着,我差一點就被西門弘燁那個小屁孩兒封爲皇后,儼然也是璃雲國的準國母,我會怕璃雲國幾個毛頭士兵?
我心裡優勢極強,造成我此時的氣勢也是極強的,很龜毛有沒有?
我叉腰冷笑,傲然地掃視了一圈,“我最後說一遍,把城門樓上的紅衣服拿下來。”
我與這些士兵糾纏,絕對不是耽誤時間,正是因爲知道我進去城裡,也不知道從哪個衙門入手,定會如無頭蒼蠅一般,一時半刻也是尋不到抓住悅官妖的人。
那些人竟然敢把紅衣掛在這裡,也是提醒着我,摘下它就相當於揭黃榜了,我不用尋他們,他們也會來尋我的。
“哪裡來的瘋女人……”
領頭的那名士兵的話還沒有說完,只見着一陣似的東西從他的頭頂飄過,我沒看清楚是什麼,耳邊卻聽到‘啪、啪’兩聲清脆的響。
等着那個飄過來的人落了地時,那個罵我‘瘋女人’的士兵已經是兩邊臉紅腫不堪了,而我也被落地的人震了一下。
“小……小喜鵲?”我猶豫了一下才叫出這個名字。
上次一別已是許久,樂絃音帶着我偷偷離開時,一下子點了她的睡穴,這次見面倒有些恍然不清,她已經完全不是小丫頭的打扮,穿得如花木蘭從軍了一般,凜凜氣質,讓我有些不敢相信。
“鑫姑娘,正是我啊!”她見着我倒是很驚喜,眉眼笑開了,
才彷彿有了當日的模樣。
看着她手裡拿着的紅衣,我剛纔被她突然出現弄出的大腦空檔一下子消失。
我一把扯過她手裡拿着的紅衣,冷笑道:“我爹在你哪兒?”後又想到小喜鵲並不知道悅官妖與我這僞父女的關係,又說道:“悅官,他,他在你哪兒?”
小喜鵲也沒有料到,我竟會管悅官妖叫‘爹’,初聽這個稱呼從我的嘴裡出現,表現得就很不淡定,簡直要把眼睛瞪出來了。
我懶得重複,只說:“快帶我去,我看誰敢打我爹,我把他手剁下來。”
我說的很黃很暴力,但確實我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小喜鵲緩了一會兒,才說:“姑娘儘管放心,沒有人敢對悅大總管如何的。”她還是記得宮裡這個稱呼的。
她那時提醒我遠離悅官妖的言語,我依稀記起,好像就在昨天似的。哎,我與她必竟也是有一段主僕姐妹之情的,我不想難爲她,也希望她不要難爲我。
“姑娘請上馬車吧,我這就帶姑娘去。”她痛快地應了下來,多一句話未說,卻帶着她帶來的人,從前面開僻出路來。
我在那個被打士兵如看天人的目光中,抱着元寶從從容容地坐上馬車廂裡。馬車自是有人趕的,不用我親自動手了。
坐在馬車裡,我整個身子不由自主地倚到了車廂上面,覺得好像有一口氣生生被誰從腔子裡面抽走了似的,很累。
我怎麼也沒有想到,來到嘉門關後,看到的第一個熟人竟是小喜鵲。
雖說那時我就已經猜到,被西門弘燁放到我身邊的人絕不會是等閒之輩,但我還是被小喜鵲那張天真少女的小臉蛋給騙了,以爲她就是個普通小宮女。
如今看來,這個世道上但凡有點臉面的人,都有着讓我難以猜測的背景,我很不能自抑地想到了醜妞。那個在我最潦倒時出現的姑娘,她,她也不會那麼簡單吧。
現在想想,醜妞暗戀着西門月笙,仰幕着寧斐然,不是沒有道理的。
我的‘妙手回春’在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怕已經成了人家的秘密據點了。噢,不,準備的說應該是在我還在的時候,就是人家的聯絡站了。
好吧,傻子做久了,果然就看不出來自己有多傻了,如果能一直傻下去,也算是皆大歡喜的好事了。可惜,我竟突然間清醒了,這就有點悲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