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我還沒到家門前,就被在巷子口等我的老張截住。
“金大夫,這一大早的你去哪裡了,讓我好找!”
老張抹着她額上的汗,一臉的肥肉在汗水映照下更顯肥滑油膩,見着我儼然比見到他親媽還興奮,母豬眼裡露出劫後餘生的幸福感,小跑地向我衝了過來。
“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把手裡的銀票小心揣進衣服裡懷,在這個錢就是大爺的世界裡,我必須時時刻刻地保護它們,以確定自己還有後路。
“樂絃音他……”語氣裡溢出十足的擔心,像是心就掛在嗓子眼處。我生怕他會一不小心吐出來,連忙回答,“他應該還昏睡着!”
我跨過老張半個身子,走在前面,老張哈巴狗似的跟在我的後面,還沒有在我給的打擊中超脫出來的醜妞牽着湯姆和克魯斯,神遊中,暫可忽略不計。
“那就好那就好!”老張諂媚地繼續笑着,“一會兒我派風護院帶人過來!”
這麼快?我心頭一動,卻裝出渾然未覺的樣子,“不是告訴你三天後才能移動嗎?你現在要是動了他,他怕會落下殘疾的。”
“這……呵呵,沒……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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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老張支吾的樣子,我便知道我猜對十有八九,這件事裡,老張做不了主,充其量不過一個馬前卒,還是最不起眼的那種。
“要是殘了,你可不好拿他賺錢了!”
我又試探地問了一句,老張的脣角快速閃過一絲苦澀無奈地笑,隨後搖頭,“那位爺即使不殘,我也賺不到錢,你也看到他那副倔樣子了,打死也不肯服軟的。”隨後她瞟了一眼左右,貼得離我近些才說:“你不知道,前晚他侍候的呂大爺,直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呢,不過是被他咬了一口揍了一拳就跟中了風毒似的,怕是後半輩子都得癱在榻上。”
這殺傷力,被打得半死還能頑強反擊,不可小覷啊!不過,也算做了一件好事,春風滿堂以後不會再有小僕遭老呂這混蛋的殃了。
我笑笑,不在說什麼,拉開門鎖,把老張讓了進來,爲了讓老張放心,我先帶她進了裡屋,讓她親眼看看躺在榻上的樂絃音。
無紋無飾的白色錦被覆蓋裡,只露出樂絃音的頭臉來,與被子蒼白在一處,看着便有幾分淒涼。
樂絃音緊閉的眼眸微擰出一條倔強的弧度,果真是個不服軟的,昏睡中都不肯有半分鬆懈屈從。
老張見樂絃音死人一般地躺在榻上,才
真正松下一顆心,鮎魚脣見了那麼一點真正的笑。
“謝謝你啊金大夫,你再給他喂點藥,千萬別讓他死在咱們這處,我這就去找風護院他們過來!”
這麼急速,頗有一點送瘟神的架勢。老張閃出屋後,我緩緩地貼着榻邊坐了下來,輕輕地說:“話我幫你帶到了,至於結果……”
“生死由命,富貴在天,該做到的都做到了,在下認了!”
我的話沒說完,榻上躺着的聰明人搶先說了出來,眼眸還是閉着的,聲音淡的如清泉水,乾淨而純粹。
我的心微微抽緊,不知爲何竟泛出無法言喻的痛楚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樂絃音被老張擡走之前,我往他的嘴裡塞了一粒九轉玲瓏丹,這是一顆我沒有試驗過的藥,據古書上記載可以清毒止痛、續骨銜筋,說得神乎奇神,而至於真正的效果……
如果在此以後,我還能見到樂絃音,那說明我研究成功了,如果見不到……,哼哼,……
“等等!”
眼看着樂絃音被風護院帶着的人擡出我妙手回春的大門,我忍不住張口叫住,從堂中跑了出來,面對八雙向我望過來的眼睛,我直奔到樂絃音的擔架前。
樂絃音的表情仍如之前被擡走時一樣,並沒有因爲我突然的叫喊而改變絲毫,那雙眼睛仍是閉着的,讓我突然想起前世看過的動畫片,聖鬥士星矢裡的處 女座守護神阿釋密達好像也是這般,據說是積攢力量。但願樂絃音也是如此。
我藉着握住樂絃音左手的機會,把另外一顆我其實之前就想給他的藥丸塞進他的手中。這粒藥丸叫逍遙丸。
之所以忍不住要給,是因爲我覺得這粒逍遙丸比我之前給他的九轉玲瓏丹可管用得多,這是經過我十幾次的試驗得出的結論,——但凡是吃過我配製的逍遙丸的老鼠都死得很逍遙。
“別太……別太難爲自己!”
明明已經被打得無法活,還要咬着牙硬是挺着活下去,這種痛苦與下十八層地獄有什麼區別嗎?
他的脣角微動,扯出新月似的形狀。終是沒有說一個字。
“金大夫,您要是沒有別的吩咐,我們就先行趕路了,張老闆還在巷子口等着呢。”
風護院看在我家兩條狗的面子上,哪怕心裡不耐煩,臉上卻還是裝出一派老實憨厚的笑,陪着小心說話。
“嗯,沒什麼了,你們慢點擡,只當爲自己積德了。”
我不忍去看,說完就轉
身面向了堂屋,以後背相對。耳聽着他們似乎是離開了才又轉回身子。
擡頭去望灰朦朦的天空,明明沒有陽光,卻仍覺得刺目,眼內竟泛起了酸澀,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幾步,忽然覺得右腳底被什麼硌了一下,低頭望去,硌我的東西已經被我踩進石縫裡的,恰是那粒我之前偷偷塞進樂絃音手裡的逍遙丸。
這男人……
“哈哈……”
我抑住不住地仰天狂笑起來,驚起落在我家牆頭的十幾只麻雀鳥兒,還有正在自己屋裡琢磨寧斐然是否真的不舉的醜妞。
“小姐,你……你笑什麼……”
醜妞不明所以地問我,我笑得幾乎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很想學着周星星的模樣喊一句‘我笑別人看不穿’,卻又覺得嬌情,而這世間偏偏很多事都界於“不說憋屈”和“說了嬌情”之間。
“我笑……我笑今晚不管是誰想死都不要來打擾我,玉皇大帝來了,本小姐今晚都不接客。”
這話說得我好像隔壁老張手下的那些小僕妓子似的,我連忙改嘴說:“不接診!”
“不接就不接唄,至於笑得哭出來嗎?好像死了丈夫當了婦女似的。”
醜妞撇撇嘴,小聲地嘀咕着,以爲我聽不見,其實是我懶得說她,每次她的小聲都能和別人的正常說話相提並論了。
回了屋子,我一頭紮在榻上,那榻被子似乎還留有着樂絃音留下的味道。
是人都好假,我也不例外。那些深埋在記憶中,不願意回想起又不願意忘記的事,總是百般折磨,假裝着並沒有發生,卻又被一點觸動驚起。
我第一次見到樂絃音時,正是我最倒黴的時候。渾身上下除了一封休書,什麼都沒有。要只是這般窮困還好,也不知是這前主得罪了哪路神仙,自我出了顯謹親王府,連前門胡筒還沒走出來呢,就開始亡命,那幾個刺客像是戲耍老鼠的貓,看着我在驚恐不安中惶惶,只是嚇我卻並不真的殺死我。
我猜應該是沒有到他們想要動手的地方吧,我尋着機會想要擺脫,卻終因人生地不熟,被他們逼進了他們早就設好的陷阱。
樂絃音就是出現在我即將被人殺死的緊要關頭,一陣茫茫簫音後,他白衣素袍、纖塵不染地從夜空而降。徐徐飄落在我的眼前,那時的我見到他就如今日的醜妞見到寧斐然,——天神。
與夜風纏繞的黑髮和翻騰着的冷月流星,把他一張玉雕似的臉孔,映得更加清靈出塵,竟有些寶像莊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