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洞房裡的媽媽們挨個說了吉利話兒以後,都抿嘴笑蕢散去了,李延也對她笑着說了一聲“今天你也累了,早些睡吧”,就獨自脫衣上莩-牀。【葉*】【*】
貞娘有些發愣,這和臨上轎時母親悄悄在她耳邊講過的那些令人耳熱心跳的情形似乎不太一樣啊?
在葛氏眼中,貞娘當然已不再是未經人事的小姑娘,所以上轎前的私房話就把重點放在了“要早早懷上孩”這上面。
“行事後不要急着起身穿衣服,不要下地,不要擦洗。下面用枕頭墊起來,把腿擡高,多躺一會,可以助孕…···”葛氏悄悄的,又一本正經地在貞娘耳邊低低地囑咐道。
貞娘有點懵,又有點羞臊。
“行······事······?”她紅着臉偷偷瞟一眼葛氏,含羞帶怯地絞着自己的衣襟,幾不可聞地喃喃道:“那是……”
葛氏咬着牙在她肩膀上擰了一把,沒好氣地嘟噥道:“現在又跟我裝憨!你們兩個小奴才上回……”
貞娘怕她瞧出破綻,連忙皺了眉輕笑道:“知道啦知道啦,您不用再說了…···”
其實她什麼都不知道。
可她從葛氏語焉不詳的話語裡似懂非懂地猜出了一些令人臉紅心跳的情節。兩個人除了赤身**地睡在一起,似乎還會發生一些別的事。一些讓人難堪卻又甜蜜的事……
貞娘從坐上花轎就一直在暗暗地揣測,最後她咬着嘴脣對自己偷笑逗:“管它呢·反正有三哥呢,三哥……會教我的······”
可是此時,她坐在牀沿上,聽着外頭梆敲了三遍,三更天了……
桌上一對紅燭燒得只剩下了一寸來長·燭芯向下一卷·房中昏暗了下來。 ~
牀上的人翻了個身,呼吸變得均勻綿長起來。他安詳地閉着眼睛,睡得很香甜。兩排長而濃密的睫毛在臉上投下兩排陰影,晦暗的燭光下,那張俊秀的面龐顯得不太清晰,氤氳中更添了幾分動人的氣質。
貞娘仍舊端端正正坐在牀沿上,一動也不敢動,但她的心裡漸漸焦灼起來,開始有些六神無主。
這……難道就是洞房花燭夜麼?
之前·兩位“全福太太”在替新人鋪牀時,一紅一綠兩幅錦被並排鋪在一起,中間卻又是相通的,紅被又壓在綠被上一點,全福太太一邊唱着“撒帳歌”,一邊笑道:“紅被壓綠被,這意思就是說啊,丈夫就是天……”
可現在,李延已經將上面那牀翠綠的錦被扯了下來,將自己從頭到腳裹了·翻身向裡睡了,嚴嚴實實,密不透風。剩下的那牀大紅的錦被被掀在了一邊,就顯得孤零零的。
有一隻紅燭的燈光微微爆了一下,熄滅了。偌大的洞房變得越發昏暗了下去,便襯得那窗上面微微地透出一點亮來。
貞娘終於悄悄地下了地。在牀上整整坐了一天,渾身的血脈都不通了·腰背脖痠疼得都木了。她輕輕地活動了一下腿腳,回頭哀怨地瞅了一眼李延,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纔好。
再過一會就要給公婆敬茶了·還要給小叔小姑們贈送禮物,新婚第二日還要“開箱”,會有婆家的妯娌小姑們過來參觀嫁妝,那可是她長臉的機會,她絕不能沒精打采容顏憔悴地面對他們······
她終於決定要上牀睡一會了。
偷眼一望,見李延翻身向裡,已睡得很沉了,貞娘咬了咬嘴脣。( ·~ )背轉了身,慢慢將外面的大紅嫁衣脫了下來,脫到只剩下貼身的小衣時,她一沒忍住,掉下兩顆淚珠。
最裡頭肚兜上繡着一對並蒂蓮,出嫁前她沒白沒黑地足足繡了一個月,當着人不敢拿出來,怕人笑她繡的花樣太輕佻,特意留到今天才穿上了身。在腦海中不知設想過多少次,洞房花燭夜時,李延看見她光身穿着這個鮮亮的肚兜,一定把他的眼睛都看直嘍······
每次想到這裡,她就會捂着嘴偷偷笑倒在枕頭上,心裡又是害羞,又是歡喜,又是嚮往。
可她怎麼都沒想到,她花了一個月時間一針針一線線繡成的這個肚兜,沒有派上任何用場,和那牀大紅錦被一樣,被冷清清地撇在了一旁。
她無情無緒地坐在妝臺旁,將金珠頭面釵環一一摘了下來,悉悉索索地上了牀,悄無聲息地鑽進了被裡。身邊的人離自己足有二尺遠,背對着自己沉沉睡着,她不好意思叫他,只能兩眼望着牀帳頂,委屈地幾乎要哭了出來。
日思夜盼,和李三哥終於在一起了,卻沒有溫柔繾綣,沒有兩情相悅,甚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難道這就是她的洞房花燭夜麼?!
第二日起來,李延卻似乎什▲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照樣和她含笑打招呼,說些雲淡風輕的話,一如往昔。
他待她沒有絲毫兩樣,客氣,溫雅,笑容可掬,可貞孃的心卻一分分沉了下去。他們明明是夫妻了不是麼?他難道不應該對她更……親暱一些嗎?可她分明感覺到,他們兩個之間,似有一堵透明的牆橫亙在那裡。隔着那牆,她能望着他,卻無法近身。
接下來的夜晚,李延依然故我,白天和她說說笑笑,一到了臥房裡便沒了話,脫衣上牀,獨自靠牆而眠。好幾次,貞娘衝動得想去把他搖醒,卻終究拉不下面。再怎麼說,她也是尊貴的曾氏嫡女,那種丟人掉價的事做過一次還不夠嗎?
她一度猜測過是否夫妻間也就是這樣了?可是臨上轎時母親附耳囑咐過的那些話,分明向她描述了一個溫柔旖旎的場景,夫妻間還會行一件隱秘曖昧之事······可爲什麼她和李延這對夫妻間卻什麼事都沒有?!
貞娘心中的困惑和抑鬱與日俱增,卻只是說不出口。李家的大少爺有兩名姬妾,最是年輕活潑風流俊俏的人物,侍奉得大少奶奶又好,在府中頗有些臉面,有時說話不防頭,會露出一句半句的閨閣秘辛,避着李家幾位未出閣的姑娘,她們這幾位少奶奶倒也不會太過忸怩,有時啐一口臉一紅也就罷了。
貞娘卻聽得納悶,愛聽卻又不好意思聽。細細思量之下,越發感覺到自己的這樁親事和別人的有些不同;自己的夫君和別人的夫君相比更有些異樣。
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貞娘漸漸覺得有些恐慌起來。
李家的四少奶奶比貞娘晚進門三個月,嫁過來的第二個月就有了。貞娘看她每天吐得一塌糊塗,李夫人更是如臨大敵般請了大夫一天三遍地去請診安胎,心裡酸溜溜地很不是滋味。
她暗暗地摸了摸自己的肚,開始焦慮起來——一直這樣下去的話,自己大概不能懷上孩吧?能麼?
七月底,冰娘便隨熹國公家前來迎親的船隊北上進京完婚了,十里紅妝,風光無兩。
她臨走前將桔香浮萍等葛氏的幾個丫頭嫁的嫁,送出的送出都打發了,而將自己的另兩個大丫頭青玉和青籬留給了葛氏,自己帶着新選上來的四名丫頭上了船。
姐妹們一直送到二門上,冰娘回過頭來獨拉住阿離的手,悄悄地含淚道:“六妹,我走之後,家裡的事你要幫着母親多出出主意!你放心,以後母親絕不會再有爲難你的地方…···”
阿離沒說話,垂了眼簾,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清娘自從腿跛了以後,便似換了一個人一般,日日不是在房中讀書,便是到園中隨意走走,只是人已變得沉默寡言,再不似曾經那般明眸善睞,談笑風生了。
她已稟明瞭曾雪槐,這一生只想在家中清修,與經卷木魚爲伍,再不要爲她張羅親事了。
曾雪槐沉默不語,暫時依了她。
秋八月,秋闈開始。品南中出本省鄉試第七名舉人。同月,葛氏的侄女弄玉千里迢迢從遼東被接進了總督府。
接她來,明着的原因是葛氏說自己離開父母兄長多年,心中實在想念。但一府主母又沒法拋家舍業回家去省親,故而將三哥的小女兒接來住一陣,聽她講講家中的瑣事,也算慰藉了。
她在家書中已將自己的想法全盤托出,她的父親和哥哥欣然同意,只有弄玉一人還矇在鼓裡。
葛氏的另一個想法是,這樁親事品南不一定會願意。以他如今在曾雪槐心中的地位,只要說一個“不願意”,曾雪槐必不會勉強他。
所以,她要讓自己的侄女活生生地出現在品南面前,這樣一位琴棋書畫無一不通無一不曉又容貌端莊秀美的姑娘,她相信他會一眼就喜歡上的!
當然,五年沒見過面了,侄女如今到底出落成了什麼樣,葛氏心裡也沒底,直到去碼頭上的人將“表姑娘”接了回來,她的一顆心才放回了肚裡。
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溫柔嫺靜,知書識禮······這些詞分明就是爲自己的這個侄女準備的嘛!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