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生存手冊 開唱 木魚哥
八月一日一大早,七娘子就被許鳳佳從被窩裡提溜了起來,硬是跟着他到院子裡打了一套太極拳,才被許先生放回屋子裡穿衣打扮,洗漱過了坐下來吃早飯。
“自從姑娘開始學拳,別的不說,胃口倒是好多了。”立夏一邊擺盤,一邊和七娘子說笑,“就是早上都能吃大半碗飯,我看啊,這拳打得好。”
七娘子白了立夏一眼,“死丫頭,你就只會站在世子爺一頭來管我。”
許鳳佳言出必行,說要爲七娘子尋訪一套養生拳法,真就問過了鍾先生,查知七娘子可以受得住打拳的勞累,便親自抽空去了滄州,跟着老拳師學會了一套專門給女眷老人強身健體用的太極拳,回來教給七娘子。這纔打了五六天,七娘子平時懶慣了,有時候打這一套拳下來就累得氣喘吁吁,每天想方設法,只想多睡一會,無奈拗不過許鳳佳,每日裡被揪出來打拳的時候,總是要抱怨。
“打完了可就沒心思幹活了!”
許先生就和她裝糊塗,“我看你一天到晚,也沒有多少事情要辦嘛!”
的確,雖說最近家中大權要移交到七娘子手上,但她既然從嫁進許家的那一天就開始籌劃,事到如今,是一點都不露侷促,什麼事都有人接着,反而顯得七娘子自己閒了下來,一點擺脫許鳳佳的藉口都找不到。只得每天早上汗如雨下地跟着許鳳佳打拳。
她嘴上是在抱怨,但眉眼間似乎又有些笑意,立夏等人也都不當一回事,只是嘻嘻地笑着,對許鳳佳行了禮,“見過世子爺。”就又潮水一樣地退出了屋子,把空間留給了兩夫妻。
如今七娘子起身得早,她打完一套拳就回來洗漱梳妝,等到許鳳佳把自己的拳打完了,回來洗過澡,正好兩夫妻坐下來一起吃飯,飯後再和四郎、五郎說幾句話,就可以一起去請安。
七娘子一邊喝杏仁茶,一邊和許鳳佳商量,“雖說是明年纔開蒙,但兩個孩子現在也大了,至少見了人,不會不知道行禮,以後隔三差五,也抱到樂山居里給祖母請個安,和幾個堂兄堂姐一起玩一玩吧?”
許鳳佳想了想,才道,“算了,我看還是再過一陣子,現在孩子年紀畢竟還小,天氣又快冷了,你讓他出去慣了,到了冬天也鬧着要去請安,是讓去還是不讓去呢?”
他這話倒是言之成理,大秦不比後世,醫療條件那麼差,要是冬天裡兩個孩子頻繁要求外出,染上風寒,勢必是一件很棘手的事。七娘子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許鳳佳的說法,但依然不禁感慨,“上回帶他們去孫家,兩個孩子和延平好親熱,一口一個表哥,叫得多好聽?畢竟到了年紀,渴望玩伴……唉,等明年開蒙,也就好多了。”
許鳳佳淡淡地應了一聲,目光隨意掃過七娘子指間,忽然頓住,“嗯?這是——”
他拿過七娘子的手,捏在掌中細看了半日,才似笑非笑地擡起眼,“楊棋,你也算是有本事了,這才幾年啊,就把這枚戒指都騙來了?”
七娘子縮回手,微笑道,“那是母親疼我,給我做幌子的,你還真以爲得了戒指,就是許家的主母?”
許夫人給的那枚黃金紅寶石戒指,七娘子自從到手,就珍重秘藏,從來不曾示人,今日卻戴了出來,用意不問可知。許鳳佳摸了摸她的額頭,又叮囑她,“也不要太勞心勞力了,五房的事,要不行就算了!太花費心力壞了身子,也划不來。”
二娘子也好,許夫人也好,雖然對七娘子的要求也不高,但多半都還是爲大局考慮,希望七娘子能維持府內的穩定。
天下也就只有九哥和許鳳佳,會把七娘子的健康,置於內宅爭鬥之上了。
七娘子微微一笑,撕下一小塊奶香小饅頭送到口中,她點了點頭,“你放心吧,這一場戲,用不着我費心去唱。”
這一天大家都到得很早,五少夫人打扮得也很莊重,纔是中秋,她就已經穿上了深藍色的貢緞襖子,看上去頗有幾分肅穆,只是臉上的微笑,還透着一絲淡淡的喜慶。
甚至於大少爺、大少奶奶、四少夫人、於寧、於泰,也都一早進了小花廳,反倒是幾個女兒家最漫不經心,到得都很晚——畢竟都是要出嫁的人了,對家事的變動,就沒有那樣上心。就只有於安悄悄地給了七娘子一個笑,似乎是在爲七娘子鼓勁兒。
七娘子也還了她一個小小的笑花,她又偏過頭去,輕聲和許鳳佳打趣,“知道的,是今天我開始掌事兒了,不知道的還以爲要出什麼大事呢……你看大哥,臉上繃得緊緊的,眉毛都要扭成兩條蟲了。”
她爲了不被別人聽到,是靠在許鳳佳耳邊說的,兩人神態親密,又刺了四少夫人的眼,她想說什麼,又把話嚥了下去,轉過身走到窗邊,望着窗外的天空,出起了神。
許鳳佳脣邊溢出一點笑意,卻沒有回話,而是和五少爺說起了宮裡的人事變遷,又拉着大少爺。“聽說最近正陽門那頭開了新飯莊子,大哥吃過沒有……”
他平時雖然不苟言笑,一張臉凶神惡煞的,很有些怕人,但真要做起門面功夫,卻也一點都不差,此時一笑,滿面春風,居然大有長安貴公子的味道——因爲在家呆了小半年,養尊處優之餘,軍人的鐵血之氣漸漸收斂,如今看來,反倒更像個京城裡的浪蕩子,一臉的風月,只有眼光流動時,隱隱露出了深沉的城府。
大少爺和五少爺也都很給許鳳佳的面子,兩個人臉上都露出了笑,說着說着,就約起來去正陽樓吃烤肉,五少爺又拉於寧,“你和於泰也去,讓大哥做東,請我們弟弟吃飯!”
七少爺和八少爺臉上都露出喜色,“大哥這話當真?”
屋內的氣氛頓時一團熱鬧,等太夫人進了屋子,衆人才靜下來齊聲請安。
“好,好。”太夫人笑着在太師椅上安頓了下來。“我在那洗臉呢,就聽着你們的笑聲了,都說什麼這麼開心?”
四少夫人就一臉是笑,將幾兄弟約出去吃烤肉的事告訴了太夫人。“……要敲大哥的竹槓!”
衆人頓時又都是一通笑,太夫人意味深長地掃了七娘子一眼,才道,“不好,叫鳳佳請客纔是。”
又頓了頓,解釋,“他是世子爺,本來就該照看兄弟們。再說呢,這麼多年,身邊也沒個可以管家的人,如今世子婦終於能接過家務了,是喜事!你們儘管出去喝酒吃肉,我們女眷也在屋裡開一桌來吃,賀楊氏當家!”
到底不愧是多年的老薑,雖然對七娘子的不喜,有心人都看得出來,但到了要做戲的時候,也是七情上面,一點都不敷衍。
七娘子和五少夫人對視一眼,都露出了笑容。
“祖母哪裡話,是孫媳懂事得晚,現在才堪堪能接過家務……”
“祖母這話說得是,我也要討一杯酒來吃,沾沾六弟妹的喜氣!”
就一個附和,一個謙讓,又將氣氛炒得熱鬧了起來。
“什麼事這麼熱鬧?”平國公許衡也進了花廳,上前幾步,給太夫人問安,“幾天沒進來看望母親了。”
等他起來,衆人又都離座給他請安,“父親辛苦。”
平國公奉旨去宣德勞軍,離家有五六天了,昨晚才由幾兄弟親自從城外迎回家。
太夫人就笑着把剛纔的事說給平國公聽,“我看平國公回來得也正好,我們母子倆很久沒有一道吃酒了,正好,孫媳們一席,我們一席,藉着這個事頭啊,中午好好吃一頓。”
她這麼有興致,平國公自然也不會掃興,他望了七娘子一眼——正好七娘子在摸耳朵——視線在七娘子指間停留了片刻,也就笑道,“好啊,不過中午兒子還要進宮去,不知幾時出來,不如就是明晚再來慶祝一番,也算是爲於潛過個生日。”
四少夫人忙起身遜謝,“於潛是什麼位份上的人呢,還重……”
太夫人眼神一閃,笑盈盈地答應了下來。“莫氏還不知道你父親?最是疼愛小輩的,明晚就明晚,楊氏好生辦一辦,不過,也不要太熱鬧了。”
看看,這就是太夫人,就連爲難人,都爲難得這樣冠冕堂皇,不知道的人,還當她多喜歡自己,一聽說自己要接賬了,就歡喜得要慶祝起來。
七娘子和許鳳佳交換了一個眼色,盈盈一笑,“祖母放心吧,小七知道怎麼安排的。”
若有若無地,她又轉了轉指間的金戒指。
五少夫人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刺痛了雙眼似的,微微地偏過了頭去。
從樂山居出來,五少夫人就沒有停留,直接和五少爺一起回了慎思堂。
七娘子也沒有在小花廳裡多坐,她把中元留在小花廳裡,自己帶着端午,回了明德堂。
明德堂西翼十幾間房,平時有在使用的也就是五間不到,許鳳佳名義上有一個小書房,還有一個自己的睡房,不過自從他不許七娘子吃了晚飯後再動腦筋,小書房也就形同虛設。那間自留的臥室更是早已經蒙塵,連那晚他和七娘子鬧脾氣的時候,都已經不堪使用。餘下的七八間房中,七娘子挑了一間向陽的屋子打掃出來,又放了幾張打好的書桌,預備做將來文書處理之用,如今幾個丫頭不當值的時候,也經常進去歇腳喝茶。
她就在這件新辦公室裡坐着,過了一會,管事媽媽們就陸陸續續地進了明德堂,等到平時慣常來辦差的那十多個管事媽媽都到齊了,中元也閃身進了花廳,回身合上了門。
七娘子又掠了掠瀏海,倒是無意間讓陽光折射到金戒指上,在屋內投出了閃亮的光斑,晃着了衆人的眼睛。
她歉意地一笑,放下手輕聲道,“從今兒起,就由七娘來爲祖母、母親管家了。”
衆人的眼光,似乎都被磁石吸到了她的食指上,半晌都沒有人挪動。
七娘子也沒有做聲,又徐徐地啜了一口溫水,才又道,“世家大族,什麼事都有自己的規矩,小七當然也不會隨意改動,就算換人當家,也是蕭規曹隨。以後當家,還請諸位媽媽賞臉,大家彼此幫襯着,安穩度日。”
這幾句場面話,是一定要交代的,衆人也都並不訝異,有幾個殷勤的就喃喃應,“少夫人說得是,奴婢一定殷勤服侍。”
她點了點頭,“不過,新官上任三把火,凡是在我手底下做事的人,都要養成記檔的規矩,這個習慣,七娘是改不了了。少不得也要請諸位媽媽們體諒則個,有什麼事,都記下來。”
她三言兩語,把記檔的規矩解釋清楚,也不給衆人反應的時間,就又道,“從此後和往常一樣,巳時一刻在明德堂裡點到,一直到中飯前我都在這裡做事,有什麼急事也可以隨時進來請見,不過不急的事呢,那就等到上午來一併說了,更方便一點。”
“各位媽媽都暫時還是按原來的規矩辦事,這個記檔的規矩,七娘也是第一次推行,怎麼個做法,還得摸索,總之冊子一會兒會發下來,諸位先記着,到了需要的時候,自然會派人前去索取。”
七娘子頓了頓,又掃了衆人一眼,才漫不經心地道,“若是不識字不能記的,或者是不想記的,現在都可以先說出來,別等日後索要了拿不出來,那……就難堪了。”
說到最後一句,她語調轉寒,雖然面色不變,但屋內的氣氛,卻似乎因爲七娘子的語氣而一下僵硬了起來。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這個新科主母,似乎並非善類。也不知是誰起的頭,一時間聲音參差,都道,“少夫人說的是,奴婢知道了。”
七娘子點了點頭,又笑道,“蔡媽媽和吳媽媽兩個賬房,就從今天開始盤賬吧。有什麼不妥的地方隨時說來,我自然會問五嫂,這幾天賬房裡的事,就由……”
她的目光在室內巡梭片刻,見注目者無不精神一振,七娘子不禁暗笑,到了最後,才落到了老媽媽頭上,“老媽媽代管幾日,媽媽看怎麼樣?”
老媽媽肅然道,“少夫人有命,老奴自然沒有二話。”
蔡樂家的和吳勳家的對視了一眼,也都恭順地道,“那就拜託老媽媽了。”
七娘子綻開笑意,又隨手吩咐了幾樁瑣事,才道,“李庚家的稍微留一留,沒有什麼事,你們就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