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的侯爺啊!”
魏陽侯夫人再次醒過來的時候頓時就嚎啕大哭。
這不哭不行啊。
這日子真是沒法兒過了。
長子都鬼迷心竅了好麼?
她一向將長子當成未來的依仗的, 也對兒子寄予厚望, 若不是長子實在是很出息, 那也混不到顯榮長公主的跟前不是?
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 魏陽侯府就開始走背運,這跟寧國公林家不和之後, 彷彿不僅是魏陽侯府不順遂, 就是魏陽侯夫人的幼妹, 誠王世子妃都開始倒黴。在魏陽侯夫人眼裡,林家就是個要人命的存在, 可是她真是沒有想到,素日裡不怎麼理睬林家也就算了,避開了還不行麼。
長子卻一頭扎進了林家這坑裡不肯出來了。
不過是一個南朝血脈的卑賤庶女, 到底有什麼好呢?
愛女周玉那年在誠王府裡吃了虧,魏陽侯夫人不討厭林家的阿妧就見了鬼了。
在她眼裡,這些南朝的狐狸精們都不是好的。
若阿妧沒有勾勾搭搭, 那年爲她說話兒的權貴怎麼那麼多?
她也實在想不明白長子到底喜歡那個據說妖妖嬈嬈的阿蘿什麼。
當初天天書信來求救, 哭訴命苦說都要被阿蘿打死了的是他。可是如今哭着喊着要娶人家的, 也是這個兒子!
“早前你就說那是個狐媚子,果然是這樣!你看看大哥兒,”魏陽侯夫人就跟臉色沉重的魏陽侯抖着手中的書信哭着控訴道, “都說出來娶不上那阿蘿就不娶別的女人的話了, 這是一般的情分?可見那丫頭的心機,勾搭得咱們大哥兒撒不開手啊!”她默默地流淚道,“生了一張狐媚的臉, 從前勾引陛下也就罷了,這在長公主面前也不消停。跟她的那個妹妹一個樣兒!”
“你少說兩句吧。”魏陽侯見妻子抱怨,突然覺得肋骨痛。
他真是一閉眼就想起慶陽伯的大拳頭。
且他當年就已經被皇帝給嚇着了,再不敢說阿蘿的壞話兒。
說來奇怪,想當年入宮之後心情沉重地回府來叫長子往後離妖精遠點兒的是魏陽侯大人,可是當魏陽侯被慶陽伯打斷了肋骨閉了嘴,從那兒往後,卻是魏陽侯夫人母女對林家女不依不饒起來。
說起這事兒魏陽侯就後悔壞了,早知道林家的那阿妧在陛下面前竟然能得寵那麼多年,他還說什麼壞話兒,只叫女兒周玉去跟阿妧做好朋友沾光兒了。如今看了這封書信,不知怎麼,魏陽侯的眼睛就亂轉起來。
說起來,如今阿蘿在長公主面前的地位比他兒子的還高,在阿蘿的面前,他兒子還得管人家畢恭畢敬地喊一句林大人。
這樣的身份,生得還美,特別是這兩年宮中隱隱有動靜,說阿蘿的妹妹阿妧是給皇子預備,往後是要做皇子妃的。
雖然這到底給誰做皇子妃尚未定數,可空穴不來風,只看皇帝並未遏制這種流言,此事就有點兒譜兒了。靖王老大一把年紀,面對花兒一樣嬌滴滴的小姑娘就跟那老牛似的,自然不會是他的王妃。
餘下的六皇子與七皇子年紀相仿,且出身在魏陽侯眼裡,別管曾經是公主還是貧家女,如今這倆都差不多,都和阿妧匹配,只看皇帝最後挑中了哪一個罷了。魏陽侯的心裡就打起了小算盤。畢竟,若阿妧做了皇子妃,日後起碼也會是個郡王妃,那身份就很高貴了。
阿蘿有個皇子妃的妹妹,又在長公主面前有體面,若是能嫁給兒子……
“什麼皇子妃!一個野丫頭罷了。”想當初魏陽侯夫人尚且沒有十分惱怒,只是這兩年下來,周玉在外頭叫七公主給收拾了好幾回,就叫魏陽侯夫人心疼壞了。
早前她有些惱火女兒驕縱任性肆意結仇,可七公主這不依不饒的性子也太過分了些。仗着皇帝寵愛她,她就幫阿妧出頭,周玉膽子再大也不敢對公主上爪子,正經吃了幾次虧。一想到阿妧就是那禍頭子,魏陽侯夫人就拍着牀邊兒哽咽道,“沒規矩的,心眼兒那麼小,還知道挑唆七公主,這樣狡猾,有什麼資格做皇子妃!”
若阿妧還能去做皇子妃,那魏陽侯夫人非嘔死不可。
怎麼這種心機深沉裝模作樣的白蓮花兒,反倒越發風光顯赫了?
“我倒是希望她去做皇子妃。”
“你!”
“若她不嫁給皇子,憑她和阿瑾的情分,咱們家的阿玉莫非還有半點兒指望?”魏陽侯如今頭疼得很,他這兩年仕途不大順遂,不提寧國公總是在外頭對自己冷嘲熱諷,就都說會咬人的狗從來不叫。林三老爺從不在光天化日之下和他爲難,只是堂堂大理寺卿吃飽了撐的?侯爺家裡一個佃農交不起租子吊死在侯爺家的大門前,這種破事兒難道也歸大理寺管?
魏陽侯被林三老爺逼得很疲勞。
他揉着眉心就跟妻子說道,“若你但凡還有將阿玉嫁給阿瑾的心,你就趕緊求佛,叫林家那丫頭嫁了皇子。不然……”
“可是妹妹不喜歡她。”魏陽侯夫人就遲疑地說道。
因阿妧,誠王世子妃簡直是丟盡了臉,怎麼可能還會喜歡阿妧?
她若不肯,那阿妧也嫁不成衛瑾。
“她是不喜歡,可是誠王府也輪不着她做主啊。”魏陽侯什麼都不想說了,說多了也是白搭,就擺手說道,“你趕緊着,叫阿玉回頭去多做些鞋襪,不拘十分精緻,誰也不缺針線上的人。到底只爲了心意。”
他到底很有心機,面對誠王妃對周玉的不喜,也不叫周玉去辯駁討好,只是時不時叫周玉給誠王妃做些零散的女紅。到底人心都是肉長的,這持之以恆好幾年,誠王妃的心就算是塊兒石頭也能給焐熱了。
只要能討好了誠王妃,這婚事就算成了一半兒了。
魏陽侯對衛瑾這門婚事充滿了期待。
若她的閨女日後成爲誠王妃,那尊榮顯赫,也叫他面上有光。
“還有阿瑾處,多做些小荷包兒……”
“阿玉常做給阿瑾,什麼荷包扇子套玉墜穗子的,不知做了多少,可阿瑾卻不肯要啊。”魏陽侯夫人本不是個抱怨的性子,可是這時候卻實在是忍不住了。
到底是叫兒子給刺激着了,她就越發地和丈夫流淚道,“阿瑾這無情的性子也不知隨了誰了。阿玉從小兒就喜歡他,爲了他還跟林家那丫頭扛上了,吃了怎麼多年的苦說起來都是爲了他。可是到頭兒來,阿瑾還是這麼冷淡。”一想到衛瑾的無情,魏陽侯夫人就悲從中來。
周玉生得嬌豔明媚,性子也直率,如今長大了一些,也不似兒時的莽撞,可是衛瑾卻始終不肯親近她。
“你也別難受,阿瑾本就性子冷淡,你就看看這些年,他也沒親近過誰……”
唯一親近的阿妧,魏陽侯也不怎麼放在心上。
叫他說實話,這京中貴女之中,也只有周玉還勉強和衛瑾相配。
且魏陽侯對長子這個婚事也有了幾分心動,因此就待林家多了幾分親近。這就叫寧國公驚訝壞了,他這一日從街上回來,本來仗着有靠山林三老爺在一旁撐腰,侯爺正拿大白眼兒去翻對面的魏陽侯,可誰知道魏陽侯從前都是掩面而走,這一次竟然對國公爺露出了一個十分親近溫柔的笑容。
這可把國公爺給嚇壞了,摸了摸自己路人甲的臉,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還老大年紀竟然冒出一顆爛桃花兒來。
以爲對國公爺嫣然一笑就能叫國公爺動心呢?
簡直就是做夢!
他罵罵咧咧地回來,就覺得魏陽侯這是吃錯藥了。
不幸聽到了兄長懷疑的那些喃喃自語的林三老爺面無表情地跟着兄長回了國公府,直奔前院兒去洗耳朵去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唄。”阿妧聽寧國公跟寧國公夫人抱怨魏陽侯的態度不對,就一邊和坐在自己身邊的衛瑾摸着雪白的白兔,一邊撇嘴道,“父親是威嚴的國公爺呢,能不溜鬚父親麼?我覺得這大概是想要討好父親,達成什麼目的。”她用力地點了點自己的小腦袋,露出一副很聰明的樣子,衛瑾在一旁看了,想了想,就擡手摸了摸她的耳朵低聲表揚道,“真聰明。”
十姑娘紅光滿面地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脯兒。
“溜鬚我?哼!就算笑成二郎真君,本國公也討厭他!”寧國公就狠狠地說道,“父親很記仇的。”
“沒錯!”阿妧就在父親身邊用力握緊自己的小爪子。
這父女倆同仇敵愾,衛瑾就在一旁勾了勾嘴角。
他如今越發精緻漂亮,且生得清貴安靜,坐在一旁就令人不能移開目光。
見阿妧神氣活現的,衛瑾白皙的臉上越發露出了幾分柔和。
他懷裡的白兔探頭探腦了一會兒,不感興趣地縮回了腦袋抱着一根青菜啃來啃去。
“只是到底是爲什麼突然對父親變了態度呢?”阿妧就蹲在地上小聲兒懷疑。
“是啊,到底是爲了什麼呢?“寧國公蹲在閨女的身邊兒同樣畫圈圈。
兩隻蹲在地上,寧國公夫人看了一眼就縱容地笑了。
“幸虧阿瑾不是外人,不然你們這麼隨意,都要叫人笑話你們。”她笑着對衛瑾說道,“阿瑾從小兒和這丫頭一塊兒長大的,也不知擔待了多少。”
因豫王妃的宴請阿妧不去,因此阿妧今日就將衛瑾給請到了國公府裡來一塊兒玩兒。有些可惜地看了衛瑾片刻,寧國公夫人就笑吟吟地轉移了目光。她如今就覺得六皇子當真是不錯,俊秀溫柔,對人都很溫煦,如同清風一般。
且六皇子待阿妧一向用心。
爲了閨女日後的幸福,寧國公夫人已經與李嬪成了閨中好友,自然不會再爲閨女擔心什麼婆媳問題。
只是這些話,她卻覺得不必和阿妧說起。
若在意了,反倒不如如今這般自然相處。
“阿妧懂事,我沒有擔待過她。”衛瑾就一板一眼地說道。
他下意識地在寧國公夫人的目光裡頓了頓,就去看阿妧的方向。見小姑娘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她小小一隻地蹲在地上,雪白的手託着精緻的下顎,天真懵懂,又乖巧討喜,衛瑾就垂了垂自己的眼睛輕聲說道,“且我永遠都不會笑話姑姑。”因他長大了,阿妧也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了,當年的一些戲言都已經被改得差不多了。就比如說姑姑這個稱謂,衛瑾已經許久不能在阿妧面前提了。
他覺得有些失落,漂亮的臉孔上就露出失望的顏色。
怎麼不能提呢?
難道阿妧不是他的姑姑嗎?
“你也是,往後也不要和阿瑾胡鬧。”寧國公夫人見衛瑾生得漂亮奪目,此刻從容安靜的模樣兒倒是還有幾分皇家氣象,目光閃了閃,好容易才繼續吊死在六皇子這歪脖樹上沒有爬人家誠王長孫的牆頭兒,卻見衛瑾已經對阿妧微笑起來。
他本喜歡板着一張臉故作老成,可是此刻突然笑了一下,卻令寧國公夫人都覺得漂亮到了極點,這就更不要說更沒有見識的阿妧了。
她都呆呆地看了衛瑾一會兒。
“回神。”衛瑾戲謔地捧着白兔湊到她的臉頰上,叫白兔拿毛茸茸的小身子去蹭了蹭阿妧。
白兔大爺惱了,一後腿兒就踹在十姑娘的小臉蛋兒上。
“壞啊。”阿妧叫這一踹給踹清醒了,頓時就委屈地看着衛瑾。
見她可憐巴巴地看着自己,微微上挑的漂亮的眼睛裡水光動人,衛瑾摸了摸淘氣的白兔,伸出手來給阿妧慢慢地擦了擦臉。
當小姑娘細膩柔軟的皮膚和自己的手指膩在一塊兒,衛瑾只覺得自己觸碰到了阿妧的地方都滾燙得令他心中慌亂。他有些不明白這種奇特的感覺,默默地收回手來看了一會兒,沒有發現什麼不同,然而嗅到指尖兒上尚存的屬於阿妧的甜甜的點心香氣,他就抿了抿嘴角。
誠王長孫就覺得,這香甜的氣息,叫自己實在很想咬一口試試。
當然,沒準兒長孫閣下還能對被捱了咬的小姑娘很皇族地說一句,“你很甜。”
衛瑾覺得這句話怪怪的,卻不知道到底哪裡怪了,
“別生我的氣。”他見阿妧背對着自己,小身子一顫一顫的,就湊過來輕輕地說道。
他和阿妧從年幼的時候就在一塊兒,他習慣維護阿妧,又習慣了和阿妧的親密。雖然總是有人勸諫自己不妥,可什麼纔是妥當呢?他不願曾經的親密因彼此長大了這種緣故就開始散去,將精緻的下顎抵在阿妧變得消瘦卻柔軟了更多的肩膀上,猶豫了一下方纔低聲說道,“魏陽侯府……我本以爲他們會對你不喜。”
“爲什麼不喜歡我呢?”阿妧想到之前曾經見過魏陽侯夫人,對方臉上帶着親近的笑容,可是對自己卻帶着幾分不悅,就好奇地問道。
“嗯。”衛瑾頓了頓,在阿妧茫然的目光裡說道,“之前姨母和母親商議我的婚事,提起周玉。我就拒了說,她傷過姑姑,我很討厭她。”
於是魏陽侯夫人氣得差點兒嘔血。
阿妧迎着衛瑾乾淨的目光,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那個什麼,看起來十姑娘狐狸精的這口鍋……
還得再背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