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小性
秦嚴被彈劾殘害平邑侯世子喬恩珉一事兒,皇帝在早朝上壓了下來,卻派人暗查此事。
那平邑侯喬源鐵青着臉從早朝上回去卻是越想越懷疑喬恩珉乃是被誠王所害嫁禍給了靖王世子。
誠王乃是當今皇后的嫡子,廢太子倒了,放眼衆皇子,就以誠王的身份最爲高貴,皇帝對誠王也一直都寄予厚望,恩寵有佳。平邑侯府原本是不願摻和進皇子之爭的,平邑侯府從老侯爺時便走向了沒落,到了喬源這裡卻有了後升之態,喬源愈發得意自信,有心恢復平邑侯府昔日風光,四處鑽營,可喬源其人是個志大才疏的,官場上走的並不順,便將膽子放大,竟犯了糊塗和誠王府拉上了關係。
喬源之前便有意攀附於誠王,和誠王一系走的近,一次吃酒,永嘉侯還賞賜了喬源一個女人,而這永嘉侯便是誠王的姨丈。
此刻喬源疑心到了誠王頭上,便琢磨起了夜裡喬恩珉被害一事兒,據丫鬟說,當時兩個人守在明間,聽到動靜時衝進了內室,就見牀上喬恩珉已經暈厥了過去,而守在牀邊的丫鬟秋雲也暈迷不醒,內室中卻半個兇手的影子都沒有。
那兇手能悄無聲息的潛進江白院,喬源覺得兇手在平邑侯府中定然有人接應,不然侯府中晚上巡夜的護院和婆子並不少,當不至於讓人如入無人之境纔對。
想到這,喬源便想到了永嘉侯送的那個憐姨娘,若是誠王的手筆,會不會這憐姨娘便是接應之人。喬源想到這裡一刻也不停便衝去了憐姨娘的院子,將憐姨娘帶去後花園中轉了一圈便有人在憐姨娘的屋中發現了一些血跡。
喬源這下是肯定了,喬恩珉竟果然是被誠王給害的!誠王這簡直就是欺人太甚!
且不說喬源心中恨意如火如荼,皇帝暗查之下,也知道了此事,且不說事情到底是不是誠王做下污衊陷害的秦嚴,只說喬源攀附誠王,而永嘉侯賞賜美人幫誠王拉攏平邑侯,在朝廷中拉幫結派,結黨營私這樣的行爲便讓皇帝龍顏震怒。
聽到回報當場就砸了一個山水筆洗,想到之前誠王因食味樓起火一事被禁足王府,只怕要找機會尋秦嚴找場子,皇帝愈發覺得這次的事兒是誠王做下的。
一時又惱恨誠王結黨營私,心懷不軌,一時又失望於誠王手段陰毒,上不得檯面。
只誠王到底是自己的孩子,皇帝縱心中有怒,可也沒打算就捨棄這個兒子,故此還是將彈劾一事兒壓了下來。
待得過了數日,秦嚴從外頭辦完差事回到京城,皇帝便將秦嚴召進了御書房中,和顏悅色地說了先前秦嚴被彈劾一事,道:“子虛烏有,捕風捉影的事情,言官竟然也敢上稟到了朕這裡,那兩個彈劾的言官朕已經重重訓斥過了,只這事兒還是讓你受了委屈,這次的差事你也辦的漂亮,說吧,想讓朕如何賞你?”
秦嚴對遭彈劾一事兒倒是沒什麼反應,他行事不羈經常被彈劾,早便習慣了,只瞧了眼皇帝,驀然起身跪下道:“微臣確有一事兒望皇上替微臣做主。”
天璽帝不過是一說,倒沒想到秦嚴會真有事相求,而且還如此的鄭重其事,這個外甥一向冷漠,也從沒主動要過或者求過什麼,天璽帝一時間倒是來了興致,連靠在龍椅上的身子都坐直了,笑着道:“哦?何事?你且說來朕倒要聽聽何事兒竟能讓阿嚴這般鄭重其事求到朕面前來。”
秦嚴面上倒露出了幾分不自在來,天璽帝見此越發笑意蔓延,一臉期待。
秦嚴垂頭似有些不好意思開口,過了一瞬才道:“早先皇上賞賜給微臣一枚玉佩,言道是當年高祖爺送予孝賢敏皇后的定情信物,還說將玉佩賞賜給微臣,微臣倘使有一日看中了那個姑娘,便可將那玉佩送給她,皇上自然會爲微臣指婚,不知皇上可還記得此事?”
天璽帝聞言倒是一愣,完全沒想到秦嚴會提及此事,半響他纔回想起這件事兒來。
那還是幾年前,秦嚴二十歲及冠禮上的事兒。大豐的男兒多是十六七便成親,而秦嚴到了二十及冠,婚事卻還艱難,又連續死了兩個未婚妻。當時他的及冠禮是在靖王府辦的,皇帝沒參加,可皇帝卻令太監送了一堆賞賜,還親自爲秦嚴取了字,事後秦嚴進宮謝恩,皇帝想着太后日夜爲秦嚴的親事操心,而秦嚴都弱冠之年了婚事還沒着落,便隨手將身上的玉佩摘掉給了秦嚴。
那玉佩正是當年高祖和其皇后的定親信物,高祖卻是天璽帝的祖父。當時將玉佩給了秦嚴,天璽帝也確實說了那麼一番話。
這是這一晃數年過去,秦嚴還是光棍一條,天璽帝也早忘了此事,現如今被秦嚴提醒,他頓時來了精神,道:“怎麼?臭小子這是終於看中了哪家姑娘?”
說起來,秦嚴也是皇帝看着長大的,對秦嚴一向疼如子侄,太后鎮日愁着秦嚴的親事,天璽帝雖然不是太后親出,可和太后卻也有母子之情,對太后一向是孝敬的,故此也一直憂心着秦嚴的婚事,此刻見他自己開了竅,自然是龍顏大喜,言罷見秦嚴冷峻的脣角微微抿起,顯出幾分不自在的窘迫來,天璽帝哈哈大笑,道:“你快說說,看中了哪家的姑娘?只要門當戶對,姑娘是個好的,朕這便予你賜婚,讓禮部親自操辦親事,也好讓你皇祖母早日安心。”
秦嚴聞言卻道:“微臣確實已經將那玉佩送了人,這事兒微臣想親自告訴皇祖母,那姑娘……年紀還小,等過了年方纔能夠及笄,微臣想着還是等她及笄了再請皇上賜婚爲好。”
如今定安侯府的姑娘名聲大毀,本來瓔珞的出身便太低,皇帝不會同意賜婚,這會子便更不可能了,秦嚴今日提起此事,也不過是先做個鋪墊,來日真請賜婚時也好少些阻力。
大豐的姑娘一般都是過了及笄禮定親的多,越是嬌養的女兒,嫁人越要晚上一些。皇帝聽聞秦嚴的話倒也沒多想,只當人家姑娘是個嬌貴的,秦嚴疼惜那姑娘不願違了那姑娘家人疼惜女兒的心意,不由一臉笑意的打趣道:“好小子,如今也知道憐香惜玉了。”
天璽帝到底忍不住好奇,又道:“既是過了年就要及笄,那這年紀也不算小了,可以先定下了親事,讓禮部慢慢的走六禮也好,你且先說說,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只可惜天璽帝不管說什麼,秦嚴都不鬆口,天璽帝見他實在不願吐口,心道早晚也能知道,離年後也沒幾日了,便也不再逼問他,放了秦嚴往太后的慈雲宮請安。
秦嚴到了慈雲宮,陪着太后用了膳,太后便屏退了宮人,拉了秦嚴也說起了親事。
她已經知道了遲家和蘇家退親一事,見提及瓔珞,秦嚴面上有着顯而易見的笑意,和前不久的暴躁截然不同,太后不由搖頭失笑,道:“如今那丫頭雖然是退了親,可這定安侯府姑娘的名聲卻壞了,她如今一沒出身,二沒名聲,又是退了親的,莫說是你讓皇祖母做主爲你求娶了做正妻,便是個側室那也是不成的。”
秦嚴自然是明白這個的,雖然太后疼愛他,從沒想過讓他政治聯姻,且他的身份也犯不着尋姻親依持,可到底是娶做未來靖王妃的,卻也不能太不像話了。
瓔珞如今的情況,皇帝也不可能同意賜婚,不知道的還以爲皇帝對太后,對靖王府有什麼不滿,要指這麼一門親事來折辱靖王世子。這說不定會引起什麼朝廷風波呢。
太后嘆了一聲,又道:“原本哀家是想着讓你姨母辦個花會,表現出和那丫頭投緣來,再提拔提拔她那母親,尋個機會給那丫頭安排個義母什麼的,將這身份往上提一提,她那出身擺在那裡,雖尊貴不起來,可到底面上也能好看些,大體過的去也就罷了。可如今定安侯府幺蛾子不斷,這條路卻是走不通了,那丫頭又剛退了親,怎麼也要歇上一年半載纔好徐徐圖謀,可你這年紀當真拖不得了……”
太后是越說越覺得難,眉心都皺了起來,秦嚴卻驀然開口,道:“皇祖母說的孫兒都明白,孫兒的意思是,既是定安侯府姑娘的名聲壞了,便不讓她以定安侯府蘇家姑娘的身份出嫁便是。”
太后聞言一愣,驚詫道:“你這又打的什麼主意?!她是蘇家庶女,不以蘇家女兒的身份出嫁,還能以什麼身份?”
秦嚴卻道:“如果孫兒讓蘇家將她從宗族除名,再給她安排一個新身份呢?”
饒是太后一輩子見多識廣,經過的事兒多了,聽聞秦嚴的話也驚地張大了嘴,半響都不知說什麼好。
腦子裡卻在想,看來這個孫兒是當真極喜歡那丫頭,爲了娶回來可真是費盡了心思,用足了功夫。
卻說瓔珞,蘇定文給她退了親後便令人將她從將軍府接了回去,只瓔珞在秋水院住了一晚,便說服了蘇定文將她送到了京城西郊的田莊上散心避禍。
瓔珞到了田莊沒幾日,蘇景華便也到了,隔日姐弟倆出門往不遠處的山坡上看梅花卻偶遇了同樣到田莊養病的祁陽郡王妃,郡王妃和兩姐弟很投緣,又膝下空虛,故此便常常接了兩姐弟到不遠祁陽郡王府的莊子上做客。
瓔珞退親以後,倒是委實過了些舒坦日子,每日在莊子上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閒暇時陪着蘇景華到祁陽王府莊子上陪着唐氏說說話,種種花,當真是再悠然不過了。
鑑於此,她對秦嚴的好感又上升了一個層次,只因她心裡很清楚,蘇定文肯將她送到田莊上避禍並非她的口才好說服了蘇定文,更不是蘇定文良心發現當了一回慈父,庇護着她。而是因爲秦嚴,蘇定文還指望着將她送進靖王府去,故此才早早將她送出了京城,讓她淡化出是非圈,也讓人們早些忘記了她是被退過親的。
瓔珞在田莊上想吃吃,想睡睡,想玩玩,美滋滋的日子令她沒出息的想,以後就抱着秦嚴的大腿過日子也不錯,左右如今也上了秦嚴的賊船,想逃都逃不了,今後她也不用想着怎麼在外頭掙銀子做生意了,索性只研究如何將大腿抱好得了。
莊子上的夜色來的更早也更冷,蘇定文雖然將她送到了莊子上,每個月都從侯府中送些日用品過來,可侯府管家的是大夫人白氏,白氏自然不會照顧瓔珞。
從侯府送過來的東西不過是做過樣子罷了,既不齊全又量少質差,送來的炭火就只有四筐銀霜炭,還是一些極不好的碎炭。
好在自從藥膳樓開張以後,瓔珞便不再確銀子,她到了莊子便列了一張單子,吩咐了馬六帶着人往城中採買。
別的東西還好說,如今正值隆冬,銀霜炭卻是有價無市的,卻不知秦嚴怎麼就得知她這裡炭不足用,瓔珞到莊子的第三日他便使了人偷偷送過來了兩車。
兩大車的炭,足夠瓔珞用過這個冬日去了,瓔珞本就是個怕冷的,在莊子上每日也不必晨昏定省,故此晚膳便提前了小半個時辰,每天天未黑透她便沐浴更衣窩在牀上不再出門。
蘇景華給瓔珞買來了不少話本雜書,瓔珞靠着軟軟的大迎枕,裹着暖暖的錦被,呆在炭火燒的旺旺,溫暖入春的屋中,再令妙哥將燈燭挑地亮亮,窩在牀上翻着書吃着零嘴,當真是賽過神仙。
這日夜瓔珞依舊早早地爬上了牀,妙哥將大迎枕擺好,瞧着瓔珞整個人陷進一團錦繡中,愜意地抱了本遊記翻起來,便尋了針線活來坐在了牀邊的春凳上也繡了起來。
瓔珞翻了幾頁,許是這連着幾日都在看書,今兒便有些膩味起來,怎麼都集中不了精力,擡眸見妙哥正一針一線的繡着朵牡丹花。
花朵已經繡的差不多,只差一些邊角勾勒,那銀紅的繡線在燈光下發出璀璨的光彩,映的牡丹徐徐綻放,搖曳生姿,甚爲漂亮,瓔珞不僅也有些技癢起來,想到之前答應給秦嚴繡的荷包只繡好了一個,便索性撐起身來,將書丟在了一邊,吩咐妙哥道:“去將我的針黹籃拿過來,我也陪你做會兒繡活。”
妙哥聽了也不多言,將手中的針紮在花囊上便跳出拔步牀去提了瓔珞的針黹籃放在了牀上,又轉身將燈罩取下,用銀剪將過長的燈芯剪短,挑地亮了些,這才又坐回春凳上,道:“白日裡姑娘淨往外跑,這會子倒又是看書又是做繡活的,雖說燈火挑的亮,可到底還是傷眼的,姑娘且做會兒縫好了荷包,繡花還是明兒天亮做的好。姑娘的眼睛生的好,可得好好保護纔好。”
瓔珞早先已經選好了做荷包的布料,也裁剪好了,只差縫製了,聞言便笑着瞧了妙哥一眼,道:“哪裡就有那麼容易使壞了眼睛,那些繡娘們日夜用眼也沒見得多少就嚇了的,我這才縫了幾針?你自己還不是總晚上做繡活,我瞧着一雙妙目還是那麼水靈靈勾神攝魄的。”
妙哥不覺瞪了眼瓔珞,“奴婢原就是伺候人做活兒的命,姑娘怎麼能和奴婢一樣!”
說着知道瓔珞不會聽,不定又拿什麼話來編排自己,她也不再多說,低頭又捻鍼走線起來。
瓔珞前世時養成的熬夜的習慣,如今雖然到這裡大半年了,可習慣卻改不了,天黑後總習慣挑燈看看書或者乾點啥纔好,爲此沒少遭妙哥唸叨。
她的女紅承襲於本主這具身體,那時候剛到這裡,瓔珞爲了不受懷疑,沒少費工夫熟悉本主的一切技能,如今這繡活已經練的得心應手。
到底承襲了這身體的記憶,身子本身又記得一些慣常動作,瓔珞撿起本主的繡藝真沒花多少功夫。
本主是個懦弱沒用的,只一手繡活卻做的好,那時候宋氏也總派活計給本主做,比如府裡過年打賞用的荷包,蘇瓔珞便沒少做。
故此這會子瓔珞拿起針,沒一盞茶時候便很熟練地縫好了荷包,她拿在手中來回翻看了下,見針腳綿密,沒什麼疏漏之處,揚了下脣,正準備拿剪子將線頭剪斷,不想卻忽聞牀前響起說話聲。
“給爺做的荷包?”
那聲音很是突兀的響起,低沉而富含磁性,雖是動聽的很,可驟然響起卻也駭人。
坐在春凳上的妙哥便一個不小心,繡花針狠狠戳進了指腹中,疼的哎呦了一聲跳了起來,血珠兒瞬間染透了月白的緞面,任那上頭牡丹繡的再好,布料贓了卻是不能再給瓔珞用了的,眼見繡好的肚兜就這麼毀了,妙哥又氣又恨,卻是不敢去瞪站在牀前那個高大的人影,只幽怨地瞪了牀上瓔珞一眼,低着頭認命地跑出去守門了。
其實自從瓔珞到了莊子,秦嚴這還是頭一回過來,可顯然那次在昌平侯府,秦嚴救了妙哥,後來瓔珞又和遲璟奕退了親事,使得妙哥已經認命了。且這丫頭自從那次在大國寺中見了秦嚴的臉,好像對秦嚴就不是很抗拒了,這幾日還總在瓔珞耳邊唸叨,靖王世子不知道是怎麼打算的,靖王世子到底什麼時候才提親啊,也不知道靖王世子能否說服太后啊……
瓔珞整日被妙哥唸叨的耳根都起了繭子,此刻見妙哥不等吩咐便溜出了屋,扔了自己面對秦嚴,瓔珞額頭掛起了黑線。
秦嚴卻已撩袍毫不客氣地坐在了牀邊,擡手便自然而然的從瓔珞手中拿過了那隻剛剛縫好的荷包。
荷包上還沒來得及繡任何花樣,只是雪青色的雲錦料子縫成了元寶狀,秦嚴卻怎麼瞧怎麼雅緻,笑着道:“這顏色選的好,瞧着便舒服,樣子也不錯,大氣簡潔。”
任誰做的東西被人讚賞,且由衷的表示喜歡,都會覺得開心,瓔珞見秦嚴毫不吝惜稱讚,頗有些愛不釋手的拿着那荷包擺弄着看,她心中喜滋滋的,面上卻佯怒的一把搶回了荷包,道:“什麼花樣都沒繡呢,能好看到哪裡去?還沒剪斷線頭呢,你瞧邊角都讓你扯開了!”
說着將荷包拉展,捻了針又拉了下被扯鬆的線,這才又嗔了秦嚴一眼,道:“你之前怎麼說的,明明說了不再夜闖我的閨房,如今又犯!每次來半點徵兆都沒,倒將我的丫鬟嚇得不輕,方纔手都被針戳破了。”
秦嚴被她奪回了荷包倒也沒什麼反應,脣角依然掛着一抹柔和的弧線,被瓔珞嗔了一眼,倒覺心神一蕩,道:“你那丫頭,關鍵時刻護不住主子,膽子又小,爺就說了句話,她便扎破了手指,於爺何干?除了有點眼力勁兒,一無是處,也就你,得了這麼個丫鬟還當個寶般護犢子地疼着。”
他口氣嫌棄的說着,竟是擡腳便將腳上的青面米分底官靴給蹬掉了,眼見着就往牀上倒。
瓔珞嚇了一跳,也顧不得拉那荷包的線了,攏了攏身上裹着的被子,壓着聲音道:“你幹嘛?”
秦嚴擡腿上了牀,高大的身子一滾卻是躺在了牀裡,並沒看瓔珞,只雙手枕在腦下,閉上了眼,道:“累,歇會兒,別吵!”
瓔珞一陣無語,又瞅了秦嚴兩眼,見他緊閉着眼睛,平躺在牀裡,舒展着身子好似真極累的樣子,不由放下了手中的荷包,傾身過去擡手取下了秦嚴面上的面具。
秦嚴動都沒動一下,由着瓔珞摘了面具放在了旁邊,只側頭用臉頰在瓔珞的手腕上輕蹭了兩下。
他那樣子讓瓔珞想到了撒歡歸家賴在主人身邊蹭寵的小狗,不由噗嗤笑出了聲來。
秦嚴這才半睜了眼眸,眯着眼瞧向瓔珞。
燈影從牀頭掛着的輕紅紗帳透進來,瓔珞靠在牀架上,半個身子側着俯視過來。她一頭青絲早便拆了朱釵髮髻,半披散在肩頭,隨着側身的動作,垂在了胸前輕輕搖晃。
燈光照在她腦後,給髮絲染上了一層柔暖的光,給她的側臉也鍍上了一層金光。她面容映在一片燈影中,本就濃豔的五官愈發柔媚起來,笑意染上眉眼,明媚妖嬈,濃桃豔李,當真是香嬌玉嫩,妍姿俏麗,令人覺得整個牀帳都因這個笑而盛亮了起來。
秦嚴目光一幽,定定瞧着瓔珞挪不開眼來,瓔珞怕了他這等幽深的眼眸,沉默的樣子,總覺的這時候的他像是餓了幾輩子的狼,而自己就是那隨時會被壓在身下的小鮮肉。
她忙收斂了笑意,道:“你這是怎麼了?瞧着倒像是幾日沒休息好般?”
秦嚴的眉目間也確實染着顯而易見的疲倦,可他身上卻沒什麼風塵之色,一身衣裳乾乾淨淨的,身上也清清爽爽,瓔珞倒不知他是真累,還是藉故爬牀了。
見她目光中含着狐疑之色,秦嚴冷哼了一聲,這才道:“爺前些天不是領了差事出京嗎?今兒剛從外頭回來,進宮面聖後便又趕路來了你這兒,身上的衣裳是在慈雲宮沐浴後新換的。”
之前昌平侯府洗三禮那日秦嚴便領了皇命出京了,只是他惦記着瓔珞退親一事,離京後便又悄然潛了回來。這邊瓔珞安然退了親,他才又快馬加鞭地出了京。
這麼一來耽擱了兩日,自然便要辛苦一些,哪裡知道這會子瓔珞竟還懷疑他裝累。秦嚴表示很惱怒,翻了個身,背對着瓔珞躺着不再說話。
而瓔珞明明打聽到秦嚴離京了,結果跑去見遲璟奕時,他便冒了出來,她自然便以爲他離京辦差只是個幌子罷了。退親後她便來了莊子,和秦嚴也沒再聯繫過,更不知道他的動向。不過之前收到影七偷偷送過來的兩車炭來,她自然便以爲秦嚴是在京城的。
方纔見秦嚴一身乾淨清爽,加上秦嚴如今爲了偷香竊玉越發厚臉皮無賴起來,她自然便疑心他是裝的,這會子見男人一副受傷生氣地面牀而臥,背影寫滿了拒絕,卻又好像在無聲的說,爺很生氣,快來哄爺。
瓔珞不由地一陣無語起來,心道這男人可當真一日比一日傲嬌起來,居然和她使起小性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