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藥浴

026 藥浴

瓔珞這一覺足足睡了又一個多時辰,醒來時外頭太陽已經西斜。

便用的是再好的藥膏,傷口癒合也是需要時間的,她醒來時便感覺到了那股刀割一樣的疼痛,不自覺便蹙起了眉頭,尚未睜開眼睛,便先呻口今了一聲。

“是不是很疼?”

耳邊響起一道帶着緊繃而低啞的聲音,似壓抑着濃重的怒氣,瓔珞詫了下,眼皮撐起一下子睜開了眼眸,果然就見秦嚴正坐在牀邊,手中拿着帕子正一臉黑沉地緊緊盯着自己。

瓔珞眨了眨眼,眸中還帶着幾分初醒的茫然迷濛,半響才輕笑了聲,道:“還是沒能瞞得過你啊,你是不是又跳窗戶了?”

秦嚴聞言原本便不大好看的臉色立即又鐵青陰沉了一片,道:“你們這不是胡鬧嘛,皇祖母也是,怎麼會……”

他到底敬重太后,不願對長輩的言行多做指責,頓住了話。

太后會提起這個其實很正常,女人都在意自己容貌身體的美麗,太后又是在宮中生活了一輩子的,宮中女人對容顏的在意都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太后手中有消疤痕的良方,瞞着瓔珞纔是奇怪呢,更何況,太后也不曾逼迫瓔珞治傷,都是瓔珞自己的選擇。

且太后這也是爲瓔珞好,沒有男人會喜歡佈滿疤痕的手臂,便秦嚴與衆不同,瓔珞也不想他有一日會看着旁的女子的藕臂挪不開眼。即便他不曾有什麼心思,單單只是欣賞,她也覺得難受吃味。

瓔珞便笑了起來,平放在牀榻上的手輕輕動了下,用手指討好的勾了勾秦嚴的衣袖,道:“不怪太后,是我自己願意受這份苦,想要美美的。”

秦嚴聽她這般說,卻是蹙眉,道:“我從沒在意過這些,難道在你眼中爺看上的就是你這幅皮囊?”

瓔珞見秦嚴眉宇緊蹙,臉色難看的厲害,眼眸中卻有着遮掩不住的心疼和煩躁,不覺笑意染上眉眼,又用手勾了勾秦嚴的手,道:“我知道啊,可我自己在意,就像是你不願意我覺得七皇子和遲大哥生的比你好一般,我也不願意你瞧見了旁的什麼女人的手臂,覺得比我的要入眼。”

秦嚴不覺瞪着秦嚴,眼神都銳利了些,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哪裡有什麼其她女人?爺沒事看旁的女人手臂做什麼!再說,那傷疤早就淡了,哪裡有什麼礙眼的,爺沒覺得難看。”

瓔珞笑容愈發燦爛起來,點頭道:“我知道,我知道,只要是長在我身上,便是一團牛皮癬爺也一準覺得好看的,對吧?”

她滿臉嬌俏之色,雖然臉色還沒多少血色,可笑容卻極是明媚,神情促狹地瞧着秦嚴。

秦嚴便是再大的怒意,瞧着這樣帶着些小討好,嬌滴滴病懨懨的瓔珞,也是什麼火都使不出來了。

見他臉色到底好看了一些,雖然依舊面色冷冷的,臭着臉不言語,瓔珞卻明顯感受到了男人的無奈和退讓,頓時再接再厲,道:“爺自然不會沒事兒去瞧旁的女人的手臂,可說不得卻有自動貼上來的女人,非要脫了衣裳投懷送抱呢。我自然不怕爺就看上了她們,可卻不想被比下去!再者說了,誰又告訴你,我這樣做就是爲了你呢?人家也可以自己愛美,不想帶着這些難看的傷疤礙眼呢。每次沐浴,都覺得好醜呢。我早就想除掉這傷疤了,只是苦於無法罷了,如今莫說就是受這點苦,便是再疼上十倍我也是要治的。女人愛美的心,你一個大老爺們是不會懂的。”

秦嚴確實不懂,他自己身上就佈滿了各種各樣的傷,也沒覺得有什麼礙眼的,至於瓔珞身上的,他每次瞧見確實不舒服,可那不舒服並不是因爲瞧着醜礙眼,而是瞧見那些傷疤他便心疼的厲害,便會忍不住怒氣翻涌。

此刻聽瓔珞如是說,想到左右已經這樣了,氣惱也是無用,反倒會讓瓔珞心生不安,不利於養病,秦嚴到底和緩了臉色,握住了瓔珞一直撫弄勾挑着自己手指的柔夷。

瓔珞說這些話就是爲了讓秦嚴心裡舒服些,見他終於迴應了自己,瓔珞眉宇間染上了些黯色,可憐兮兮地道:“你不知道,每次我看到這些傷就會想到些不怎麼好的記憶,如今我已經不是蘇家的女兒了,已經有了新的身份,這些傷痕我也想除掉它,也好開始全新的生活。”

秦嚴聞言怔了些,想到蘇府那些人才是瓔珞血脈相連的親人,可那些人加註在瓔珞身上的卻只有痛苦,瓔珞雖然面上不顯,心中一定也不舒服,瞧見那些傷疤,也確實會堵心,如今消了那些傷疤也好,頓時便盡數釋懷了,用帕子擦拭了下她因說這麼些話而又滲出的汗水,這才柔聲道:“罷了,只是這幾日爺需得親自看着你,免得爺這邊剛挪眼,你便又出狀態!”

瓔珞知他是不放心,這纔要親自照看自己,聞言心中一暖。

她先前生氣秦嚴闖她的屋子,還驅散了宮女們,那是還不認識太后,怕太后對她先壞了印象。

如今見到了太后,且又知道太后是巴不得她和秦嚴多多接觸的,自然不會再擔心這些,秦嚴願意陪着她,親自照顧她,她也便輕輕點了下頭,嘟嘴道:“我哪裡有那麼不省心……”

見她一臉小鬱結,眼神幽怨,嘟嘴一臉嬌俏,秦嚴眼中笑意溢了出來,捏了捏瓔珞的臉頰,道:“可否餓了?想吃些什麼?爺去吩咐她們準備。”

瓔珞想了想,道:“失了好多血,我需得多用些補血的藥膳才行,不若我口述食方,爺幫我記下來送到廚房?”

秦嚴點頭,俯身又愛戀地摸了摸瓔珞的額頭,這才轉身出去吩咐準備筆墨紙硯。

那廂宮女回了秦嚴的話,見秦嚴臉色實在難看進了內殿,想了想不敢不稟報,便忙前去正殿稟了太后此事。

太后聽聞此事,卻也有些擔心,生怕瓔珞和秦嚴二人再一言不合便又吵了起來,忙忙扶着水嬤嬤的手到了西配殿。

等到了廊下卻見裡頭宮女出來要去準備筆墨紙硯,一問才知道里頭好好的,世子爺要親自給縣主記食譜,安排膳食。

太后不覺一笑,沖水嬤嬤道:“看來這兩個孩子吵上一回也算有了長進,知道各退一步,互相包容了,倒是我老婆子白擔心一場。”

說着又擺手令宮女前去準備筆墨,扶着水嬤嬤的手轉了身,也不再往配殿去了。

水嬤嬤笑着道:“世子爺和縣主都是聰明人,只是性子都執拗了些,慢慢自然知道如何相處纔好,太后用不着太過擔憂。”

瓔珞身上的傷兩日功夫便都癒合結痂,只是身上去了疼痛,卻開始不時瘙癢,水嬤嬤怕她不小心撓破了傷口,每日都派四個宮女不錯眼地盯着她,尤其是睡覺的時候,時刻都有宮女盯着。

這樣又過了兩日,便該用藥浴浸泡,水嬤嬤收拾好了藥浴的湯水,便讓宮女伺候着瓔珞進了淨房。

因是頭一回泡藥浴,故此水嬤嬤親自在一旁伺候,令宮女伺候着瓔珞褪了衣裳,道:“泡藥浴雖然不痛,可因藥汁滲透肌膚,促進生肌,故此結痂的地方會更加奇癢難耐,無法忍受,縣主一定要忍住,千萬不要用手觸碰傷處,更莫在用桶壁蹭傷口,不然蹭掉了傷痂就前功盡棄了,前頭受的苦便白受了。今兒頭一回泡藥浴,嬤嬤會讓兩個宮女按着縣主的身子,控制住縣主,縣主忍忍,多泡幾回便會好些。”

瓔珞聞言點頭,這才進了浴桶,坐進了濃黑的湯汁中,水微燙,一下子便浸蔓了肌膚,雖是早有準備,瓔珞還是被那種鑽入骨髓的奇癢給折磨的幾欲瘋掉。

她咬緊牙關,雙拳緊握,用了全部力氣才忍住跳出浴桶,或者上手狠狠抓撓的衝動。

這種奇癢的難受簡直比刀割還要讓人難以忍受,瓔珞神情都有些扭曲起來,因雙拳緊握,渾身緊繃,額頭青筋微凸。

水嬤嬤令宮女用力按着瓔珞的肩頭,卻見她神情雖痛苦,可卻靠着強大的意志力並非衝出浴桶,不覺面露欽佩,點頭讚歎道:“縣主性情堅毅,非常人可比。”

瓔珞聞言苦笑了下,卻道:“嬤嬤們都下去吧,我能忍得住。”

她性情倔強的很,不喜歡將自己的脆弱展現在人前,雖然沒接觸多少天,但水嬤嬤對瓔珞倒也瞭解。

見瓔珞自己便控制地住,便也擺手吩咐宮女鬆開了她,道:“既如此,奴婢們便都退出去了,奴婢讓宮女守在門外,縣主若有吩咐喚上一聲便好。等這湯水變涼便可出來了。”

水嬤嬤見瓔珞寧願緊咬着牙關,也不肯發出一點聲息,索性便讓宮女也都退下去,只望着沒了人在身邊,瓔珞能夠放鬆一些。

這廂水嬤嬤帶着宮女出了淨房,外頭秦嚴卻已站在廊下,神情緊繃,聽到動靜,回過身來,緊緊盯向水嬤嬤。

水嬤嬤知道他擔心,再度讚歎道:“縣主性情堅韌,並無大礙,世子爺放心便好。”

秦嚴聞言卻沉聲道:“我進去陪着她。”

秦嚴說着便要往淨房中去,水嬤嬤忙攔住他,道:“縣主在泡澡,世子爺進去像什麼話!”

秦嚴卻道:“她答應這些日讓爺時刻盯着她的,嬤嬤放心,爺不進去,就在屏風外頭給她說說話,讀讀書,分散下注意力也能好受些。”

水嬤嬤這才注意到,秦嚴手中果然還捏着一本書,想到瓔珞如今的情況,水嬤嬤倒也不怕秦嚴會做出什麼來,聞言便道:“也好。”

說着讓開了道,秦嚴便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瓔珞難受的厲害,便豎着耳朵聽外頭的動靜,藉以分散注意力,自然便也聽到了秦嚴和水嬤嬤的話。

聽到門打開又關上,聽到熟悉的腳步聲一步步進來,瓔珞揚聲道:“你別進來,就在屏風外陪着我便好。”

她此刻神情猙獰,都不願宮女瞧見,又怎麼會願意讓秦嚴看到。更何況,誰都想要在情人面前留下最美麗的樣子,現如今她泡在黑泥一樣的藥汁裡,滿頭大汗,身上的傷疤剛剛結痂,黑乎乎一片一片的比先時傷疤時難看百倍,瓔珞自然不願意秦嚴看到。

秦嚴聽她的聲音緊繃,情緒緊張,忙應了一聲,道:“放心,爺不進去,就在這裡給你念唸書。”

他說着自搬了張椅子便在屏風外坐了下來,道:“你上回不是說喜歡看話本嗎?爺特叫影七尋了幾本,這會子念給你聽,可好?”

瓔珞見秦嚴果然沒進來的打算,這才舒了一口氣,嗯了一聲。

事實上她這會子也確實難受的厲害,她發現自己聽着秦嚴的聲音,竟然真能少點焦躁,他的聲音好似有股安定她心的力量。

於是屏風外便響起了秦嚴讀書的聲音,秦嚴的聲音平穩舒緩,瓔珞聽的很認真。

話本大抵是落魄書生所寫,透着一股子酸腐和鬱郁不得志,講的也是一個落第秀才和富貴千金的愛情故事。

那秀才到府城裡趕考,本是才華驚人,必要中舉的,不想卻因不小心得罪的教諭,名落孫山,功名也被人頂替了去。秀才不服,尋上官府去理論,卻被暴打了一頓丟到了街頭。

這時候富貴千金便出現了,於是開始上演美人救英雄的故事,秀才被富貴千金帶回了府邸,養好傷勢後,剛好這富戶人家要給待字閨中的小姐請西席先生,秀才便順理成章成了小姐的西席。

他本是俊逸出塵,才華斐然的,小姐又年輕貌美,婉柔善良,兩人很快便相知相許……

故事實在沒多少出彩之處,且寫的半點都不附和現實,一瞧那作者便是沒接觸過大戶人家的寒門學子,根本就不知大戶人家的規矩。

那小姐既然是大戶人家的姑娘,其父母又怎麼可能給待字閨中的小姐請個年輕男子做西席?

故事雖不現實,處處都是漏洞,但好在作者的文采還可以,故事也算流暢,倒也漸漸吸引了瓔珞的注意力。

可她聽着聽着,秦嚴讀到那小姐的母親發現了兩人之間的情愫,要趕秀才離開,小姐趁着夜色偷偷讓丫鬟把風,跑了出來和秀才幽會小院時卻突然頓住了聲音。

瓔珞正聽的入味,突然外頭沒了動靜,不覺蹙眉,道:“怎麼了?”

她卻不曾瞧見外頭坐着的秦嚴正臉色古怪的瞧着那話本,神情有些愕然有些嚴肅又有些專注扭曲,手中握着的書都有些褶皺了起來,一時間不知是該合上丟掉,還是該好好捧着繼續念給瓔珞聽。

其實那書上也沒寫什麼,不過是小姐和秀才趁着夜深人靜,初嚐了禁果,成就了好事。

只是作者文采實在都用到了這等地方,將場景描述的讓人身臨其境不說,各種過程滋味更是描述的清楚仔細,香豔難言。

秦嚴以前不曾看過話本小說,竟然都不知道這種書裡會有這等香豔旖旎的描寫,他很是欠缺這方面的知識,若然是平日裡瞧見這本書一定會奉若至寶,好好收藏起來,沒事兒便研究一番,以後大婚了也好輪番在瓔珞身上嘗試嘗試。

可此刻瞧着這東西,便有些不大妥了,原本就是讓男人看了會血脈賁張,想入非非的東西,偏此刻兩人又是這等情景。

耳邊響起瓔珞不解的詢問聲,伴隨而來,還有幾聲她因挪動而發出的水聲,嘩啦啦的。

秦嚴想着此刻屏風後,瓔珞衣裳盡褪泡在水中,頓時便覺有些口乾舌燥起來,幾乎馬上便起了反應,他驚地不敢再看下去,啪地一聲忙忙合上了書。

可腦海中方纔書上那些不正經的描寫卻不斷回放,不過掃了兩眼,便像是刻印在了眼中腦中一樣。

他擡頭望向屏風,屏風雖能擋住裡頭風光,可到底不是一堵牆,被裡頭水汽打溼後,更是呈現半透明的狀態,隱約能瞧見瓔珞沐浴的大桶。

霧氣繚繞,一抹纖細的身影坐在浴桶中,烏髮披散垂落,影影綽綽,因看不清楚卻更令人浮想聯翩,秦嚴頓時站起身來,整個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