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應對

075 應對

?定安侯府一場宴席還沒開始便被食味樓的大火給燒了個敗興落幕,白氏等人送走了客人們,老夫人馬氏便以勞累爲由吩咐她們都散了,卻獨獨留了瓔珞下來。

屋中衆人都退了下去,一時間方纔還擠擠攘攘的屋子一下子便顯得格外空蕩起來,瓔珞低眉順眼地站在花廳中,松枝在地上擺了個彈墨繡松鶴紋樣的錦緞軟墊,瓔珞這才上前重新跪下,向着端坐在羅漢牀上的馬氏再度行見面禮。

她磕了頭,坐在上頭的馬氏卻並未喊起,瓔珞能感受到馬氏落在身上的目光,銳利而富含壓力,探究而略帶厭惡。

瓔珞早便想過,馬氏乃宋氏的嫡親姨母,而且宋氏所出的子女有三個都是自幼養育在馬氏的身邊,不管是看哪一方面,馬氏都不會喜歡自己這個害的宋氏夫妻離心的孫女。更何況,馬氏不缺孫子孫女承歡膝下,且嫡出的孫子輩都疼不過來,這便更不會在意她和弟弟了。

故此對馬氏的不喜,瓔珞早有準備,一早也沒打算在馬氏身上浪費時間和精力,她只力求不被拿捏住錯處,想來她畢竟是蘇定文的血脈,馬氏即便是再不喜歡她也不會特意的挖坑使絆子地磋磨於她。

此刻瓔珞跪的柔順而謙恭,馬氏盯着瓔珞卻面沉如水,眼神犀利,見她神情恭順,微微咬着脣,低垂的睫毛不住的顫抖,隱含膽怯,明明身子已經支撐不住,搖搖欲墜,卻還跪的筆直不敢倒下,一時間她倒分不清這個孫女是當真害怕,還是裝的。

只她旁觀者清,要她相信這個孫女是個軟弱可欺的,宋氏幾次倒黴都是巧合,她便白長了這個歲數。

馬氏突然冷哼一聲,碰的一下將手中的茶盞丟在了一旁填漆描金邊的檀木炕桌上,冷聲道:“陷害嫡母,迫害嫡妹,剛一回來便惹地風波不斷,哼,你也不用在我面前扮什麼柔弱無辜,沒那個必要!”

瓔珞身子不住搖晃,也沒裝柔弱無害的意思,她也知道在老夫人面前沒裝的必要性,那時候她能糊弄住宋氏不過是宋氏太瞭解以前的蘇瓔珞,大意輕敵之故。

而老夫人根本就沒見過以前那個處處受欺的窩囊廢蘇瓔珞,卻只見證了宋氏和蘇瑛珍“被害”的過程,先入爲主便覺着她是個工於心計,陰險狡詐之輩,又怎麼是她隨便裝裝可憐無辜就能糊弄的?

她之所以表現的恭順又搖搖欲墜,只是想告訴馬氏,她大病初癒,身體支撐不住,馬氏若不想她一回來便落得個苛待孫女的惡名,最好便莫想着現在就給她吃下馬威。

故此馬氏的話瓔珞並未分辨一字半句,只是身子又晃了晃,額頭已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薄汗。

馬氏見她跪着不說話,不禁詫異地蹙眉,遂冷哼一聲,道:“不說話?是無話可說,還是認了罪名?亦或是在心中詛咒我老太婆?”

瓔珞這才擡起頭來瞧了眼馬氏,又垂頭道:“迫害嫡母,陷害嫡妹,這罪名太重,孫女不敢認,只祖母是長輩,祖母這般說,孫女也不敢強辯,以免氣壞了祖母。孫女更不敢詛咒怨懟祖母,自來親疏有別,本便是人之常情,孫女對此早有心理準備,並不怨祖母,且因孫女並非全然無辜,故此便也沒什麼好辯解的。”

瓔珞的這些話說的不卑不亢,面上神情沉靜無比,倒是令馬氏愣住了,怎麼也不會想到瓔珞竟會竟敢這般都挑明瞭。

她一時盯着瓔珞倒說不出話來了,只覺被氣的堵心堵肺的難受,半響才一拍炕桌,道:“你還不敢強辯?!我不過說上一句,你便能說上一大串,當真是伶俐的很啊!這般伶牙俐齒,你可還有半點女子該有了柔順賢淑?!”

瓔珞卻是欠了欠身,道:“謹遵祖母訓斥,孫女不再辯駁便是。”

“你!”馬氏擡手指着瓔珞,臉上肌肉都抖動了起來,眯着眼道,“好一個句句不頂撞,卻句句含針夾棒的孝順孫女!罷了,你這種孫女我沒福享受這個孝心,以後你也不必到我這裡來晨昏定省,我只當沒你這個孫女便罷,下去吧。”

這古代百事孝爲先,倘若她不能來給老夫人晨昏定省那可真是名聲一差到底了,這對於一個內宅姑娘來說等於是將人往死路上推,可聽到這話,瓔珞神情卻沒什麼變化,依舊一派平靜。

馬氏正吃驚,就見瓔珞緩緩地將衣袖一點點撩了起來,露出手臂上斑斑點點的陳年舊傷來,道:“雖祖母已厭棄於孫女,可孫女還是想告訴祖母,世間萬事有因方纔有果,孫女自問爲人坦蕩磊落,不欺暗室,也還算恩怨分明,還請祖母明辨。”

瓔珞的肌膚很白皙細膩,當真是肌白如雪,滑膩如脂,故此便顯得那些傷痕格外的觸目驚心,陽光從一排五楹的格子窗投過來,將那斑斑點點的傷痕映照的猙獰而駭人,這種傷疤出現在外頭男人身上也便罷了,就這麼呈現在一個內宅大家閨秀的身上,那當真是礙眼刺目,令人心驚心寒。

馬氏萬沒想到宋氏竟然真敢如此磋磨庶女,竟然能愚蠢成這個樣子,盯着瓔珞兩邊手臂,一時間瞪着眼睛張着嘴巴半響都說不出話來。

她垂放在身側的手已緊緊握了起來,上頭老筋崩顯,片刻才沉聲道:“我累了,退下吧。”

瓔珞這才又欠了欠身,從容地收回手臂,放下袖子,自行站起身來,又福了福身方纔退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