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性福手冊
“姑娘,時辰不早了,你該歇息了。”雪梨走到洛清鳶面前低聲提醒道。夜太靜,靜得好似稍微提高點音兒,都能把這長夜撕裂開來。
洛清鳶收起手中的扇套,看着那還未完成的鴛鴦戲水花樣,秀眉微蹙道:“怎麼看都覺得少了一分生氣。雪梨,你來瞧瞧。”
雪梨湊到跟前,俯身只瞅了一眼便立馬道:“姑娘的眼光也忒高了些,這繡的兩隻鴛鴦跟活的似的,瞧着多神氣啊,姑娘竟還嫌不足。”想到什麼後,雪梨嘻嘻兩聲,“姑娘怎的想起繡這鴛鴦戲水扇套了,莫非等着以後嫁人的時候送給新姑爺用?”
“呵!明明是自個兒想嫁人了,偏生賴給我。”洛清鳶睨她一眼,嘴角打了個彎兒,“你若是什麼時候相中了咱府中的哪位好夥子,不必害羞,只管同我說了。我跟太太提一提,想來太太也是樂見其成的。”
雪梨被她說得臉一紅,羞怒道:“姑娘又來了,要我每次都被你說得還不了嘴才甘心,誰說我急着嫁人了!就算多陪姑娘兩年也是好的。”
“說着玩罷了,你若不想嫁人我還逼迫你不成,瞧你一張臉紅成什麼樣。”洛清鳶輕笑出聲。
雪梨悶悶道:“姑娘就會拿我做趣!姑娘也是個臉皮薄的,說起這些話來卻是不羞不臊,哪有未出閣的閨女總把嫁人這些事掛在嘴上的,姑娘說說自己的婚事也就罷了,怎的又牽扯到我身上了。”
洛清鳶知道她這是羞得怒了,忙笑着說了兩句好話,“雪梨說我臉皮薄,但我自個兒可沒說。雖說人要臉樹要皮,可臉皮到底是不能當飯吃。我說說嫁人這些事又如何,早晚要嫁,反正嫁誰不由我,現在也不過是找點兒話頭,不至於讓生活太無聊罷了。”說到這兒,悠悠嘆了一口長氣,“瞧瞧,如今我一個大姑娘還要哄着自己的小丫鬟,不說西陽,放眼整個京都也算頭一遭了。”
聽完這話,雪梨也覺自己逾矩,剛纔那股羞怒的氣一下消了下去,忙不迭道:“姑娘可別跟我一般見識,方纔不過是被姑娘說得羞極,才一時口無遮攔說得狠了。”
“我肚裡連船都撐得下,還放不小你這麼個小丫頭?”洛清鳶話中帶笑。
雪梨嘀咕兩句,“合該找個厚顏之人,叫姑娘你也嚐嚐羞怒難言的滋味。”
洛清鳶見她只是小聲低喃,沒了方纔的羞憤,這才又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繡活兒上,將手中的還未封合的扇套拿遠了看,來回細瞅兩眼,道:“既然你說這鴛鴦繡得還成,那我便封合了。屆時若大姐不喜歡,我就全賴在你身上,誰叫你一個勁兒地誇讚了。”
雪梨張了張嘴,丁點兒沒想到姑娘會說出這種無賴話,嘟嘟嘴,悻悻然道:“我是真覺得好看,可萬萬沒想到姑娘竟寄予我如此……厚望!我可真個受寵若驚。”頓了頓,又疑惑問:“姑娘說這鴛鴦戲水扇套是要送給大姑娘的,可大姑娘都爲人婦了,且人還在京都的忠勇侯府,姑娘要如何送去?”
洛清鳶拿着扇套打了個轉兒,漫不經心道:“誰說我要自個兒送去了,這定遠將軍不是姐夫的堂兄麼,下回兒等他回京都時託他捎回去便是。”
“姑娘真聰明。”雪梨笑讚道。
“好了,你也去歇着吧。我估摸着丫鬟嬤嬤們這會兒全都歇下了。”
雪梨應了一聲,正欲退下,卻聞見夜風將那木窗子吹得啪嗒一聲驚響,忙叮囑道:,“姑娘,這西陽夜間的風挺大的,姑娘晚上可要捻好了被子睡,仔細得了風寒。”說罷,已走上前伸手去闔那窗子。未料眼睛下意識地掃過閣樓下時,身子被一個隱在樹下的暗影驚得猛往後一退。雪梨的手唰地一下指向窗外,轉頭看向洛清鳶,脣瓣顫顫道:“姑娘,下……下面好像有個人影!”
洛清鳶先是一怵,隨即呵呵笑出了聲,“許是吳嬤嬤怕你纏着我,不叫我早睡,這才專門過來喚你的,你還道是鬼影不成。”因着洛清鳶這邊的小院是單獨隔出來的,平兒這個時候早沒了下人的蹤影,倒是那吳嬤嬤偶爾來看看洛清鳶,就怕她偷偷熬夜睡得遲了。
雪梨白着一張臉連連搖頭,“不是,絕對不是吳嬤嬤,是個十分高大的影子!姑娘,你說會不會是什麼賊盜偷偷闖入了府中,我們可要告訴老爺去?”雪梨說得急而慌,那架勢已是準備好迎接一場激戰。
見她神情劇變,洛清鳶肅然,直直往那窗邊走去,雪梨則放輕了腳步跟在後面,生怕自己的腳步聲驚到樓下的賊人。
輕輕的吱呀聲響起,白皙的纖手微微掰開一條細縫兒,只露出一直眼睛靈靈轉動,四下巡視。那雙眼恰恰迎着高懸而起的皎皎明月,波光流轉,便似盈滿了一池月輝的泠泠清水。
閣樓之下只見暗夜中的幾棵大樹搖曳而動,於月光下斑駁了一地的碎影,並無異象。洛清鳶鬆了口氣,回頭掃雪梨一眼,數落道:“哪裡有高大的影子,不過是閣樓下的那幾棵楊柏。方纔瞧你那樣我還道是真有賊人膽大包天,敢闖入知州府呢,結果只是你看差了而已。”
雪梨猶自不信,忙探了半個腦袋出去,果不見先前那高大影子,兀自喃喃道:“可是我明明瞧見那影子有胳膊有腿兒的。”
“罷了,我看你是累得雙眼發昏,早早歇着纔是正理兒。”洛清鳶敲她一記,笑着攆道。
雪梨幫着洛清鳶拆了頭飾又散了髮髻,扶她睡下後自己才吹熄了燈,換了燈籠照明。因心中還想着先前那一幕,走的時候步調微急,一直埋着腦袋往前走。
屋內,洛清鳶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好,只片刻已是朦朦朧朧地睡了過去。
不知何時,窗外砰的一聲,洛清鳶一個機靈,猛然驚醒,還未側臉,已覺有冷風朝自己這邊齊齊襲來,因着牀是正對着窗,洛清鳶料定那風必是從窗戶裡吹來的。果不然,那先前被闔實的窗戶此時已開了大半,呼啦啦地在夜風中扇動着。透過窗櫺的月輝隨着窗門的輕晃,斑駁灑下的一地碎影也輕輕晃動起來,像是綴了一地的星光。
洛清鳶受不住這冷風,只好批了件外衣,匆匆趿了雙鞋就去關窗,視線飛快掠過樓底,然後,那把着木窗的雙手忽地一頓,完全僵住了。洛清鳶雙眼微瞠,猛地瞪大了眼睛朝閣樓下看去。那站在冷風中的男子,昏呼呼地晃動着腦袋,正眯着一雙眼看向她,眼裡似蒙了一層淡淡的霧,整一個兒不知身在何處的萌樣兒。
洛清鳶訝異地盯着他看了幾眼,動作已經快意識一步,哐噹一聲將窗戶閉死,後背緊緊扣住窗子,生怕再看到什麼不該看的。
“喂——,這是哪兒啊,我迷路了……這難道不是我的將軍府?你是何人,爲何住在這兒?”樓下的聲音帶了一絲渾渾噩噩的迷糊沌音兒,明顯對洛清鳶看見他後還關了窗子的動作十分不滿,語調不由提高了幾分。
洛清鳶暗歎不妙,若他聲音再高些,一會兒鐵定會招來旁人,她這黃花大閨女的名聲還要不要了!一瞧那迷糊樣就知是喝醉了酒,還錯以爲此處是他自己的將軍府。這糊塗廝!
洛清鳶思酌再三,將外衣細細穿好,頭髮沒時間好好打理,只簡單以一絲絹攏住,摸索着出了樓閣,連燈都不敢點。
見他張口就欲再喊,洛清鳶忙站在幾步外低聲喝止,“休要再喊!”
席夜楓以手成錘,敲了敲自己發脹的腦袋,轉頭看她,咦了一聲,“妹子好生面熟,爲何會在我的府中?”
“這是我爹爹的知州府,豈會是你的將軍府,速速回你自己的廂房,莫要在這裡耍酒瘋,若要讓別人發現你在此處,我的名譽往哪兒擱,你這人竟跑到我閨房外大喊大叫,你……你羞不羞人!”洛清鳶氣憤瞪他兩眼,恨不得立馬將他扔出自己視線之外。這話說得快且急,冷風吹過,洛清鳶不由打了個寒顫,那本就沒有攏好的發被吹得掀起,於風中胡亂飛舞,一小縷在她說話之際拂到了嘴角,話畢,已不小心銜住,那粉嫩的粉一下便似開在了一分枝椏上。
席夜楓迷濛蒙的眼裡似有芒光閃過,只一瞬又恢復了暈蒙的樣子,嘀咕着問,“知州府?我怎麼來了這裡?”問了兩句後恍然間憶起什麼,又自答道:“哦!我好像是來了知州府,難怪呢,我記得這裡應該是個淨房纔對,沒想到卻是個住了人的小閣樓。”
洛清鳶忽然就想起上次去季家做客時,眼前這男子及時爲自己指路的情形,口氣不由緩了下來,低聲問,“你是想去淨房?”
席夜楓半睜着眼,彷彿隨時都能倒地而睡的模樣,聽她問話,便搗鼓了兩下頭,“屋子裡沒有壺,酒喝得多了,下面脹得慌。”
洛清鳶知道他只是腹脹的意思,可這句話怎麼聽怎麼覺得……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