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福從外面進來,問趙升,“娘娘這會可在忙?”
“啓稟公公,娘娘這會正在同公主還有王爺一起說話。不過公主和王爺已經進去了一會,鄧公公這會進去正合適。”
鄧福點點頭,囑咐了一句,“好生當差。”
趙升諂媚一笑,“公公放心,奴才一定用心當差,不會辜負公公的用心栽培。”
鄧福走進位於偏殿的小書房,果真都在書房裡。周王和長安見鄧福來了,心知有事情要稟報,於是兩個孩子主動提出告辭,退了下去。
陸瑾娘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說道:“瞧你這樣,定是有什麼事情,說吧,我都聽着。”
鄧福恭敬的站着,“啓稟娘娘,奴才剛剛得到消息,皇上正打算起復韓大人。就是韓盛喊大人。”
陸瑾娘緊皺眉頭?乾德帝要起復韓盛?怎麼會這樣子?難道皇帝身邊沒有得用的人了嗎?當初因爲韓珺的緣故,牽連到前太子,害的先帝不得不將前太子給廢了。雖然朝臣們達成了願望,但是韓家就倒黴了。韓珺死了,先帝就將所有的怒火都發泄在了韓家頭上。韓盛被罷職,若非被人攔着,怕是他身上的功名都要被先帝給奪了。後來乾德帝登基,韓家也一直蟄伏沒動,陸瑾娘也暫時沒打算對韓家動手。一個韓瑋,一個韓珺,她將韓盛兩個最出色的兒子都徹底毀掉了,韓盛這輩子再也不可能像當年那樣風光。雖然韓盛的填房容三早些年就會韓盛生下一個兒子兩個女兒,不過陸瑾娘也打聽過了,容三生的那個兒子,並沒有韓珺和韓瑋一樣的讀書天分。陸瑾娘估計,那孩子可能更多的遺傳了容家的天分,比如愛計較,心眼小之類的。
容家同呂家有親,呂家出了個太后,呂家的外孫又做了皇帝。於是如今容家在京城內也跟着水漲船高,有點豪門世家的派頭。反觀韓家,韓盛是韓家最興旺的一支,不過那是從前,自從韓盛被罷官,韓家也沉寂了起來,努力培養下一代,爭取下一代同樣能出幾個驚採絕豔的人物,只有這樣傳承百年的韓家才能繼續繁榮下去。韓家的想法很好,可是若是朝中沒人,這也只是個很美好的想法而已。
陸瑾娘微微一笑,問鄧福,“這個消息從哪裡得來?”
“啓稟娘娘,奴才是從竇侯爺那裡得知的。竇侯爺說娘娘同韓家有些過節,既然有韓家的消息,就讓奴才給娘娘帶來。”
陸瑾娘抿嘴一笑,不出所料,果真是竇猛。對竇猛陸瑾娘如今沒別的想法,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同樣能夠將竇念平平安安的帶大成才。“此事本宮知道了,此事還沒定下吧。”
“還沒有定下。不過竇侯爺說皇上有這個想法,朝中依舊還有不少韓家的姻親故舊,若是皇上真的透出這個意思,那些大臣很可能會幫韓盛說話。如此一來,韓盛起復的可能性就很大了。”鄧福小心的說道。
陸瑾娘並不太在意,對於如今的她來說,已經無需對上一輩子的事情耿耿於懷。對於韓家,她已經給了足夠多的教訓,毀了韓家兩個最出色的子弟,這一點就足夠將韓家打擊得至少十年內萎靡不振。若是韓盛繼續蟄伏,陸瑾娘也不介意放棄上輩子的仇恨。但是若是韓盛想繼續出來蹦躂的話,陸瑾娘冷漠一笑,她不介意再給韓家一點苦頭吃。
乾德帝壽辰,雖然因爲說要節儉,加上又不是整壽,故此沒有大辦。但是各地的官員還是早早的將萬壽節的禮物派人送到京城。至於本就在京城的的官員勳貴,在萬壽節這一天自然都要進宮爲皇帝賀壽。
朝廷命婦們也都紛紛進宮,雖然不能親自給皇帝賀壽,但是至少要在太后還有皇后跟前露個臉。
陸瑾娘陪在呂太后身邊,看着一個個命婦說着吉利話,她也努力的保持着臉上的笑容。忙了沒多久後,陸瑾娘找了個藉口退了出去。
榮三很緊張,她沒有想明白,那個人怎麼會在今天宣她進宮。雖然她身上還有誥命,可是照着韓家如今的情況,是根本沒資格進宮來的。路上遇到不少人,對上那些人的眼神,容三很是尷尬。被人領到瑤華宮,容三知道,這就是那個人住的地方。這裡可真是富貴非常。容三萬萬沒想到,那個人竟然有一天會進宮成爲貴妃。想必不光是她,很多人都沒想到那個人會有這一天。正是印證了那句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太監趙升冷冷的打量了一眼容三,“韓太太請進去吧,娘娘正在裡面等着你。”
“哦,哦……”容三很緊張,被人提醒,反應過來,急忙跟上。
陸瑾娘已經回到瑤華宮,得知容三了,於是讓人將容三請進來。
容三站在前面,低眉順眼,一副謹慎小心恭敬異常的模樣。陸瑾娘輕聲一笑,這笑聲驚動了容三,讓容三微顫一下。所謂禮賢下士,必有所求。陸瑾娘無緣無故叫她進宮,定是沒安好心。想起當年兩人之間的矛盾,容三恐懼起來。莫非是想趁着韓家倒黴的時候,收拾了韓家,就是爲了報復她嗎?
陸瑾娘笑笑,“容姐姐幹嘛這麼緊張。”
容三張大了嘴巴,接着反應過來,趕緊擺手搖頭,“萬萬不可,萬萬不可。臣妾當不起娘娘這麼稱呼。”
“容姐姐太過客氣了,雖然如今咱們身份不同,不過本宮可沒忘記姐姐當年對本宮的情誼。”
容三更不敢坐了,嚇得臉色蒼白。“娘娘,臣妾當年是豬油蒙了心,做下錯事,娘娘大人有大量,還請娘娘原諒則個。”
陸瑾娘輕笑一聲,“容姐姐很怕本宮嗎?”
“臣妾,臣妾……”想說不怕,可是顫抖的身體暴露了她的內心。想說怕,又覺着太沒臉了,連基本的勇氣都失去了。
陸瑾娘並不在意容三的失禮之處,容三沒倒下,還維持着基本的清醒,這已經讓陸瑾娘滿意了。“容姐姐不必如此,坐下說話吧。”見容三還要拒絕,陸瑾娘輕聲說道:“莫非本宮的話不管用了嗎?什麼人都敢忤逆本宮的意思。嗯?”
“不敢,臣妾萬萬不敢。”容三不得已只能坐下說話。
陸瑾娘笑了起來,“容姐姐這樣纔好,容姐姐幹嘛一直低着頭,擡起頭來讓本宮看看。好些年沒同容姐姐見面,本宮都快記不起當年容姐姐長什麼樣子。”
容三很不情願,又很恐懼的擡起頭來,這才終於看到眼前的陸瑾娘究竟是怎麼樣子。容三驚了一跳,怎麼過了這麼多年,陸瑾娘這個女人幾乎都沒什麼變化,還是和以前的樣子差不多。果真是保養有道。容三不由的對比起自己來,韓家這幾年走了黴運,什麼事情都不順,韓盛的脾氣也變得不好,加上還有個鬧騰的韓瑋和一個不消停的方明雅,以及整天哭哭啼啼的韓珺的媳婦,容三這個做老婆和後母婆婆的人,都快愁死了。這幾年人也開始見老,早不復當年的明豔照人。
陸瑾娘也不得不感嘆一聲歲月催人老。容三的面容上,尤其是眼角還要下垂的脣紋,無一不顯示出歲月的無情。陸瑾娘轉眼笑了起來,“今兒總算見到容姐姐,容姐姐這幾年過的可好?”
容三緊張的點點頭,“多謝娘娘掛懷,臣妾很好。”
陸瑾娘將容三從頭到腳打量一番,衣服首飾都是時新的,首飾的成色很好,看來韓家雖然落魄,但是依然不影響韓家的富貴。韓家究竟多有錢,陸瑾娘雖然並不清楚,但是絕對是個富豪之家。短短几年還不足以讓韓家真正的落魄下去。不過容三的神情透出幾分憔悴,生活的重擔明晃晃的寫在臉上,讓人生出唏噓。
“容姐姐還是這麼客氣啊,想當年,咱們還是做姑娘的時候,那時候容姐姐和現在可是不同的。”
容三尷尬一笑,“娘娘恕罪,當年臣妾年少不懂事,有得罪的地方,還請娘娘見諒。若是娘娘要罰臣妾,臣妾也甘願受罰。”
“說這話作甚?莫非容姐姐以爲本宮是個小氣的人,對早些年的事情還記掛着?”陸瑾娘似笑非笑的看着容三。
容三緊張的一顆心都提了起來,“臣妾絕對沒有這個意思。”說完,容三就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個嘴巴,“都是臣妾最笨,不會說話,請娘娘責罰。”
“行了,本宮並沒有怪罪你。”陸瑾娘嘲諷一笑,是時候進入正題了,“韓太太一定很奇怪本宮今日爲何會叫你進宮吧。”
一聽陸瑾娘改了稱呼,稱呼她爲韓太太,容三頓時打起了精神,不敢有絲毫遺漏,“請娘娘示下。”
陸瑾娘淡然一笑,“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不過是之前本宮同皇上說話的時候,皇上偶爾提起了韓大人,這倒是勾起了本宮的回憶,故此今日讓人請韓太太進宮一趟。咱們兩人多年沒見,趁着今日機會,敘敘舊也好。”
容三的心提着,陸瑾娘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勾她的心神嗎?皇帝提起韓盛,爲何提起,提起了什麼內容,怎麼全都不說。容三心中着急的很,卻又不敢問,只好低下頭,掩飾住眼中的急切,“娘娘說的是,臣妾也是時常想起娘娘。”
“哦,是嗎?”陸瑾娘盯着容三,“韓太太想不想知道皇上究竟同本宮說了什麼。”
容三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鼓足了勇氣,“還請娘娘解惑。”
陸瑾娘暢快一笑,“如此纔好嘛。既然想知道,又何必惺惺作態。在本宮面前,韓太太做出這副樣子,可就不好看了。”
“娘娘教訓的是,臣妾,臣妾無能,讓娘娘失望了。”
陸瑾娘起身,慢慢走進容三,“容姐姐,當年先帝還在的時候,先帝最愛的可是廢太子,你不會不知道吧?”
容三緊張的都不會呼吸了,機械的點頭,“臣妾知道。”
“那你可知道,皇上當年可是答應過先帝,要好好對待兄弟們。前些日子,皇上不知因爲什麼原因想起了廢太子,廢太子雖然不忠不孝,但是不得不說廢太子才華橫溢,就是皇上也是極爲佩服的。皇上的心思別人不知道,本宮可是清楚的很。皇上提起韓大人,哼哼,難保不是同當年廢太子的事情有關。本宮說了這麼多,容姐姐可明白了?”
容三張大了嘴巴,好半天才問出來,“娘娘的意思莫非是皇上要重新翻出當年的事情?要對我家大人,對我家大人……”容三恐懼的眼眶睜大,幾乎快要閉氣過去。
陸瑾娘鄭重點頭,“你可知道爲何?”
韓太太本能的搖頭,她之前從來不知道有這件事情,又如何知道這裡面的原因。
陸瑾娘彎下腰,壓低了聲音同容三說道:“因爲有人提起韓大人,說韓大人人品官聲本事都是一等一的,打算幫忙讓韓大人起復。韓大人雖然有大才,奈何礙着皇上的眼。只要一看到韓大人,就讓人難免想起當年的事情,想起貴府那位三元公。容姐姐,。你想象看是不是這個道理。與其讓人在眼前礙眼,不如將人打發的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
容三好不容易,總算恢復了一點理智和思考,“娘娘爲何要同臣妾說這些?”她不相信陸瑾娘會好心幫她。陸瑾娘不着她的麻煩就算很好了,又怎麼會幫她。
“很好奇是嗎?”陸瑾娘似笑非笑的,“容三,當年你得罪本宮的事情,本宮可以不計較。你們韓家是死是活,也同本宮沒有半點關係。有時候本宮巴不得看到你倒黴,你說是不是?”
容三渾身哆嗦,是的,這纔是陸瑾孃的真面目。她怎麼可能那麼大度,她一定有陰謀。
陸瑾娘苦澀一笑,“奈何,本宮有個不成器的哥哥,我這個哥哥正好同你們家的那位三元公有過不清不楚的關係。若是我這哥哥鬧起來,將當年他們兩人的事情鬧出來,你說會是什麼後果?韓狀元已經沒了,皇上定會怪罪到我那哥哥頭上。本宮雖然心狠,但是在這件事情上,本宮也不得多爲家人考慮一下。容三,你自己考慮清楚了,是要本宮親自動手,還是你們自己自覺一點。”
容三隻覺着今日接受的信息太多,有點反應不過來。陸瑾娘說的是那個意思嗎?是了,當年她也聽說過一些流言,韓珺的確是同陸家的某個人來往密切,關係不一般。要是這件事捅出去,那廢太子的事情?那皇上豈不是要滅口。天啦,怎麼會這樣子。容三結結巴巴的問道:“不知娘娘要臣妾做什麼?”
陸瑾娘冷漠一笑,“說了這麼多,韓太太還不明白,你可真是讓本宮失望。回去告訴韓大人,若是想要保全韓家,就自覺的趕緊稱病離開京城。若是還在京城,時不時的讓皇上想起,最後會鬧出什麼事情來,本宮可就顧不了了。屆時本宮不介意對韓家落井下石。”
容三一臉灰白,韓珺同陸可昱的事情不能爆出來,爆出來,那麼當年廢太子的事情就是成了一件冤案。如此一來,就連乾德帝的正統都有可能受到某些有心人的質疑。爲了避免這種事情,那麼皇上會採取的行動,幾乎不用想都能知道。一想到那個可能,容三就恐懼的渾身痙攣,恨不得這就趕緊回去,收拾包袱回老家去。
“娘娘的意思,臣妾明白。臣妾回去後,就同我家老爺好好商量一番,定會做出妥當的安排來。”
陸瑾娘似笑非笑的,韓家一直在京城,的確挺礙眼的。讓韓家人離開京城,對所有人都好。若是韓家不肯離開,陸瑾娘也不介意手上沾染上更多的鮮血。陸瑾娘冷漠的看着容三,“既然韓太太已經明白了本宮的意思,那韓太太就趕緊回去同韓大人說明白。是好是歹,就看韓大人作何選擇。本宮靜待好消息。當然若是讓本宮失望,本宮自然會讓那些人後悔做出這一切。”
“娘娘放心,臣妾知道好歹,定不會讓娘娘失望。”
容三一身冷汗出了瑤華宮,被風一吹,狠狠打了個寒顫。今日所遭受的驚嚇,比之過去數十年加起來的還要多。容三顧不得其他,急匆匆的出宮回到韓府,找到韓盛,就將陸瑾孃的話全都告訴了韓盛。
韓盛頹然坐下,臉色灰白,好一會纔回過神來,“陸貴妃真的是這麼同你說的?”
容三點頭,小心翼翼的看着韓盛,“老爺,咱們該怎麼辦?要聽陸貴妃的嗎?”
韓盛擡手製止容三,他需要好好想一想,這關係到韓家的未來,絕對不能輕忽。“去,將大郎叫來。”
容三出門吩咐人,接着又返回來,靜悄悄的守着韓盛。韓盛額頭上都是細密的汗水,陸貴妃給他出了一個難題。但是他生性多疑,他總覺着陸貴妃這番舉動很是讓人懷疑。難道真是隻是單純的爲了陸可昱考慮?韓盛搖頭,他不相信。能做到貴妃之尊的人,怎麼可能會如此單純,別無所求。
韓瑋趕着過來,韓盛打斷韓瑋的請安,讓容三將進宮的事情同韓瑋又說了一遍。韓盛沉着臉問韓瑋,“此事你怎麼看?”
韓瑋皺眉,這個消息太過突然。望着韓盛,韓盛這幾年過的很苦逼,歲月無情,讓他染上風霜,鬢邊已然有了白髮,早沒了當年的美男子模樣,當然如今也算是個帥老頭。韓盛見韓瑋沒吭聲,有些不滿,問道:“你覺着陸貴妃的話有幾分可信?她怎麼會知道二郎同陸可昱的的事情?”
韓瑋心中已然有了想法,望着韓盛,韓盛明白,揮手讓容三退下,並且讓心腹守在外面。容三被迫退出來,跺跺腳,不肯離去,乾脆就在廂房裡等待消息。
韓盛同韓瑋說道:“這會沒人了,有什麼話你儘管說。”
韓瑋深吸一口氣,“父親,今日得知此事,兒子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當年太子被廢,雖然事情的起因是因爲二弟,但是如今看來,這事只怕同當今皇上還有那位陸貴妃脫不了關係。”
韓盛眼前一亮,韓瑋這話給他打開了思路,“你說的有幾分道理。那陸貴妃當年在王府的時候,已經貴爲側妃,時常回陸家。二郎同陸可昱的事情,說不定那時候就已經被發現。至於前太子同二郎的事情,當年我就懷疑這裡面有貓膩,只是一直找不到證據。如今一聯想,此事十有八九是……”韓盛說到這裡,臉色徹底白了,越想下去越是驚人。
韓瑋也是一臉慘白,“當年二弟出事,陸可昱找上門來,可見他同二弟之間……會不會當時陸可昱就去求了陸貴妃,若是那個時候陸貴妃真的參與其中,說不定真的能將二弟救出來。”
“胡說八道,人直接交給了皇上,怎麼可能被救出來。”說到這裡,韓盛眉頭一跳,父子兩人齊聲喊道:“竇猛!”
韓瑋冷汗淋漓,這麼驚人的內幕,太過驚人。“難道竇猛當年就已經投靠了當今皇上?”
韓盛黑着一張臉,“當然有可能,極有可能。若是有竇猛的幫助,那之前想不通的事情全都明白了。當年竇猛可是管着禁軍,宿衛皇宮。有他暗中相助,想要做什麼手段,還不是手到擒來。二郎同太子的事情……好一個竇猛,沒想到隱藏的這麼深。害的咱們韓家好苦。”韓盛滿臉悲憤,可是如今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發生的事情已經發生,無法改變。
韓瑋緊張又恐懼的問道:“父親,這麼說來,二弟果真還有可能活在世上,是嗎?”
“怎麼可能,那陸貴妃手段不一般,又參與其中,怎麼可能留下如此大的把柄。”韓盛臉色變幻不定,青白交錯,內心正承受着無比大的煎熬。這些事情說起來都是秘辛,都是當今皇上不欲讓人知道的事情。若是皇帝真的得知韓珺還活在世上,得知韓珺同陸可昱的關係,皇帝不殺人滅口才怪。
韓盛已然出了一身冷汗,官場沉浮多年,他自然清楚其中的分寸。這種皇家秘辛,絕對不能沾惹,沾惹上身,就是催命符。
韓瑋已然站立不穩,身體都在晃動,實在是因爲強大的恐懼。韓瑋望着韓盛,“這麼說起來,陸貴妃是叫太太進宮也說的過去。雖然陸貴妃不懼,但是畢竟牽連到陸家。未免陸家出事,最好就是讓咱們一家人都遠遠的離開,讓皇上永遠都想不起來。”
轉瞬之間,韓盛似乎老了好多歲,“陸貴妃究竟想幹嘛?”
“保全陸家。”韓瑋下意識的說道。
韓盛卻不贊同,他畢竟在官場沉浮多年,早已練就非一般的眼光。之前太過緊張恐懼,一時間沒回過神來。這會冷靜下來,韓盛也開始展露他的頭腦。“區區一個陸可昱,以陸貴妃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想要保全容易得很。若是當年的事情陸貴妃真的有參與其中,那麼皇上更不會爲難陸家。不僅不會爲難,將來說不定還要大用陸家。可是陸貴妃卻巴巴的讓容氏進宮,還說了這麼一番話,這就耐人尋味了。”
韓瑋不敢確定的說道:“莫非二弟真的還活着?還同陸可昱在一起?知道韓家可能有難,於是求陸可昱在陸貴妃面前爲韓家美言幾句?”
“絕不可能。你二弟已經死了。”韓盛一臉兇狠,若是韓珺還活着,那無疑就是一個定時炸彈。一旦被發現,整個韓家都會被炸的屍骨不存。所以韓珺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死了,已經死了好幾年了。
韓瑋低着頭,“父親說的是,二弟已經死了。”
韓盛左思右想,想要看破陸瑾孃的用意。韓家離開對陸瑾娘有什麼好處?對陸家又有什麼好處?貌似表面看起來,兩家並不相干,無論是對陸瑾娘還是對陸家都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好處。那爲何陸瑾娘會來這麼一出?難道是真的害怕韓珺同陸可昱的事情被朝臣知道,鬧起風波來,牽連到她嗎?似乎也只有這個理由才站得住腳,才能說明一切。
韓瑋問道:“父親,此事究竟該如何做?咱們一家果真是離開京城嗎?”
韓盛的眉頭皺的死緊,顯得極爲煩躁,“此事不急,爲父先想想。你也好生想想,咱們家究竟該如何做。”
“兒子聽父親的。”
陸瑾娘靜待韓家的消息,韓家沒有讓陸瑾娘失望。數日之後,就傳出韓盛病倒的消息,據說是因爲這幾年鬱結在心,如今撐不住了,終於倒下。而在此時,皇帝還沒有公開透露想要起復韓盛的意思。一聽說韓盛病倒,乾德帝覺着很可惜,病的太不是時候了。不過如此一來,起復的事情就暫時擱淺了。
很快又傳來消息,韓盛打算回鄉養老,韓瑋作爲兒子,自然要隨侍在側。韓盛和韓瑋都走了,那女眷和小孩自然沒有繼續留在京城的道理。偌大的韓府,隨着人走樓空,很快就荒涼起來。而韓盛原本是裝病,但是當離開京城後,卻真的病了。這一回就如傳聞所言那樣,鬱結於心。他不甘心啊,經營了這麼多年,還有兩個讓人稱羨的兒子,結果卻落到這個地步,蒼天不公啊。韓盛悲憤異常,韓瑋成了殘疾,又沒了功名,韓珺不死也是死。本來還指望着能夠起復,爲韓家兒孫爭取更多的機會,卻沒想到最後只能灰溜溜的離開京城。這幾乎將驕傲了一輩子的韓盛徹底打垮,頭髮都白了一半,整個人也迅速的蒼老了下來。
韓瑋帶着容三生的兒子韓瑜伺候在韓盛的牀前。韓盛滿眼的不甘心與落寞,死死的盯着韓瑜,“五郎,你一定要爭氣,爲韓家爭氣,爲你自己爭氣。爲父如今可就指望你了。”
韓瑋低着頭,面無表情,手卻攥緊了。
十來歲出頭的韓瑜已經懂事,很認真的點頭,“父親放心,兒子一定爭氣,一定會光宗耀祖的。”
韓盛咳嗽幾聲,臉色越發的難看。“好,不愧是我韓盛的兒子。你平日裡跟着你大哥,讓你大哥多教導教導你。你大哥探花之才,教導你綽綽有餘。”
“兒子聽父親的。”韓瑜鄭重的向韓瑋行禮,“以後就勞煩大哥教導,弟弟有不對的地方,還請大哥不吝賜教。”
韓瑋看了眼韓盛,接着面無表情的將韓瑜扶起來,“五弟不用如此,你我兄弟,爲兄也希望你能爭氣。如今咱們這一家子可就指望五弟了。”
韓瑜重重的點頭,“大哥放心,弟弟不會讓你失望的。”
韓盛欣慰一笑,好,好,能看到兩個兒子如此友愛,韓盛老懷大慰。“大郎,你要用心教導五郎。哎,若是當年的事情沒有發生,有你二弟在,爲父何至於……咳咳……”
“父親不要多想,父親放心吧,兒子會用心教導五弟的。說不定將來咱們韓家還能出一個狀元。”
韓盛笑了起來,“說的不錯,咱們韓家只是暫時的蟄伏,還沒有垮。任何人都打不垮咱們韓家。”韓盛交代完這番話,沉沉的睡去。韓瑋心思不明,想到了許多,更多的是想到了韓珺。若是韓珺真的還活着,那他現在會在什麼地方?這輩子,兩兄弟還有見面的機會嗎?
九王府,花園水榭,九王爺正在同一名俊朗文士下棋。
九王爺放下棋,笑道:“聽聞韓大人稱病回鄉了。韓家這下子只怕十幾二十年都不能恢復元氣。還有韓家的姻親,王家,怕是最後也不會有多好的結果。”
文士放在桌下面的手輕微抖動了一下,若無其事的說道:“皇上這是在爲安排自己的人掃清障礙。”
“可惜了韓大人大才,竟然落到這個地步。王先生如何看待此事?”
王修冷靜的說道:“王爺如今處境不妙,凡事求穩方是上策。雖然這周圍沒人,學生還是建議王爺不要討論朝中之事。”
九王爺笑笑,一臉不在意。這個王修是九王爺兩個月前出門遇到的,愛惜其才,於是將人招進王府做了一個清客。因爲王修有才,思路敏捷,對朝政也有許多獨到的看法,故此九王爺對這個王修越發的看重。
“王先生提醒的是,本王如今是如履薄冰,不知道什麼時候毒酒就會賜下,還是及時行樂的好。”
王修低着頭,捏緊了拳頭,轉眼又笑了起來,“王爺這一局可要輸了。”
“哦?果真!王先生大才,本王多有不如。”
王修笑道:“是王爺大度,讓了學生兩步,不然學生只能甘拜下風。”
哈哈,九王爺大笑,笑聲中透着滄桑和不甘,最後只化爲一聲深深的嘆息。
王修從王府出來,坐上馬車朝着外城走去。不過半途上,又讓車伕改道。當馬車行駛到韓府的時候,王修讓車伕停下。王修掀開車窗,朝外面看去。高大巍峨的韓府大門,曾經是多麼的熱鬧,每日裡迎來送往,光是值班的門房就有八個。而今大門緊閉,側門也被關上,門廊上的燈籠也少了一個,隨風飄蕩,讓人感受到一股蕭瑟之意。王修慢慢溼潤了眼眶,卻很快回過神來。這是他曾經熟悉的地方,曾經生活的地方,他曾經是這裡的驕傲,可是這一切如今都成了笑話。
側門從裡面打開,一個守門的老頭朝外面看來,正好對上王修的目光。老頭愣了下,想要再看清楚一點,對方已經駕駛馬車離去。老頭喃喃自語,爲何他會在這個陌生人的身上感受到一種特別熟悉的感覺,好似同這個人見了無數面一樣。
老頭拼命的想,他雖然老了,但是能做門房,自然記憶力是不成問題的。他記得分明,這是一個陌生的面孔,今日還是第一次見到。回想剛纔見的那一面,讓他覺着熟悉的,對了,就是那雙眼睛。那雙眼睛好似看過了無數遍,像誰了?一直到了晚上,老頭猛地跳起來,他想起來了,這個陌生人的眼睛像極了已經過世的韓珺。
王修離開了韓府,到了外城,進了一座兩進的小宅子。這是他在京城置辦的住處。不過如今做了九王爺的清客,自然都是住在九王府的。王修已經有一個多月不曾回來這裡,打開房門,走進書房,小心的檢查了一遍書房中的情況,見做的幾處小陷阱都沒被人動過,王修放心下來。這一個晚上,王修並沒有回到王府,而是歇息在這座宅子裡。當他用藥水洗乾淨臉,再擡起頭來的時候,已經徹底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此人正是韓珺,死而復生,又悄悄的回到了京城,換了一個身份,一個面容,再來看曾經生活過的地方。至於王修這個身份,自然是真實的,這是韓珺在衆多身份中挑選的最合適的一個。自小生長於南方,小時候隨着長輩來過一次京城,故此會說京話。學識很好,身上還有舉人功名。不過卻並不想出仕,只是想先遊遍各地風光,再說別的。父母雙亡,已經娶妻,只可惜妻子也於一年前過世,沒有孩子,族人也不過問。故此,王修身上沒有束縛,加上還有點銀錢,又有功名,這樣的人真是再自在不過。
韓珺看着鏡子中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因爲長久不見陽光,面色顯得極爲蒼白,一點血色也沒有。脫下衣服,背上一條猙獰的疤痕從肩胛一直到腰線,十分恐怖。而胸前還有兩道十來寸的傷疤,同樣猙獰異常。
韓珺呵呵一笑,每次看到身上的疤痕,他就覺着傷口發痛,渾身難受。讓他不由得想起這幾年所經歷的一切。而所經歷的這一切,也讓他從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變成了一個心狠手辣的儈子手。
韓珺閉上眼睛,心已經冰凍,唯有仇恨還驅使着他前進。而這些疤痕就是用來時刻提醒他,他所遭受過的一切。讓他不要忘了仇恨,不要忘了復仇。
次日一早,韓珺離開小宅子,打算回九王府。在王府門口下馬車的時候,竟然意外的看到了陸可昱。韓珺微微眯起眼睛,這個人來九王府做什麼?莫非乾德帝打算對九王爺動手?韓珺不動聲色走上前,冷漠的看了眼陸可昱。陸可昱也沒在意一個書生。只是當陸可昱擡頭看向對方的背影時,卻如遭雷擊,不可能,根本就是兩個人,只是背影有些相似罷了。
陸可昱將那種可笑的猜測甩出頭腦,離開的時候還是沒忍住,又回頭看了眼,那人已經走遠看不到了。陸可昱莫名的覺着失望。只是那個背影同那個人真的好像。不知那人現在究竟身在何處,又在做些什麼?他那麼喜歡讀書,或許他會找一個小山村,做一個教書先生吧。這樣也好,教書先生最適合他。
陸可昱心思不寧,想起失蹤好幾年的韓珺。而韓珺回到王府,就被叫到九王爺跟前。沒用韓珺問,九王爺就說起陸可昱的來意。陸可昱是奉命過來,從今開始,陸可昱就是九王府的侍衛統領,爲期一年左右。等一年滿後,陸可昱將被調入宮中,擔任大內侍衛副統領。所以今日陸可昱來,不過是同九王爺聯繫一下,兩人熟悉一番,將來也好相處。
韓珺面無表情,接着又笑了起來,或許他可以利用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