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能夠再見到母親,雲嫣並不想死,她沒有想到自毀容貌都不能讓慕容予桓轉變心意,那還不如昨夜就直接自盡在他面前!
這日清晨,雲嫣被一衆宮人“攙扶”着走出毓慶宮,石蓉繡抱着爾寧在前殿向雲嫣道別。石蓉繡似笑非笑的向雲嫣道,“妹妹,我們姐妹一場,本宮真是捨不得你啊!妹妹此去是爲國盡忠,本宮心裡好生敬佩!也沒什麼能爲妹妹做的,唯有像生母一般把爾寧撫養‘成’人以報答妹妹。妹妹放心,我們母子在大週會日日想念着妹妹的!如今永別在即,妹妹要不要再抱一抱爾寧呢?”
石蓉繡語氣中幸災樂禍又故意剜刺人心的意思溢於言表。
賣子莫‘摸’頭,‘摸’頭淚眼流。雲嫣硬下心腸索‘性’連看都不看爾寧一眼。然而,就在雲嫣邁出毓慶宮‘門’的一剎,一直安靜的爾寧不知爲何竟忽然放聲大哭起來!
雲嫣咬着牙,幾乎將自己的牙齒咬碎!
隨後,雲嫣就被人扶進了一乘驕子內,四個人擡了向承天‘門’而去。
就在雲嫣離宮之前,她終於得到了有關南宮憶仁的消息。
原來,那日南宮憶仁爲解救雲嫣,竟泄漏了他身懷武藝的秘密,且他客居大周默默無聞,卻知曉伏國與施車國結盟之事,這些細節令慕容予桓十分意外,不禁重新戒備起南宮憶仁來,將他關入大牢。朝廷上再次掀起一片呼聲,請求慕容予桓下旨處死南宮憶仁,以離間伏國和施車國的盟誼。
雲嫣不勝唏噓,心中哀嘆南宮王子終究是被她連累了!她擡手默默的撫了撫佩戴於衣襟內的龍頭魚,暗想,南宮王子的這份恩情只怕要在來世才能向他償還了。
雲嫣這次遠嫁,昔日慕容予桓賜她的那些金銀珠寶、古玩‘玉’器、華衣錦服,她一樣也沒有帶。她隨身帶走的只有母親傳進宮來的字條、香袋和頭釵,再有就是南宮王子贈送的那枚龍頭魚。
母親,慕容予桓,爾寧,南宮憶仁,親人,愛人,孩子,朋友,這些曾經雲嫣視爲生命的人,如今都從她身邊一一逝去,再不屬於她。
還有,安姑姑。
安姑姑本‘欲’跟隨雲嫣遠嫁伏國,然而慕容予桓卻未恩准,並且未免安姑姑走‘露’雲嫣毀容的消息,竟將安姑姑關入了苦刑司。
驕子到了承天‘門’外,雲嫣下了驕,迎親馬車就停在‘門’外。宮人引着雲嫣行至迎親馬車旁,一個‘侍’衛模樣的男人候在車旁,垂首向她道,“襄和郡主,請上車吧,卑職送郡主出宮。”
這人的聲音有些耳熟,似乎許久之前在哪裡聽過。正這時,那人擡起頭來‘欲’扶雲嫣上車,只見那男子三十多歲、身材幹練、滿眼‘精’光,腰中掛着一枚黃閃閃的御賜金牌,正是當時從一品樓接她入宮的那個男子。
看到他,雲嫣低嘆了一聲。在皇宮兩年,總算有一件事情是有始有終的了。
這男子扶雲嫣上了馬車,隨着突赫雄奇的車子出了皇宮。
雲嫣‘蒙’了面紗蓋上喜帕坐在馬車中,聽到宮‘門’先後響了三次,一如她當初進宮時一般。她知道她終於出了皇宮,可這並不代表從此自由,而是她將遠離親人和故土,離羣索居,天各一方。
不知爲何,雲嫣此時竟忽然想起千日紅說過的話,“你進來時是一個清白的‘女’子,可如今你已經不是從前的你了。”
世事滄桑,變幻無常,她真的不是從前的她了。
兩個陪嫁的喜婆與雲嫣一同坐於車內,嚴防着她的一舉一動。雲嫣默然而坐,心中卻似沸騰的水一般。
如今,她活着唯一的信念便是爲了再見到母親,可若遠走伏國,此生便與母親再不得見,這生離與死別又有何異?可若就此死去,臨死不得見母親最後一面,她又實在心有不甘。
最終,雲嫣打定主意,先看看能不能在半路上伺機逃走,若果真逃不掉,就自盡於此,便是死也要死在故土,死在離母親和爾寧近一些的地方。
拿定主意後,雲嫣不哭不鬧,只安靜的坐於車內。
禮部尚書袁鬆帶着禮部的人隨車將突赫雄奇直送到洪德‘門’外。臨別時,袁鬆按照慕容予桓的吩咐對突赫雄奇道,“皇子是第一次來大周,想必對大周的風俗還不甚瞭解。我大周是個守節重孝的禮儀之邦,‘女’子出嫁後要從一而終,方可保夫家吉祥。這襄和郡主原是皇子‘乳’母,是已嫁之身,本不宜改嫁他人,然而既‘蒙’皇子看中,又是兩國和親,便也說不得了。只是皇子請切記,按照大周的說法,再嫁‘女’子因名節有失而身帶煞氣,會給改嫁夫家帶來災禍,因此爲了皇子及伏國的吉祥安泰,十日之內皇子不可與郡主相見。待十日之後,煞氣消退再見爲妙。”
譯官將袁鬆的這番話譯給突赫雄奇,突赫雄奇聽後頓覺十分掃興。
原本按照突赫雄奇的意思,在慕容予桓應允和親的當日就應該把人給他送到客館去。可大周辦起事來卻婆婆媽媽的,又是要準備和親大禮,又是要挑選黃道吉日,早已經‘弄’得突赫雄奇不耐煩了。
他搞不明白,不就是一個‘女’人嘛,一張‘牀’榻就成事了,何需如此折折騰騰呢?
等了六七日,又好一番大費周章,終於將人給了讓他帶走,可又要避諱什麼煞氣,還要再等十日才能得手,這令突赫雄奇十分泄氣。
他不悅的哼了一聲,轉頭上車‘欲’走,可袁鬆又叫住了他。只見,禮部的司禮官捧過來一個黑方托盤,裡面擎着兩盞酒。袁鬆雙手捧起一盞,遞給突赫雄奇道,“皇子,這是餞行酒,是大周最尊貴至高的賓客才享有的禮儀。微臣代皇上敬皇子,請皇子滿飲此杯,飲過餞行酒,祝皇子歸國之路一路順風,平安順遂!”
突赫雄奇簡直要發狂了,大周怎麼會有這麼多惱人的繁文縟節!他不耐煩的接過袁鬆手中的酒盞,一仰頭倒進嘴裡,轉身上車走了。
晌午時分,突赫雄奇終於帶着雲嫣和三萬棵筆頭菜出了京城,向臨谷關而去。傍晚時,在臨谷關外與伏國大軍會合。突赫雄奇令軍中軍醫將筆頭菜分發下去,按照周人所教的辦法煮了擦拭紅腫部位,然後又稍事整頓後,繼續向清河進發。
正三品前鋒營參領樑文成帶軍監送至清河方纔轉回。
其實大周明白,儘管這一次突赫雄奇退兵而去,但伏國國君突赫納魯並不會就此放棄伐周的念頭,伏國終是大周的心腹大患。
十日,估計伏國大軍已經撤出了峻嶺,而石鴻昆從三關密調的勁兵也可到京了,那時便是突赫雄奇發現雲嫣容貌已毀,大軍折返而回,大周也可從容應對。此法雖是拆東牆補西牆,但唯今之計也只好如此。
至於一旦事發,雲嫣的死活,卻沒有一人去顧及了。
除了雲嫣容顏已毀之外,還有一件事是伏國人不知道的,那就是筆頭菜。
筆頭菜又叫問荊,雖然能醫治漆樹之毒,但筆頭菜本身也是有毒的。特別是馬匹食用之後,會變得興奮無常,而且步行艱難,站立困難。若食用過多,半個時辰後便可倒斃。而這一點,大周自然是沒有告訴突赫雄奇的。
慕容予桓果真如秦公公所說,“重情之人和聖明之君只能選一樣兒”,他貌似選擇做一個聖明之君,拋卻兒‘女’‘私’情,其實是解決了一個自己惹下又無法收場的麻煩。
雲嫣走後,太后時常旁敲側擊的告誡慕容予桓,‘女’子太過妖嬈便是禍國的根本,一個美麗的‘乳’母尚可惹起一場風‘波’,更何況是日日陪在皇帝身邊的嬪妃呢!
此是後話。
只說雲嫣隨着伏**隊一路向清河進發,一路上她時時處處在伺機逃走。那兩個喜婆顯然是被吩咐過的,片刻不離的守着雲嫣,密切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令雲嫣竟找不到任何機會。
突赫雄奇的馬車與伏國大軍會合後,雲嫣就更沒有機會逃走了。而伏國的軍將得知二皇子從大周帶回一個絕‘色’美‘女’,也都興意盎然,歡呼大笑,好奇的急着一睹芳容。
突赫雄奇雖粗野,但多年行軍打仗,倒也還懂得治軍之道。知道軍隊中若有‘女’子會渙散軍心,影響軍隊士氣,因此,突赫雄奇下令不許軍中之人見雲嫣。
軍中之人不許去見雲嫣,然而突赫雄奇自己卻早已按捺不住了。說是爲避煞氣,十日之內不可相見,前四五日因爲關注着軍中醫治“瘟疫”的事情,又急着趕路,突赫雄奇倒也忍了過來。
可過了清河之後向峻嶺而行的這段路上,眼前一片黃乎乎的荒漠,沒有任何可看的東西。每日只是低着頭默默趕路,當真好生惱人!
於是,到了第六日,突赫雄奇便有些忍不住了,幾次‘欲’闖進雲嫣的車帳中尋歡作樂。可一來那兩個喜婆總是出言勸阻,說什麼避諱煞氣,二來突赫雄奇自己也不知是什麼原因,自打他帶着雲嫣離開京城後,他便時常覺得頭暈目眩、心煩意‘亂’,特別是當他看到雲嫣那身錦繡鮮‘豔’的大紅嫁衣時,就更覺得煩心鬧眼。
幾次之後,突赫雄奇有些信了,莫非大周再嫁‘女’子當真是身帶煞氣?
他哪裡知道,他的這些不適的症狀,並不是因爲雲嫣,也不是因爲煞氣,而是因爲他離京時袁鬆敬他的那杯下了‘藥’的餞行酒。--34858+dpataioin+241173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