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顯然沒有想到我會這麼做，瞪大了眼睛望着我。
我懶得和他多說話了，只覺得心累，把錢往兜裡一揣，掉頭就走。誰想，剛走到門口，他突然說：“我知道小朵在哪兒，不過你別讓警察抓她，她也是個可憐的女人。”
我頓時扭過頭，差點兒又想衝過去揍他一頓，不過想想我單槍匹馬一介女流之輩，就忍了。我耐着性子問道：“那她在哪兒？你一開始怎麼不說？”
“哎，你帶着警察過來，我怎麼好說。不過就衝你剛纔的舉動，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人。或許你聽了她的故事，就會對她有另外一種看法了。”他說。
“那你說來我聽聽看。”我說。
“她男友吸毒，逼着她也染上了毒癮。她男友我認識，是他介紹小朵來這兒上班的。我這裡有他們的住址，如果沒搬走的話，應該還住在那裡。”他說完，直接拿出紙和筆，寫了下來，然後遞給了我。
“她也是走投無路了，不給錢就天天打她，她又愛他愛得要命，本來不想聯繫了的，但是前段她男友被人打了，她心軟又和他和好了。之後大概是兩人毒癮都犯了，沒地方搞錢了，只能……哎。”他說。
“這樣的男人要來幹嘛？爲什麼不離開他呢？”我憤憤地說道。
“感情這種東西哪裡說得清楚，你們女人都是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理智，卻偏偏逃不過那百分之一的所謂愛情。在一起久了，經歷的事情多了，自然沒那麼容易放下。”他說。
他這話還蠻在理。
我直接回了家，先快刀斬亂麻地把房間收拾了，完了去超市裡臨時買了些生活用品，突然想到最重要的一件事情——門鎖沒換。
可是等我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晚了，夜裡十點多，去哪裡找換鎖的師傅。
都說吸毒的人一旦毒癮發作便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我頓時整個人嚇得哆嗦。萬一小朵帶她男朋友來過我這裡怎麼辦？萬一他們半夜進來找東西怎麼辦？這麼一想，頓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沒想到我還真是料什麼來什麼，我正這麼琢磨，突然傳來門鎖轉動的聲音，我整個人嚇得連忙躲在了沙發後面。第一次經歷這樣的情形，整個人都嚇得瑟瑟發抖。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我聽到了高跟鞋的腳步聲“咚咚”了兩下，似乎是脫了掉在地上的聲音，完了她打開了燈。光聽腳步聲我判斷出來只是一個人，於是我一下從沙發後面站了起來，大聲說：“小朵你就這麼對待真心對你的朋友嗎？”
她顯然沒有料到我居然在家，當看到我的一剎那，她心虛得轉身就跑，我當時腦門一熱也管不了許多了，穿着拖鞋就一路飛奔追了下去。好歹我腿比她長，高中時又經常打架，所以剛跑到樓下我就抓住了她，這是我纔看清了她的樣子。
她的頭上戴着紫色的假髮，身上穿着一件cosplay的巫婆壯小短裙，裙子很短几乎都能看到底褲了，她臉上畫着厚厚的妝，但是我依然能看到她眼裡的恐慌。
“小朵你怎麼能這樣？你見到我幹嘛跑？”我憤憤不已地問道。
她不敢說話，只是瞪着一雙戴着假睫毛的大眼睛驚恐地看着我。
“你說話啊。”我因爲生氣，所以語氣依然不好。
我沒想到，下一秒她就直直地跪了下去，我拽住了她的胳膊，但是她整個人還是跪在了樓梯口的臺階上，低着頭，一言不發。
她的舉動一下把我嚇到了，我頓時聲音也柔和了不少，我說：“小朵，你的信我看了。”
“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我給你跪下了。”她這纔開口，緩緩地說道。
“你爲什麼要這樣？那樣的男人值得嗎？”我說。
“不然我能怎麼樣，我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這麼一個親人了，只有他才真正把我當人看。”她的眼裡噙出了淚水。
我見這種情形，於是直接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拉上了樓。
她的眼睫毛都哭花了，看上去特別地滲人。
“你吸毒多久了？”我問。
“半年。”她說。
“那你男朋友呢？”我又問。
“五六年了，以前當紅的時候就開始吸了，後來事業不順就吸得更厲害。”她說。
“當紅？他紅過？叫什麼名字？”我一時好奇。
“小範圍紅過，不算太紅，不過那一段時間還不錯。”她說，然後又說：“他還是很有才華的，只不過懷才不遇。”
光憑着句話，就知道她心裡他依然穩穩地扎着根。
“哎……你爲什麼要把我所有的東西都偷走？也賣不了多少錢。”我說。
我本來想轉身給她倒杯水，不過剛趁我不注意她就一下從地上骨碌爬起來準備開溜，但是被我一下就拽住了：“還想跑？你是不是想我把你綁起來？”
我拿出了高中女混混的風範，惡狠狠地問道。
“你那天帶酒吧來的那個男人一看就是有錢人，我想那你估計也有些積蓄。對不起。”她再一次道歉。
“我東西你都賣哪兒去了？”我問道。
“都和別人交換成毒品，被我們兩吸了，已經全部沒有了。你如果想讓警察抓我，就讓警察過來吧，我不反抗。”她說。
“小朵，朋友對你而言重要嗎？”我不禁問道。
“我沒有過朋友，不知道。”我沒想到她居然這麼回答。
“那我算什麼？”我問。
“好人。”她說。
“我送你去戒毒吧！”我說。
她搖了搖頭，她說：“我不去，賤命一條，哪天死了就死了，我要陪着他，死了也要和他一起。”
“值得嗎？爲了這樣一個男人？”我說。
“值得，我愛他的才華，我覺得他比很多歌手唱得好多了。”她說。
“小朵你別執迷不悟，就不能好好過日子嗎？非得和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我問道。
“因爲我就是這樣的人，我不和他在一起，誰要我？一個人在社會裡流浪掙扎有意思嗎？再怎麼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她居然笑了，笑得十分悽楚，像一朵帶毒的花朵。
“人生都是被這樣毀滅的，你這麼年輕，爲什麼這麼絕望？”我問道。
“爲什麼？我從小都是這麼過來的，我父母很早就離婚了，沒人管我做什麼，沒人管我要什麼，任由我自生自滅。我16歲就被人強姦，19歲中專畢業就出來混社會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好人，不過你是例外。當然，你不屬於我這個世界。”她說完，又笑了笑。
我突然想到了葉婉婷。同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同樣是嬌俏可愛的樣子，可是生活卻是天差地別。也罷，人和人本就不能相提並論。
“我送你去戒毒。”我想拯救她，她身上有我曾經墮落的影子。
她突然雙眼發紅地看着我，彷彿像是看仇人一樣：“我不去，你再這麼說我就走了。”
“你去哪兒？”我問。
“我去找他。”她說。
“聽話，我送你去戒毒，你答應去戒毒，我就不送你去派出所。你要是不去，我就送你去。”我試圖威脅她。
她的眼裡突然射出一股十分奇怪的光芒，那股光芒是我以前從未見過的，像是在暗夜裡的狼，幽幽的綠光裡透着一股魔鬼的氣息。
“我不去！”她突然一下從地上彈起來，像野獸一樣飛快地竄到了門邊。
我一時情急伸手迅速扯住她的衣領，她轉過來，目光像釘子一樣直直地釘入我的眼中，她大聲喊：“你放開！”
“別鬧，小朵！”我僵持着。
“媽的，你放不放！我還要回去給他買東西吃！”她飆起了髒話。
“等再過兩年你成熟了，你就知道現在的你究竟有多愚蠢。小朵，聽話，我是爲你好！”她吼，我的聲音比她還大。
她突然俯下身重重地在我的手臂上用力一咬，居然一下咬出了血，牙齒真是鋒利！她恨恨地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大聲喊了一句：“別跟來！不然我讓我男人殺了你！”
我頓時整個人被嚇住了，說實話，從沒和這種人羣打過交道，心裡還真是後怕。
她迅速地轉身跑到了樓下，我看着手上鮮紅的牙印，頓時顧不上追她了，連忙關上門，奮力把沙發挪過來堵上了門，然後打開電腦百度一下被吸毒的人咬過會怎麼樣。當我這麼做的時候，我發覺自己似乎把她當成了怪獸。
就在這時候，龍川大概是見發我信息一直沒回，所以給我打來了電話，他問我在幹嘛，我抖着嗓子對他把剛纔的情況說了一遍，他一聽，讓我不要再待在家裡，隨便到樓下找一個還開門的店等他，他儘快過來。
一種安全感空前絕後地襲來。
坦白說，當晚上發生這一切的時候，我本能地沒有想過去依靠任何人，可是當龍川在電話裡表現出在乎的樣子，當龍川大聲吼我讓我趕緊下樓，當龍川說他立馬趕過來的時候，那種感覺，真是讓人陶醉。往往在這種時刻，雄性動物獨有的本色便能得到淋漓盡致地體現。
我乖乖聽話，收拾東西一口氣跑到了樓下，找了一家亮着燈的店，安安靜靜地在那裡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