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着了心魔竟是如此恐怖的一件事,此時的他,恐怖程度不亞於小說裡修煉了辟邪劍譜的林平之。
我在家門口站定,孩子已經趴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剛好有鄰居從樓道里上來,我不想讓別人看出異樣,於是對龍川說:“謝謝你幫我把推車搬上來,你回去吧。”
“別啊,來了還不讓我進去坐一會兒。”他笑着說,趁着有人的空當故意伸手過來摸我的臉,故意讓鄰里知道他和我依然關係很好。
我被他嚇得往後退了一步,他聲音低低地說:“幹嘛?那麼怕我?”
“你走吧,別在這裡了,行嗎?”他陰森的聲音讓我汗毛都豎了起來。
“開門吧,進去陪陪你和孩子。”他平靜地說道,語氣聽起來格外地正常。
“改天吧,行嗎?我抱着他手已經抱酸了。”我遲遲不肯拿出鑰匙。
“那我來抱。”他正欲伸手,我連忙抱着孩子退到了牆角,此時已經退不可退了,我緊張之餘不由得說出了心裡話:“不,別碰我的孩子。”
他嘲諷似地笑了笑,他說:“碰都不能碰?我在你眼裡就那麼可怕?”
他說完再次朝我走了過來,正當他奮力從我手裡抱過孩子的那一剎那,父親突然出現在了樓道里:“囡囡,你站門口乾嘛?”
那一刻我的靈魂都出竅了,我無法形容龍川從我懷裡搶過孩子時我那一刻的心情。還好,父親及時出現了。
此時開心可能聞到了陌生的氣息頓時大哭起來,我以爲龍川接下來會有什麼別的舉動,沒想到他先是禮貌地叫了父親一聲叔叔,緊接着開始像模像樣地哄起孩子來,他一邊哄着開心,一邊從兜裡拿出來一個彩色的塑料小球,開心一下被吸引,瞬間就不哭了,眼睛瞪得圓溜溜的,看着龍川提着球一彈一彈的,看得十分出神。
我和父親面面相覷,我幾乎以爲這是我的幻覺。龍川見開心這麼可愛,頓時開懷大笑起來,他對我說:“小北,你看看,開心多喜歡我。”
我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見他一直逗弄着開心,我拿不定主意是把開心抱過來還是怎樣,父親似乎看出了我的躊躇,他走上來徑直開了門,然後說:“既然來了就別在門口站着了,進來坐一會兒吧。”
父親把門打開了,我看着龍川走進去,然後我再跟在後面,生怕他趁我不注意抱着孩子開溜。我不知道爲何我會提防他提防到這樣的地步,他分明曾經是我最愛的人啊!
父親想從龍川的手裡接過孩子,龍川側了側說:“讓我再抱一會兒,幾個月不見,重了不少。伯父,讓我再抱一會兒好嗎?”
父親看了看我,我做了個眼色,父親便微微笑着說:“要給他換尿布了,你看紙尿褲都這麼重了。”
父親指了指孩子的紙尿褲,從龍川懷裡抱了過來,直接抱到了房間裡去換尿片了,把我和龍川留在了原地。
龍川神色輕鬆地望着我,我卻一臉的凝重和緊張,他再次朝我走過來,我不由得再次後後退,他笑了笑,他說:“剛纔都是氣話,我太激動了。如果傷害了你,我向你說一聲對不起。”
他的態度頓時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又回到了那個看上去親切友善、風度翩翩的樣子,讓我詫異不已。短短時間內情緒切換得如此之快,讓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以後我可以每週來看孩子一次嗎?”他試探性地問我道。
“剛纔……”我剛開口,他就打斷了我,他說:“其實我一直都相信你,我知道你是怎麼樣的爲人。我只是不滿你寧願讓一個外人陪在開心的身邊,都不願意讓我陪着他。我再怎麼說是開心的父親啊,就算我們不在一起了,你總不能完全剝奪我對開心的愛吧?”
他徹底地換了一種腔調,和之前截然不同。我望着他,我可沒有那麼快就轉變過來:“剛纔你不是還那樣說麼?怎麼現在轉變得這麼快?”
“當我把開心抱在懷裡的那一刻我就確定他就是我兒子,他身上有和我相同的血液,我怎麼會感覺不到。而且,我去醫院問過了,孩子的血型和我一樣。我剛纔只不過試探試探你,可惜,你比我還硬,什麼信息都不肯透露。”他說完,居然笑笑,神色顯得無比輕鬆,更沒有怪罪於我。
只是試探?剛纔他的眼神、他的動作、他的言語、他的神情分明不像是試探啊。到底剛纔是真實的他,還是現在的這個人是真實的他,我完全愣了。
“開心我會照顧好的,你好好經營你的生意,我覺得你們暫時還不適合見面。”我說。
“什麼時候才適合?”他問道。
“以後吧,等你有一天終於想明白的時候。”我嘆了口氣,鬆口道。
“我一直都很明白,我知道你對於我的重要性,也知道你想要什麼。我現在就問你一句,如果我有一天金盤洗手,你還會和我在一起嗎?”他突然鄭重其事地問我道,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
“我不知道,順其自然吧。你太多面了,我根本分不清哪個是真的你,哪個是假的你,等你有一天找到生活的真諦,懂得什麼是純粹的時候,我們或許還有機會。”我淡淡地說道。
他笑了笑,有些無力地坐在了沙發上,撐着腦袋,看上去十分難過:“對,我知道,其實我什麼毛病我自己知道。有時候我也恨我自己,恨我是這樣一個人。我也想改變,不想做一個這樣的人。可是沒辦法,我從小的環境就是這樣,我想改變很難。我接觸的世界就這樣,我要是不狠,我現在根本不可能坐在這裡和你說話。伊北,不是我想複雜,是這個社會逼我變得複雜。”
我搖了搖頭,我說:“社會是既定的,但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去選擇成爲一個什麼樣的人。我曾經也錯得徹底,但是我及時止步後,生活就慢慢回到了正軌。我知道從一種人變成另一種人很難,可是人只要有決心,就還有希望。”
“我有時候連自己都騙,說的謊言連自己都相信。可是就算我不相信自己,我都選擇相信你。我不知道我對你是什麼,我只是覺得我根本離不開你,我就是愛你,就是不想和你分開。你知道這幾個月我是怎麼度過的嗎?我每天除了瘋狂的工作之外,就是不斷地喝酒,每一次喝了酒,我就在手上用小刀刻你的名字,不信你看……”他突然扯開了袖子,把一隻手臂露了出來,在他的手腕處真的有兩個已經結痂的字:伊北。
我在那一瞬間被驚訝到,我走過去拉着他的手仔細看了看,傷口很深,看上去並不是一次性的傷口,而是多次重複性的傷口。一個人究竟是對自己有多狠,才幹得出這樣的傻事?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我說:“你何必?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
“我沒辦法,我很痛苦,但是我是一個男人,我不能表露出痛苦的樣子。還有無數的人等着我去見,無數的生意等着我去談,我不能就此放手。你知道選擇放開你,我心裡有多痛嗎?你知道每一個深夜我夜不能寐的時候,我多麼想你嗎?你退回去的那些東西全部堆在我的房間裡,我一樣都捨不得扔,因爲每一樣都有你的氣息……”此時的他,又恢復了往日的深情款款,所說的每一句話都發自肺腑。
就在我幾乎失去判斷力的那一刻,父親走了出來,並輕輕關上了房門,對我們小聲說:“你們小聲一點,開心剛剛睡着。”
龍川這纔沒有繼續往下說下去,他也隨即把袖子扯下來蓋住了傷口,他站起來,恭謹地對父親鞠了一躬,然後說:“叔叔您照顧開心辛苦了,那我先回去了,改天我再來看伊北和開心。”
“要麼在這裡吃了飯再走吧?家裡還有菜。”父親大概看龍川這幅樣子有些不忍,於是動了惻隱之心。
龍川下意識地看了我一眼,見我沒有任何要挽留他的意思,於是說:“吃飯就不了,改天我再過來。伊北,那我走了。”
我微微地點了點頭,他衝着我們笑了笑,轉身迅速地打開門走了出去。當他真的離開之後,我緊張不已的心情這才徹底地放鬆,整個人不由得一下癱倒在了沙發上。
“你幹嘛對他這樣防範着?他也不是壞人,沒有必要這樣。”父親有些嗔怪地說我道。
我於是把今天的情況都告訴了父親,父親聽完神色一凜,然後問我:“以前有發現他有類似這樣的不對勁嗎?”
我點了點頭,我又把龍川父親的事情還有龍川去北京的真正原因告訴了父親,父親聽完臉色極其凝重,許久,父親才說:“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的心思極爲深沉,還是慎交爲妙。我猜想他可能是雙重人格,一方面極度渴望成爲人上人受到每一個人的愛戴與喜歡,另一方面又積壓了無數的負面情緒卻沒有出口傾訴導致他的心理容易發生扭曲,哎……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