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黛聞言,不覺深深看了寧夫人一眼,而後岔開話題道:“寧姑姑,請裡面坐吧!”
寧夫人微微點頭,便與遠黛並肩入了西院。西院雖則偏僻,然畢竟也是侯門內院的一部分,其陳設佈局倒也可稱得清爽雅緻四字。加之遠黛自妙峰山別院回來時候,身邊又頗帶了些名貴花草,卻將這座院子妝點得愈發脫俗典雅。
寧夫人也是識貨之人,這一走了進來,舉目四望之下,不免讚道:“京中早有傳言,道遠黛你調弄花草的能耐天下少有人能比,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遠黛聽出她這話乃是由衷而出,心下不覺微訝,偏頭看一眼寧夫人,她道:“原來寧姑姑也愛這些花花草草!”她口中說着這話,心中其實卻並不如何詫異。
喜愛花草、能夠花費大量時間在這上面的女子,大多都是寂寞而空虛的。幸福的女子有着太多可以消磨時光的事兒等着她去做,相對而言,她便也少有時間放在這些花花草草上面。
而不巧的是,大多數的名貴珍稀花草偏又是極嬌貴,離不得人的。
在一株葉片青碧如玉的蕙蘭跟前站住腳步,寧夫人眸色平靜的看着這盆花,許久,她才微微的笑了一笑:“去年,我也養了一盆與它相差無幾的蕙蘭,只是我雖費了許多心力在它身上,但比起你這盆蕙蘭來,我那盆卻實在有些寒酸了!”
遠黛微笑道:“姑姑原來也愛蘭花,等回頭,我可要與姑姑好好切磋一回養花的技巧!”
寧夫人聞言。不免笑道:“說起來,我是該向你好好討教一回纔是!”
因這一趟來是來探望周姨娘的,寧夫人便也沒再多說什麼,而與遠黛一同舉步。往正屋行去。周姨娘這會子也沒敢進屋,而是在門口候着,見二人來。忙上前一步,就要說話。
遠黛見她面上神色,忙搶先開口道:“外頭冷,且讓寧姑姑進去再說話吧!”
周姨娘早習慣了爲女兒之命是從,聽了這話,自是毫不猶豫的退後一步,請了寧夫人入內。衆人才剛分主賓坐定了。那邊紅英早見機的沏了茶來送上。
寧夫人一面接茶,一面笑道:“遠黛的茶如今亦是名滿京城,不過我卻還不曾嘗過!”她口中說着,便已揭了盞蓋,看了一眼。她本是宮中出來之人。於茶,自是明瞭的很,這一看之下,便已知道這盞內沏的是什麼茶了:“竟是祁門香,可惜可惜!”祁門香固是難得的名茶,但對寧夫人來說,卻只數平常。她這句可惜,指的卻是未能喝到遠黛親手窨制的茶。
遠黛自也明白寧夫人的意思,一笑之後。她道:“冬日裡頭,卻還是紅茶最好!姑姑若是喜歡我親制的那些茶,等回了環翠閣,我使文屏沏了給您嚐嚐!”
寧夫人自是含笑點頭。二人這裡說着茶,那邊周姨娘便乾巴巴的坐着,她是渾身不自在。然卻不能不在此作陪。寧夫人是何等的玲瓏之人,怎能看不出周姨娘的彆扭,一笑之後,便轉了話題道:“周妹妹的氣色彷彿不甚好?可曾請了大夫沒有?”
周姨娘忽然聽了“周妹妹”這三字,竟是不能將之與自己聯繫在一起,怔了一刻後,不免茫然的注目看向寧夫人。若細說起來,周姨娘其實是要比寧夫人小上不少的,然寧夫人這許多年來一直養尊處優,猛一眼看去,還真是要比周姨娘年輕不少,也難怪她逡巡不前。
周姨娘那裡正自愣神,遠黛已帶笑看她一眼,道:“娘!姑姑在同你說話呢!”
聽得這一句,周姨娘這才如夢初醒的“啊”了一聲,臉上也不免有些發紅,半晌才訥訥道:“這個……姐姐……夫人……”一時竟是語不成聲,不知如何是好。
寧夫人覺察出她的慌亂,不免又是一笑,溫言替她解圍道:“妹妹想來難得出門吧?”
除卻點頭,周姨娘也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遠黛見她如此,心中自是又是無奈又是憐惜,嘆了口氣後,先自擡手揮退了屋內伏侍之人,這才朝周姨娘道:“寧姑姑是自己人,孃親不必擔心,但只有什麼便說什麼好了!”
周姨娘怯怯的點一點頭,畢竟又偷眼覷向寧夫人。見她如此,寧夫人心中倒不免生出幾分憐意來,嘆了口氣後,她擡手在周姨娘臂上輕輕拍了一拍:“妹妹可曾聽過一句話嗎?”
屋內如今只餘了周姨娘與遠黛、寧夫人三人,加之遠黛適才的那一句話與寧夫人溫和的態度,倒還真讓周姨娘心緒稍稍鬆弛了一些。只是雖如此,她卻依然沒能聽懂寧夫人的這句話,而只能迷茫的擡眸去看寧夫人,半晌惑然問道:“姐……姐姐……這話,卻是何意?”
寧夫人此來周姨娘這裡,一來是要看看周姨娘這人如何,而來也不無點撥之意,聽聞這話之後,她便很是爽然的道:“妹妹難道竟不知母以子貴的道理嗎?”一面說着,她已含笑回頭,看了遠黛一眼:“妹妹生了個好女兒,這也是你的福分!”
周姨娘聽寧夫人誇讚遠黛,心中自是欣喜非常,然而對寧夫人這話,她卻還是未能完全聽懂,卻是想了好半晌,她纔不無怯怯的問道:“姐姐的意思是……我家九姑娘不是去做妾?”這句話她初初出口時,語聲還略帶顫抖,及至說到“不是去做妾”這五個字時,雙眸卻是陡然一亮,原本顯得蒼老而憔悴的面容在這一瞬間也陡得閃現出了光彩。
寧夫人含笑點頭,下一刻,她已語意堅決的道:“我家王爺決意娶九小姐爲正妃,早在數日之前,宮中皇后娘娘便已得了他的信兒。只是如今正值年下,宮內宮外事物繁瑣,加之我家王爺又是親王之身,婚事豈可輕慢潦草!故而這三媒六禮卻不免要等到到年後了!”
“啊!”周姨娘纔剛聽了寧夫人這第一句話,已是不由得驚呼出聲,再聽到後來,神色之間卻又不免有了幾分黯淡之色。她雖不是什麼聰明絕頂之人,但也在豪門大院內生活了這許多年,又豈能不知“遲則生變”之理。(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