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黛終忍不住,輕咳一聲道:“青妍,先過來坐吧!”石青妍的身份,百里聿遲早都會知道,而她與石青妍的關係,也必然不能隱瞞下去,但她可沒打算在今日就透了底去。
撇一撇嘴,石青妍終於沒再多說什麼,答應一聲後,移步上前,在遠黛身旁坐下。
纔剛見到她的時候,百里聿便總覺眼前這人有些說不出的怪異。這會兒忽然見她撇嘴不屑,神態間嬌憨隱隱,不覺陡地一怔,下一刻已失聲叫道:“你是女子?”這一聲纔剛叫了出口,他便不由的面上一紅,心下暗覺自己實在有些過於大驚小怪了。畢竟先前遠黛便已說了,石青妍乃是她從前的好友,而她本是養在深閨的女子,所謂好友,又怎會是男子。
這也是百里聿對遠黛的從前並不熟知,纔有如此想法,不過放在此時,倒也頗爲正確。
靈活的杏眼斜斜的睨向百里聿,石青妍一面坐下一面挑眉道:“總算你還有些眼力勁!”她長眉入鬢、杏眸明澈,縱是橫眉瞋目作高傲態,也自嬌俏鮮活,如花之盛放。
面色無由的更紅了三分,心下也有些慌張,百里聿不無尷尬的別了眼,不敢再去看她。
並沒注意到他的不自在,石青妍端了丫鬟纔剛奉上的清茶,淺啜了一口。清秀面容上隨之露出一絲疲憊之色,很顯然的,她這一路匆匆趕來平京,路上也頗吃了些苦。
遠黛雖讓人請了石青妍過來一道用飯,卻並沒打算在百里聿面前同石青妍細敘舊事,然見她神色倦怠,卻仍不由心中不忍,少不得低聲的問了她幾句。百里聿雖不識石青妍,石青妍卻是知道他的。她此來投奔遠黛,本就是爲了設法破壞這樁婚事,百里聿既沒認出她來,她又怎會主動表明身份,沒的招惹麻煩。因此也只低低的答話,不該說的更是隻字不提。
及至擺上飯來,二人也只簡單用了些,吃個半飽之後,石青妍便朝遠黛使了個眼色,示意不想再繼續待下去了。遠黛會意。當即起身,帶了石青妍辭了出去。
因遠黛一直在的緣故,百里聿說話便有些不自在。其後又來了個石青妍,鬧得他愈加侷促不安,這會兒眼見二人去了,百里聿方鬆了口氣,然放送的同時。心中卻又忽然覺得有一些些的失落,一顆心竟無由的有些七上八下、空落落的有些發虛。猶豫的擡頭看一眼百里肇,他終是開口問道:“二哥,這個……那個……石姑娘……”
他纔剛的失態之處早被百里肇看在眼中,心中也早有了幾分明白,沉吟片刻後。百里肇方不疾不徐的問道:“石青妍這個名字,難道你就不覺得有些耳熟?”
百里聿對自家這位二哥的性子也是多有了解,知道他既說了這話。必有其原因,當下低頭仔細的想了一想。這一想之下,他還真是若有所覺,但轉念再一想,卻又覺得不可能。
畢竟石青妍所以會來睿親王府。是有投靠遠黛之意,而他實在沒法將自己這位二嫂與南越之人扯上任何關係。左思右想許久,百里聿也仍是搖頭含含糊糊的道:“這個名字我聽着確是有些耳熟,只是真要叫我去想,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來!”
淡淡一笑,百里肇狀似隨意的擡手,指了一指南方:“可想起來了?”他問道。
他已提示到這個地步,百里聿若還聽不出箇中的意思,也當真是糊塗到家了,不由的睜大的雙眸,他失聲的叫道:“她是……南越明瑜公主?”
不意他會忽然叫出這麼一聲來,百里肇深感無奈的搖了搖頭,而後卻擡手做了個噤聲的首飾。百里聿也非遲鈍之人,見他如此,便也趕忙的閉了口。如今的睿親王府,雖已被遠黛命屏與杜若二人細細梳理了一回,清退了不少心懷異志之人,但卻還有意無意的留了些人下來。此事百里聿雖不知其詳,但因着蕭後的緣故,倒也略有所知。
“她……怎會與二嫂相識的?”定一定神後,百里聿才又低聲問道。
這一點,纔是他萬萬想不明白的地方。
沒有解釋的打算,百里肇只道:“這事裡頭多有隱情,等改日得了空,我再與你細說!”
他既這麼說了,百里聿心中便是再好奇,也不好再追問下去,只有閉口不再言語。
……?……
纔剛離開花廳不多遠,石青妍便迫不及待的叫了一聲:“青螺姐姐……”
陡然聽了這一聲“青螺姐姐”遠黛竟是不由的一怔,好半日方苦笑道:“還叫我遠黛吧!”曾幾何時,青螺這兩個字,於她而言竟變得如此陌生,陌生到讓她有時竟會會不過意來。
似乎不甚滿意這一句話,石青妍蹙眉撇嘴,不依不饒道:“我總覺得青螺二字更適合你!”
遠黛聽得一笑了之,並不打算多加討論這事,只道:“你這一路過來,風塵僕僕,想來也累了,先時我已命她們備好了沐浴的水,我們先回屋早早洗沐了休息吧!”
石青妍聞聲,忙欣然笑道:“還是姐姐疼我,知道我這一路過來早累得緊了!”一面說着,早已一把拉住遠黛的手,一路急匆匆的便要往前走。
失笑的輕拍了一記石青妍的玉手,遠黛輕嗔道:“這都幾年了,怎麼你還改不了這急性子!照你這般沒頭蒼蠅的亂撞下去,怕是找到澄懷居也是三更半夜了!”
石青妍聽得嘿嘿一笑,忙轉身道:“我早知姐姐疼我,必是捨不得我奔波勞累的!”
無奈的白她一眼,遠黛笑罵道:“幾年不見,不想你這性子竟是一點沒變!”口中說着這話,她的面上便也不自覺的露出幾分悵懷的神色來,似是想起了從前的舊事。
聽她這麼一說,石青妍倒不由凝眸仔細打量起她來。九月中的秋月,依舊明如圓盤,高掛中天,灑落一地的清輝,淡淡月色籠在遠黛面上、身上,平白的爲她添上了幾分煙籠寒水月籠沙的朦朧清美之態,只是這樣的美在石青妍看來,卻顯得寧謐太過。
“你變了許多呢……”石青妍忽然的道,聲音無由的竟帶了些許的暗啞,似有哽咽之意:“我記得你從前最是愛笑,最是不喜淺色衣裳……可如今……”
不願聽她再說下去,遠黛輕輕擡手,掩住她的櫻脣:“人總是會變的,不是嗎?”見石青妍掙扎着猶要說些什麼,她卻又是一笑:“即便是你,其實也還是變了不少的!”不過是那些變化並沒有表現在外。不等石青妍開口,她便搶先問道:“你怎會知道我在這裡?”
她的下落,如今南越只怕已有不少人知道,但這些人裡頭應該不包括石青妍纔是。
一聳香肩,石青妍撇嘴道:“七哥既能找到你,我當然也能!”說着,她卻又忽然想起百里肇來:“對了,北周的這個睿親王一看便是個不好對付的,姐姐怎會嫁給他的?”
聽她這話的意思,竟是千萬不要嫁個不好對付的男人,要嫁便要嫁個老實可欺的。
遠黛自是能明白她的意思,抿嘴一笑後,她道:“凡事總是有利有弊,不是嗎?”
擺一擺手,石青妍乾脆道:“嫁都嫁了,不這麼想又能怎樣呢!”說着,竟忍不住拿眼偷偷覷了遠黛一回,神色間頗見猶疑,似是有話想問。
對於她的這些小心思,遠黛心中明白得很,但她既然沒問出來,她又怎會主動去說:“你如今有什麼打算沒有?”她閒閒的將話題重又拉回到石青妍身上。
低哼了一聲,石青妍道:“姐姐這裡可有什麼比較好欺負、長得又好的男人沒有?”竟是問的老實不客氣,臉上更是連絲紅意都沒有,只是理直氣壯的。
被她這麼一問,遠黛一個忍不住,便“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不瞞你說,還真是有!”
石青妍聽得大喜過望,一把抱住遠黛只是追問道:“不知卻是誰?”
悠悠一笑,遠黛不急不緩的道:“纔剛在花廳,你不是已見過了?”
石青妍一怔,半晌纔會過意來。南越之地,雖也有禮教大防之說,但比之北周,卻仍要鬆泛許多。加之南越境內,漢民多與苗、彝、壯等族混雜而居,其中又以苗族人口最多、勢力最強。而南越先帝景軒連娶二後,皆爲苗女,如此種種,愈使皇室風氣開放,與大周迥異。
因此遠黛說起這個時,石青妍還真沒覺得有什麼大不了。偏頭仔細想了一想後,她才蹙眉道:“那個百里聿看着是不錯!可惜他是北周皇子,這個身份,卻不大好!”
這個回答倒也並不出乎遠黛所料,不無促狹的一笑,她道:“那我可幫不了你了!”
不無鬱悶的嘆了一聲,石青妍懶洋洋的道:“無妨!反正七哥已幫我出過一個鬼主意了!”提起石傳珏時,她的面上便自露出了幾分不快之色,似是在石傳珏手上吃虧不小。
“什麼鬼主意?”遠黛微詫的追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