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陷阱重重
喪事辦理的很順利,雖然孫夫人在喪禮上哭的昏了過去,可是孫將軍還算是通情達理,知道這件事情實在和李家是沒有多大幹系的,只咬了牙發誓,定要在一個月內找出幕後兇手。
屋外,雨水格楞格愣打着窗,帶來淅淅瀝瀝的響動。李未央坐在房間裡,手裡捧着針線和繡活。白芷端過來一碟香氣四溢的點心,瞧了她一眼,卻在小几上放了,不敢隨隨便便地出聲打擾。墨竹見天『色』晚了,忙着在裡間整理牀鋪,白芷見李未央神情倦怠,便將燭火點亮了一些,悄聲道:“小姐,天『色』已經晚了,您怎麼還不歇息?”
李未央慢慢地繡好了芙蓉花下的金『色』鯉魚,口氣平淡:“只有最後幾針,繡好了就去睡。”
白芷看着李未央,不免覺得奇怪,這幾日,李未央平靜地異常叫人心驚。孫夫人在李家大鬧了一場,被孫將軍強行帶回去了,就算這樣,小姐都沒有出面,只是在自己的屋子裡靜靜地刺繡,可是小姐明明說過,要追查殺死二少夫人的兇手的。再者說,李未央平日裡雖然並不刻意與孫沿君親近,但每次對方來這個院子,白芷看得出來,小姐是真心高興的。
但她不明白,小姐如今爲何能夠如此冷靜。
墨竹收拾好了牀鋪,出來見到李未央還沒有要休息的意思,不免道:“小姐,這燭火看了會傷眼睛的,明兒白天再做吧。”她顯然也很疑『惑』,因爲李未央並不是一個喜歡做針線活的人,而且,往日裡她都會坐着看書,極少碰針線的。當然,這並不是說李未央不會刺繡,不過是她對女紅沒有太大興趣,所以就連李敏之的小玩意,都是交給丫頭們去做的。她對待親弟弟尚且如此冷淡,手裡的東西又是繡來給誰的呢?
李未央沒有回答,墨竹悶了一回,便問:“小姐,你繡的是小孩兒的肚兜?”
白芷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別再『亂』問,隨後她走上去,給李未央添了茶水,道:“小姐若是需要,奴婢準備了一些。”
李未央凝神想了想,“不,這要自己親手做,纔算是心意。”她很快收了針,抖了抖手裡的紅『色』肚兜,端詳了片刻,問白芷道:“繡得好嗎?”
白芷看了一眼,便明白了過來,點頭道:“小姐的針線活做得很好。”把墨竹在一旁看得更加不明所以。
李未央吩咐墨竹,道:“拿火盆來。”
這天氣,還沒到用火盆的時候吧,墨竹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看白芷向她使眼『色』,這才反應過來:“奴婢這就去!”她剛走到門口,卻見原本守在外頭的趙月突然拎了火盆進來,一直放到李未央面前。李未央『摸』了『摸』手裡的肚兜,微笑了一下,隨後把肚兜丟進了火裡,看着那火舌將那小肚兜捲了進去,很快,繡着荷葉蓮花錦鯉的肚兜就被火焰付之一炬。
墨竹心疼地道:“小姐,你這是幹什麼啊!花費了這麼多心思才做好的!”她明顯不如白芷和趙月有眼『色』,一直都沒有會過意來。
然而李未央卻沒有發怒,只是淡淡道:“送給我的小侄子。”
墨竹愣住,不明所以地看着白芷,白芷狠狠瞪了她一眼,轉而蹲下了身子,靠在李未央腳邊,柔聲道:“小姐,您別太傷心了。”
李未央微笑,道:“我不傷心,我不過是在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白芷看了一眼火盆裡跳躍的火焰,不敢再多說了。倒是趙月咬牙道:“都是那個安國公主!”她稍稍遲疑,還是問,“小姐,您預備怎麼辦。”她不像白芷和墨竹,她知道李未央是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
李未央輕輕瞥了她一眼,嘆道:“趙月,很多事情是不可以心急的。”
趙月牙齒咯吱咯吱作響:“全是因爲那公主實在太囂張了。”
李未央神情很平靜,眼睛裡也是漆黑的看不到一點光亮:“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安國公主如今正是紅人,要扳倒她,不是一時一日之功。”安國公主是拓跋真的正妃,若是要安國死,拓跋真必須先死。這兩個人,是一體的。她要找安國公主報仇,先要除掉拓跋真。或者……把這兩個人綁在一塊兒收拾掉!這樣一來,現在就更不可以輕舉妄動了。
趙月不禁怔住,李未央繼續道:“難道你以爲光靠着蠻力就可以報仇麼?你應該看得到,當我和安國公主交談的時候,她身後那四個頂尖的一流高手,正虎視眈眈地盯着你。你曾經說過,你和你大哥聯手,不過能擋住那人一時半刻,你又有什麼把握可以接近安國公主並且殺了她呢?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要將對方置諸死地,這纔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是,奴婢相信小姐。”
李未央無聲地笑了笑,那笑意淡淡的,像冷風中勝放的花朵。白芷看時辰不早,便走過去放下帳帷,輕聲道:“小姐,永寧公主明日便要啓程了。”
李未央將針線全部丟在了一邊,道:“是啊,趙月,你吩咐他們,把元毓放出來吧。”
趙月有點不情願:“小姐,這人那麼惡毒,索『性』一刀殺了算了。”
李未央微微笑道:“殺了他?天底下豈有如此便宜的事情,他不是喜歡女人嗎,所以我把他丟進了女人堆裡,這幾天實在夠他受的了。這一輩子,怕是他再也不想見到任何的女人了。至於放他回到越西,一則是因爲我答應了永寧公主,二來,他害得越西損失了最重要的據點,多年努力功虧一簣,回去之後自然有人收拾他。三來麼,殺了他,只會過早驚動裴皇后,這樣一來,再想對付安國公主,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趙月點了點頭,李未央的想法是對的,殺了元毓是小事,壞了下面的計劃,則是大事,她想想還有點不甘心:“那小姐明日要去送永寧公主麼?”
李未央看着跳躍的燭火,眼睛裡閃過一絲詭譎的光芒:“送她?不,我該做的已經做了,明天,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做。”
第二天一早,李未央便收拾入宮,只是這一回,她不過在太后宮中少坐片刻,便聽聞蓮妃來了。蓮妃是因爲太后最近總是體弱咳嗽,特地送了親自熬的雪梨羹送過來。看起來很不經意,可是等李未央告辭出來,蓮妃卻也找了個機會一同離開。
親自迎了李未央進入自己的蓮池宮,蓮妃方嘆了口氣,『揉』着太陽『穴』道對身邊宮女道:“我頭痛,去我的匣子裡拿點『藥』來。”那宮女明白她的意思,不多言便悄然退了下去,蓮妃看着李未央,低聲道:“太后那邊似乎氣得夠嗆……”
剛纔李未央就瞧出來了,太后是爲永寧公主的決定氣死了,但她絕對想不到自己竟然這樣膽大包天反將一軍,此刻正是騎虎難下。李未央輕輕吁了口氣:“太后總以爲一切都能掌握在她自己手心裡,可惜,她老了……”
蓮妃愈加驚疑:“那元毓是你們……”
李未央泠然道:“旁人不陷害我,我自然也不會無故找茬。但若是刻意找我的麻煩,我是不會坐以待斃的,如今,不過稍加回敬而已。”
蓮妃微微變『色』:“你……真的好大膽!”她越想越好笑,不由道,“不過,這也是活該,太后和皇帝總以爲別人都要任由他們『揉』捏,捨不得自己女兒就拿別人家的孩子和親,真是陰毒!如今正是報應!”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上一次我教你說的話,你可曾都如實說了。”
蓮妃切齒道:“說是說了,皇帝發了一回脾氣,回頭卻還是顧忌皇后,竟然容忍了那太子的糊塗行爲!我本來以爲太子一朝就被扳倒,卻沒想到至今他也沒提起廢太子的事情。那個張美人,根本早與太子勾結,每次見到她我就厭惡,總是一副狐媚『惑』主的輕佻樣子。可惜皇帝總是下不了決心,否則,太子早已……”
李未央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慢慢道:“我聽說,太子此刻正在皇后宮中侍疾。”
蓮妃微微頷首,道:“是,皇后娘娘病得很重,已經有半個月精神不濟了。我瞧着她,也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
李未央微笑道:“陛下不肯處置太子,便是還存有疑慮,或者他心裡這把火燒得還不夠,咱們加上一把柴就是!”
蓮妃聽她說的,反倒『露』出疑『惑』之『色』:“你的意思是——找機會推太子一把?”
李未央搖了搖頭,目光注視着蓮妃美麗的臉孔,一字字道:“找機會?等到什麼時候纔是機會?如今太子在宮中,這就是最好的機會!”
蓮妃倒吸一口涼氣,詫異道:“現在?”她隱然憂道,“這,怕是來不及……”
李未央笑了笑,隨意地撥開了旁邊的一隻金橘,吃了一瓣兒,道:“來得及,怎麼會來不及呢?宮中的人手,你早已佈置好了。須知道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現在你不加把火,等別人緩過神來對付你,就太晚了。”
蓮妃微微失神,口氣也不自覺軟了下來:“未央,我真是有點怕——”
李未央嘆了口氣,道:“娘娘,你正值妙齡,又有小皇子,該爲自己打算纔是……”
蓮妃一驚,原本她除掉了蔣家,可以說爲自己的家族報了仇,她又生下了皇子,完全可以高枕無憂地過自己皇妃的好日子,無需再和李未央等人串謀做一些掉腦袋的事情。但李未央說的沒錯,她年紀太輕,而小皇子年紀又太小,皇帝在的時候,尚且能夠保護她們母子平安,可是皇帝死了以後呢,誰能確保她一世安康?尤其是,皇后和蔣庶妃都是那樣的厭惡她,將她看成是李未央和拓跋玉的同黨,她已經不能獨善其身了。若是她能夠幫助拓跋玉繼承皇位,至少可以確保自己和孩子的安全。
李未央的手輕輕搭在蓮妃纖白的手上,低低道:“你不是心狠,不過是爲自己打算而已。”她語氣一凜,旋即沉聲道,“今天就是最好的機會,稍縱即逝,你要好好想清楚。”
蓮妃聽得李未央語氣沉穩,心下也稍稍安定,忙道:“我當初進宮的時候,因爲不聽你的勸告差點闖下大禍,在拓跋真陷害我的時候若非是你我也不能逃脫,所以我有今天都是因爲你幫襯着我。如今也是一樣!既然你敢說,我就敢做!”
李未央的目光在她臉上輕輕一轉,見她的眼神慢慢變得堅定,不覺道:“太子倒下,拓跋真就失去了最好的擋箭牌,如果能借此機會將皇后與太子的勢力連根拔起,拓跋真的羽翼就斷了,這將是最好的收成。”
蓮妃旋即會意,本擎着茶盞的手僵硬了一下,隨即,就彷彿沒什麼事似的繼續細細抿了一口:“你的意思是說,要藉機會將這把火燒到拓跋真的身上。”
李未央微笑,只是沉靜道:“對,燒得越旺越好。”
晌午,皇帝正在午睡。這一個月來,他身體越漸瘦削,精力也慢慢變得不濟,平日裡都是靠周大壽的丹丸維持精神,偶爾寵幸妃子,也都是去蓮妃宮中。這兩日,連千嬌百媚的蓮妃也無法提起他的興趣,所以他多是一人獨自休息。
突然,半夢半醒中,他看到外頭一片喧譁,不由披衣起身,高聲問道:“張銘,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司禮太監張銘匆匆進來,自從大太監死後,他便逐漸代替他陪伴在皇帝身邊。此刻他匆匆趕緊來,稟道:“陛下,是皇后娘娘的寢宮走水,現在侍衛們正在救火,您放心,奴才在外面給您護駕呢,絕不會讓人打擾您。”
皇帝心中一驚,皇后宮中怎麼會突然走水呢?他心中泛起不像的預感,問道:“皇后呢?可安好嗎?”
張銘連忙回答道:“是,皇后娘娘已然安全接了出來。”他看了一眼皇帝的臉『色』,想到剛纔得到的回稟,面『色』不安地道,“只是……太子殿下卻沒找到。”一國儲君憑空消失,這件事傳出去,簡直是貽笑大方!看剛纔皇后的臉『色』,分明也是不知道此事!
皇帝把臉『色』微微一沉:“什麼叫沒找到,太子不是在宮中伺疾嗎?這時候跑到哪裡去了?!”
張銘有些神『色』不安,偷眼望去,卻是不敢說話,皇帝微怒,問道:“怎麼了,爲什麼不說話!”
張銘冷汗淋淋地道:“奴才也不知道,不過剛纔經過盤查,說是,有人瞧見太子殿下帶着兩個侍衛去了——”說到這裡,已經是戰戰兢兢了。
皇帝彷彿一頭冷水從上澆到地,冷道:“去了哪裡?!”
張銘完全都不敢說話,連連在地上叩頭道:“太子……太子……奴才也不敢妄自議論啊!請陛下不要過於煩惱,以免傷了身體。”
皇帝心頭的怒火熊熊燃燒,冷冷道:“好了,立刻派人將整個後宮全部封鎖起來,尤其是皇后!不許她離開半步!你給朕帶人,一間宮殿一間宮殿地搜查,朕要看看,青天白日裡,這個畜生敢做什麼!”
他聲音並不大,卻那樣清清楚楚,眉宇間神『色』宛如出了鞘的刀劍。
宮內一間一間搜查起來,等到了蓮妃宮中,看到蓮妃和李未央都坐着,桌子上放着十二碟鮮果蜜餞和點心……張銘小心道:“蓮妃娘娘,奴才奉陛下的命令,到各位娘娘的宮中搜查,請娘娘行個方便。”
蓮妃自椅背上稍一欠身,眉尖微蹙,問:“發生了什麼事?”
張銘當着衆人的面,恭敬道:“陛下聽說皇后娘娘宮中走水,心中不放心,只是讓奴才仔細將各個宮中看一遍,希望不要再引起這樣的禍事。”
蓮妃望住李未央,脣際凝出薄薄笑意,答:“我這邊自然是很小心的,你若是不放心,便仔細搜查一番吧。”
張銘擡起眼角,撇了那一旁坐着的安平郡主,只見宮內的菱形窗亦折着『射』入外面的陽光,順着李未央黛『色』的青絲流淌,流過雪白的肌膚,別有一番曲折動人的美態。李未央不置可否地笑着,閒散地坐着,半個身子斜倚着靠背,微微擡起下顎,從眯起的細密睫『毛』間看着自己,他忙低下頭去:“是。”
張銘帶着人,走馬觀花地搜查了一遍,回頭正要向蓮妃告辭,卻聽見李未央向蓮妃說了什麼,引得蓮妃笑不可遏,髻上的那支金步搖銜的一串足金流蘇,隨着她的笑聲,輕微地晃動。見他過來,蓮妃的神『色』變的極快,似嗔非嗔眯起了眼,淡淡道:“搜到了嗎?”
張銘低下頭,道:“娘娘這裡乾乾淨淨,奴才只看到娘娘在與安平郡主飲茶。”
“那便快去別處吧。”李未央微微笑道,聲音繾綣似的,淺淺淡淡,不知爲何聽在張銘耳朵裡,卻讓他身體一抖。這個少女,明明在笑,總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張銘帶着人退了出去,蓮妃竟然主動給李未央倒了一杯茶,笑容妍妍道:“郡主,這是今年的極品龍井,你嚐嚐看。”
李未央看了一眼蓮妃的笑容,卻敏銳地注意到她顫抖的手指,微微一笑,從她手中接過了茶杯:“多謝。”
蓮妃心裡在恐懼,在害怕,她擔心,這件事情無法成功,反而會招惹來殺身之禍。但,世上很多事情便是如此,你付出的越多,收穫的越多;冒險越多,越接近勝利。
過了足足有小半個時辰,驀然,門外一聲低咳,蓮妃慌忙起身,道:“怎麼了?”
銀絲簾子後面的宮女回稟道:“娘娘,德女官回來了。”
蓮妃和李未央對視一眼,隨後她輕輕擼了擼鬢角凌『亂』的足金流蘇,方纔道:“讓她進來。”
德女官進來的時候,是腳步輕快的。
蓮妃看到她這樣的笑容,心中一鬆,幾乎是用平心靜氣地,甚至帶點溫柔的口氣:“那邊,如何了?”
德女官垂眼,脣際只略有笑意道:“他們在張美人所居住的長春宮找到了太子殿下,當時,太監和宮女們一個一個嚇得臉『色』都白了……”
李未央笑意淺淺,優雅而自若,眸中似有一簇極明亮的火光一閃而過:“哦,竟然出了這等事,陛下想必是氣壞了。”
德女官微笑,道:“是,那些人發現太子在長春宮,卻是不敢進去捉人,反倒折回去稟報了陛下,陛下怒氣衝衝地趕到,進了宮殿之中正巧撞見太子和張美人摟在一塊兒,當下氣得衝上去狠狠給了太子一腳,太子沒有防備,一下子撞在牆上,整個人暈了過去。陛下還說——”
蓮妃的臉上現出一絲急切:“陛下說什麼?”
德女官低聲道:“陛下還說,立刻誅殺太子!”
蓮妃的臉上『露』出喜悅,她看了一眼李未央,然而李未央秀眉下的眼擡了一下,隨即又垂下,才緩緩開口道:“陛下不過一時衝動而已。”
德女官繼續道:“郡主說的是,陛下是一時衝動,被幾個太監和侍衛統領攔住了。”
李未央似乎早在意料之中,望着面上『露』出不安的蓮妃道:“太子是儲君,哪怕有罪過,也不能這樣不明不白的處死,必須昭告天下。”
是啊,與自己的庶母廝混,的確不像個樣子,這種罪名,皇帝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蓮妃想到這裡,心下稍定,道:“那後來呢?”
德女官道:“後來陛下便吩咐人將太子軟禁起來,不許任何人探望。而且,將長春宮中的人全部處死。”
蓮妃急忙道:“那張美人呢?”
德女官道:“張美人已經被陛下吩咐,賜了白綾一條。如今怕是已經沒氣兒了。”
蓮妃的臉『色』隱隱發白,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心腹德女官,還是道:“你先下去吧。”
德女官退了下去。蓮妃似乎有點失望地嘆了一口氣:“功虧一簣,怎麼會這樣呢?”張美人一死,這事情就被皇帝掩蓋了。
李未央眼底那一簇簇火焰,灼灼直欲燃起來一般:“蓮妃娘娘何必這樣心急呢?”
蓮妃的眉頭爲難地蹙了起來:“我不是心急,不過此事太過重大!剛纔說陛下連長春宮的下人們都處死了,若是無法扳倒太子,真是可惜了我那個死士。”
李未央微笑,道:“她當然是大有價值,若非她長期埋伏在張美人的身邊,你又如何得知太子和對方有染。若非她逐步獲得張美人的信任,你今天的那個錦囊和假信又怎麼能送到太子身邊呢?”
今天,是蓮妃安排自己一直安『插』在張美人身邊的宮女,秘密送了一封信和求愛錦囊給太子,故意約了太子在張美人宮中見面,並且經過一番巧妙安排,設計兩人滾到了牀上去……皇后宮中那一把火,其實不過是在皇后宮殿之後的草叢中點燃,但每次遇到走水,宮中的主人都是要躲避的,所以到時候自然會發現太子不見了。
李未央這樣做,根本上就是故意設計太子!蓮妃還是有些忐忑,不知道事情該往何處發展,她道:“那麼接下來,咱們該怎麼辦呢?”
李未央微微一笑,極豔麗的,也是極殘酷的:“皇后娘娘宮中突然走水,想必是受了很大的驚嚇,我們突然聽聞這個消息,自然應當去探望的。”
蓮妃驚訝地看着李未央,道:“你的意思是——”
李未央口氣恬淡,卻沒有多做解釋:“走吧。”
皇后因爲宮中突然走水,被迫暫時移居到鳳鳴殿內。她因爲精神不濟,半倚在引枕之上,神『色』也是極爲倦怠,此時宮女上了一杯茶,皇后嚐了一口,就問道:“太子呢?找到了沒有?”
宮女忐忑地道:“娘娘身體不適,無需『操』心這些,奴婢們正在尋找,一有消息便來稟報您。”這話就是說謊了,皇后宮中的人全都出不去,怎麼可能去尋找呢?外面的消息更加無法傳遞進來,所以他們對外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請,壓根一無所知。
皇后想要說話,卻覺得一陣頭痛欲裂,她扶住額頭,剛要開口,卻聽見外面一陣喧譁。
“你們這是幹什麼?關着皇后娘娘麼?”
“蓮妃娘娘息怒,奴才們不過是奉陛下的旨意——”
“陛下是防止外人耽誤娘娘休養,誰讓你們在門口這麼虎視眈眈地盯着了!簡直是不知所謂!”
皇后沒聽清外面說什麼,卻隱約覺得是熟悉的聲音,不由皺眉:“是蓮妃?這個時候,鬧什麼?”
殿內的宮女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看樣子,是蓮妃要進來,卻與侍衛們起了紛爭。
皇后高聲道:“請蓮妃進來!”然而,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於答應,就連宮內的宮女和太監,都只是低着頭,跪倒在地上。當皇帝命令侍衛在這裡看守,他們就意識到,宮裡的風向變了。
宮外,蓮妃滿面怒容,可惜侍衛們卻完全不敢放她進去。李未央微笑着道:“陛下的命令之中,只是說不允許皇后娘娘隨意進出,並沒有說不讓別人進去探視吧?你們眼前的可是蓮妃娘娘,想想清楚,嗯?”
看守宮殿的侍衛首領一愣,隨後『露』出猶豫的神情。蓮妃是宮中最炙手可熱的人,他們真的沒有必要得罪她的。
“況且,我既然要進去,自然會一力承擔這個後果。”蓮妃知道,成敗在此一舉,必須要竭力表現。
侍衛首領愣住了……
李未央嘆了一口氣,轉眼就變成滿不在意模樣,道:“既然你執意不肯,便算了吧。娘娘,咱們去陛下宮中求一道旨意,再來探視也一樣。”
蓮妃冷冷一哼,這輕輕的聲音彷彿一條鞭子,抽在了侍衛統領的心頭,成爲壓斷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他一咬牙,道:“娘娘,請。”
蓮妃微笑,大獲全勝,率先進入殿內,李未央也隨着她款款走過,脣畔的笑意亦漸漸加深。
皇后知道有人來訪,勉強坐直了身體,只見些許的陽光斜斜映在蓮妃身上,她蓮步款款,步步間卻似乎有熠熠的光,在一瞬間點亮了整座黯淡的宮殿。皇后同樣第一時間注意到了蓮妃身後,低眉順眼的李未央。她心頭冷哼一聲,瞥了蓮妃一眼,問:“有什麼事?值得這樣大聲喧譁。”
蓮妃與李未央分別向皇后行禮。皇后淡淡揮了揮手,算作免禮。她因面向着日『色』,神『色』越發的陰暗,片刻後緩緩道:“到底怎麼了?”
蓮妃垂下頭,眉宇間都是柔順,道:“聽聞娘娘宮中走水,臣妾與安平郡主便一同來看望。”
“哦?一同?這倒是巧了。你們有這樣的好心思?!”怕是來看我怎麼還不死的吧!皇后心中冷笑。
蓮妃默不作聲,雪白眉下的眼極快的擡起,掃過皇后,復又安靜垂下:“娘娘,您多慮了,臣妾等的確是來看望您的。”
皇后心頭憤憤然,眼角攙雜了焦怒和譏諷,似不堪重負地伏在引枕上,聲音越發尖銳:“本宮沒事,你們都可以回去了!”
蓮妃看了李未央一眼,沒有說話。李未央淡淡道:“皇后娘娘,我們本是好意來看望您,這一回,怕是出不去了。”
皇后發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一句話說出口,她彷彿察覺了自己的失態,不由緊抿了嘴巴。
李未央嘆了一口氣,沉聲道:“剛纔的喧譁,乃是侍衛們奉命看守娘娘,不允許任何人進出。現在我們進來了,再想要出去,怕是會引起更大的麻煩。”
皇后眉心一跳,望向宮女,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奉命看守我?外面那羣人,不是來保護我的嗎?”
宮女們都垂下了頭去,誰也不敢開口回答。
李未央現於脣角本就極淡的笑容迅疾地斂去,眸光忽的散『射』出凌厲:“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找到了,您不知道嗎?”
皇后的表情一下子變了,她變得異常困『惑』,死死盯着李未央的臉:“你說什麼?”
李未央微笑,聲音彷彿一層淡淡的煙霧,說出口就散了:“皇后娘娘,我說,太子已經找到了,只不過,是在長春宮裡面找到的。”
這一刻,殿內那樣的安靜,靜到衆人可以聽到胸口裡心臟的跳動,這種安靜,可怕得讓人難以接受。皇后的表情,彷彿被李未央的這一句話徹底撕碎了,她猛地站了起來,身體卻搖搖欲墜:“你再說一遍!”
宮女一驚,忙勸道:“娘娘病體未愈,不宜動怒,還是先歇息吧。”
皇后反手,狠狠地給了那宮女一個巴掌,那聲音,幾乎響徹了整個宮殿。隨後她快步向殿外走去,走到李未央身側的時候,猛地盯住她,惡狠狠道:“你等着,回頭再找你算賬!”隨後,她便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半點都沒有皇后會有的儀態,可見她已經震驚惱怒到了何等地步!
李未央看着她的背影,冷笑,可惜啊皇后娘娘,我是等不到您的教訓了,永遠都等不到了。
蓮妃道:“現在咱們要如何呢?”
李未央口氣彷彿惋惜,道:“皇后娘娘怕是要出事,咱們還是跟着去看看吧,也算盡了一點關懷的心意。”
蓮妃終於微笑起來,深以爲然道:“這是自然的。”
兩人帶着宮女剛剛走到殿門口,便看到皇后和那羣侍衛僵持着。侍衛首領跪倒在地上:“皇后娘娘,陛下有令,您不得隨意離開這裡!”
沒等他說完,皇后就暴喝出來:“你算是什麼東西?也敢攔着我!”說着雙眉猛地立起,喝令左右:“快把這大膽的東西『亂』棒打死!”然而,周圍沒人動作。因爲侍衛首領不過遵命行事,他的背後,可是皇帝。
然而皇后卻是惱怒到了極點,她已經無法再等待下去,李未央不會無緣無故說這樣的話,那麼,皇帝是真的在長春宮捉住了太子。長春宮,那裡住的可是張美人……老天,太子到底是闖了什麼禍!
一旁皇后身邊的宮女一直膽戰心驚地跟在皇后身邊,想勸又不敢勸,此刻見事情鬧大了,不得不出聲勸阻:“娘娘……”
“住口!”皇后勃然大怒,竟然從一旁的侍衛腰間抽出一把長劍,架在了侍衛首領的頭顱上,“叫他們放行!”然而,侍衛首領一動不動,所有的侍衛便也都跪在皇后面前,封死了她要出去的路。皇后一咬牙,衆人眼前已經一片血紅,那侍衛首領的頭顱掉在了地上。
蓮妃沒想到皇后竟然發怒到了這種地步,生怕她會遷怒自己,不禁嚇得魂飛魄散,身體就像被浸在冰水裡一樣徹骨寒冷,心裡想嘔,卻又嘔不出來。就在她要往後退的時候,李未央一把抓住了她。
蓮妃看了她一眼,李未央向她點了點頭,蓮妃這才稍稍定心。是,皇后現在可沒心情跟他們計較。皇后越是暴怒,這事情越是難以收場,她們的目的,就是要鬧得越大越好!
正在僵持無措的時候,忽然又傳來一陣『騷』『亂』,宮人們都伸長了脖子,接着全部面如土『色』地縮回來:皇上來了。
衆人還在愣神,皇后已經腳步不停地闖了過去,撲倒在皇帝的腳下,她此刻的模樣顯得異常蒼老,本就只能算得上端莊的容貌,在半白的鬢邊還垂着幾絲『亂』發的情況下,看起來十分的衰敗。
皇帝原本聽聞侍衛的稟報,說皇后哭鬧着要出去,剛剛到了這裡便瞧見她眼角帶着淚痕,撲倒在自己腳底下,雖然他厭惡太子,連帶着也厭倦了這個皇后,可畢竟她是他的結髮妻子,他勉強道:“你這是怎麼了,還在生病,鬧什麼!”
“陛下!”皇后連連淚水道:“您怎麼可以這樣對待臣妾,縱容着那些人來欺負我!先是關我在殿內,後來又讓人來羞辱我!臣妾是您的結髮之妻啊!”
皇帝皺起眉:“誰羞辱你?”
“她!這個不要臉不知禮的狐媚子!”皇后手一揚,指着面『色』發白的蓮妃,“她是什麼?不過是一個藉着妖言『惑』衆的道士入宮的女子,真的以爲自己是天仙嗎?居然跑到臣妾的宮中來,百般羞辱臣妾!”她雖然氣急敗壞,還不至於忘記蓮妃纔是主要敵人,她也知道牽扯了李未央毫無用處,預備先將蓮妃一棒子打死,就如同她對待德妃那樣。
蓮妃剛纔已經經過李未央面授機宜,知道該如何應對,此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只是流淚叩頭:“陛下,臣妾不過是聽聞娘娘宮中走水,特地來看望而已。這件事情,臣妾已經向太后稟報過的……”
在來看皇后之前,蓮妃特地去太后宮中請了懿旨,不過,剛纔她並沒有將此事透『露』給皇后知道。皇后一聽,心知對方反將了她一軍,不免氣得面『色』發白,猛地道:“我是皇后,你一個小小妃嬪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詞!”
相比較皇后的咄咄『逼』人,蓮妃磕了個頭才柔柔弱弱道:“陛下,臣妾不過是出於關心纔去看望,卻不料娘娘如此震怒,都是臣妾的錯,請陛下責罰。”
“胡說八道!”皇后怒到極點,竟然不管不顧,指着蓮妃的鼻子罵道:“你這個賤人,裝什麼可憐!分明是你和安平郡主商議好了來羞辱本宮!”
“好了,住口!”皇帝不理她,徑自走上前去,親自扶起蓮妃,轉頭冷冷道:“多少人在看,你若還要自己幾分尊榮體面,趁早住口!”
“我還要什麼尊榮體面!”皇后從來沒有受到如此冷遇,上一次對待德妃,她還是大獲全勝,可是如今面對着蓮妃,皇帝分明是已經不再重視自己這個結髮妻子的意見!當衆被如此呵斥,從此後連奴才們都不會再敬重她這個六宮之主!她越想越氣地發抖,怒聲道,“陛下,你要寵愛這個狐媚子,全部都由着你,但我的兒子,不准你動!他一定是被人冤枉了!”
皇帝聽到她提起太子,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皇后見他面無表情,心中一驚,只不過因爲皇帝向來尊重她的緣故,她向來強勢慣了的,很少像其他妃子一樣軟語哀求,都是直接向皇帝發怒便可以達到目的,此刻不禁道:“站住!”
皇帝冷着臉,回過了身,只是神情卻已經在暴怒的邊緣。
皇后大聲道:“從前你寵愛拓跋玉,如今你心愛你那個小兒子,我和太子在你眼睛裡什麼都不是!你不如就乾脆廢了我!也好給她們挪位置!”
她這句話,從來都是殺手鐗。她知道皇帝最看重面子,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廢后,所以每次當她說出這句話,卻都是可以成功的。然而這一次,卻徹底激怒了皇帝,他猛地呵斥道:“好,這可是你自己不識擡舉!”
皇帝的目光和皇后的接觸的時候,一瞬間一股怒火裹着怨恨就從他的眼中冒了出來,轉眼間把他整張臉都燒得紅若灼炭。
皇后不敢置信,就像被定住一樣直直地看着他,突然身體軟軟地向後便倒。宮女們趕緊擁上前去扶着她,皇后勉強站住,手卻在不停地顫抖,心砰砰跳得快要蹦出來,胸口也是一片冰涼。她感到皇帝此次一怒非同小可,他雖然一聲沒有吭,但那怒氣似乎能把天地都掀翻。
李未央微笑,皇后出身高貴,又生下太子,皇帝十分敬重她,這從當初九尾鳳釵一事裡就能夠看出來,可是,皇帝的心隨時會變的。太子的所作所爲一次次讓皇帝心寒,他原本想要看在皇后的面上饒恕他,但太子卻又跑到了張美人的牀上。聽說和看見,完全是兩回事,尤其是被當衆發現!這一次,皇帝絕不會再容忍太子,而對於這個總是喜歡發號施令的皇后,也已經厭惡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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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皇后和太子開始咔嚓,然後拓跋真和安國,就醬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