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 盛世華章
月上中天,皇帝特地在仙都宮中設晚宴。李未央還是第一次踏入這個剛剛建成的宮殿,聽聞是皇帝爲了葛麗妃的生辰特意建造的。內里布置得奢侈豪華,美輪美奐,猶如人間天堂。只見到處掛着美麗的宮燈,就連小小的轉角都掛着名家字畫,往來伺候的宮女身上穿着華麗的宮裙,顯得金翠絢爛,異常奢靡。
李未央將這宮殿中的佈置看在眼中,不由也十分驚訝,所有人都說皇帝對葛麗妃盛寵不衰,如今看來傳言是真的。只不過這其中的寵愛究竟有幾分是衝着麗妃娘娘本人,這就很難說了。
此時朝廷中三品以上的重臣和女眷已經紛紛入座,衆人只聽見歌樂齊奏,隨即便瞧見宮女們款款而入,各種珍饈美酒如同流水一般的端了上來。
阿麗公主悄聲對李未央道:“這一個月來宮中都舉辦了兩回宴會了,越西皇室可真是奢侈。”
李未央輕輕一笑,如今這位皇帝十分喜歡在宮廷中招待客人。雖然他性情喜怒無常,又頗有點好大喜功,可是誰又敢當衆提出意見?再者說,越西十分富庶,百姓安居樂業,國力又很強盛,皇室如果願意可以日夜歌舞不休,誰又能多說什麼。
這一切看在阿麗公主眼中,卻是讓她更加驚異,在草原上即便是作爲大君,每天也要操心很多的問題,尤其是到了貧瘠的冬天,草木都不生長了,這時候他們就要帶着大批的牛羊和牧民四處遷移,去尋找肥沃的草場。正是因爲看到日夜操勞的大君,阿麗公主纔會對越西皇帝如此奢侈享樂的行徑感到不以爲然。
不遠處的郭夫人卻是神色肅穆,目光並沒有落在歌舞之上,只是垂頭端詳着眼前的琉璃盞,顯然是對這些場景早已司空見慣,不感興趣。
李未央的目光落在了皇帝的身上,此刻他連飲了數杯酒,眼神十分朦朧,神色也很平緩,與上一次在書房見到的疾言厲色完全是判若兩人。若不是敢肯定上一回要賜死自己的的確是這位越西皇帝,李未央還會懷疑那天發生的究竟是不是一場幻夢。直到今天她都覺得十分奇怪,按照這個人的性格,他想要做的事情是一定會做成功的,如今他遲遲不動手,真的是顧及元烈還是另有打算,又或者是想到了什麼新的主意?
歌舞跳得正好,卻聽見太子站起身來向着皇帝道:“父皇,此次巡視滄州之時,地方官員特意送上一名美人,請兒臣代爲獻給父皇。”
他的話音剛落,皇帝目光落在了他的面上,仿若十分感興趣地道:“那就獻上來吧。”
地方官員獻美,並不是一次兩次,若是尋常姿色根本不會有這樣的機會,衆人一聽都很來精神,紛紛伸長脖子想要目睹這位美人的姿容。只有一直陪伴在皇帝身邊的葛麗妃面色微微一變,可是很快就恢復了鎮定。
太子面上微微一笑,輕輕擊掌,就看見大殿門口一個身披銀紗的女子佇立在那裡,雖然只是靜靜的站着,可卻是風姿楚楚。她向前走來,一步一步,行止之間環佩叮咚,彷彿仙樂相隨。走到臺階之前,她低下了身子,動作行雲流水地跪在地上,精緻的長裙在她四周散開。李未央剛纔距離太遠瞧不清,此刻她又跪下了,一眼望去只見到她青絲如墨,脖子上露出的皮膚潔白如雪,竟也不禁對這女子的相貌生出三分好奇。
皇帝微微一笑道:“擡起頭來。”
這名女子聞言擡起頭,露出一張美麗的面容,果真是容貌絕俗,顧盼生姿,更有一絲絕世獨立的意味。
看到那一雙秋水般的美目,皇帝目中卻突然爆射出寒光,瞬間李未央就感覺到一股殺機籠罩而來。這樣的氣勢,只有皇帝這樣揮斥方遒,殺伐果斷的人才會有……一時之間就連太子也有些驚慌不安,他心中十分的納悶,這是怎麼回事,父皇不是素來喜歡葛麗妃容貌美麗嗎?他早就隱隱明白父皇是惦記着當年那個人……所以這些日子以來,他千方百計尋來了一個與當年的棲霞公主有五分相似的女子,爲什麼父皇看到她竟露出這樣的神情呢?
裴後微微蹙眉,目光冰冷地落在了那女子的身上。
良久,大殿上都無人敢開口,皇帝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絲殺意,面上卻是冷冷道:“果然是個美人,不知有何技藝?”
太子強笑道:“父皇,她擅長舞藝,不妨讓她爲父皇一舞如何?”
皇帝懶洋洋地坐着,眼神似笑非笑盯着太子,卻一時沒有做聲。太子頓時緊張起來,心裡掠過一絲強烈的不安,不由轉過頭狠狠瞪了盧妃一眼,盧妃立刻低下了頭去。這個主意是她給太子出的,而眼前這個美麗的女子,更是她千方百計才託盧縝尋到,可是卻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
李未央看了對面的元烈一眼,只見到他的目光同樣落在那女子的身上,神色之中卻是十分的淡漠。李未央眼底淡淡浮現起一絲笑意,太子如今倒頗有點亂了陣腳的意思,否則也不會出這種招數——話說回來,險則險矣,可若是能夠討好皇帝,倒也是一出有用的棋。
就在太子要跪下主動請罪的時候,皇帝卻突然大笑起來:“好!既然說她擅長歌舞,那就跳一曲,若是跳得不好,再行責罰!”
那女子長出一口氣,輕輕一甩袖子,開始翩翩起舞,此時大殿之內沒有一絲的聲響,葛麗妃神色複雜地看着這個女子,眼神之中閃過一絲嘲諷。太子說的不錯,這個女子的確很是獨特,她飛旋的舞姿彷彿蘊藏着天然的韻律,腳上的鈴鐺輕輕作響,取代了樂器發出連綿而悅耳的聲音,聽在衆人耳中彷彿成了舞曲的旋律。她縱情的飛舞着,縱然是不通歌舞的人,也能夠感覺到那無聲之舞中洋溢的情意繾綣。等到一舞終了,她低手斂衽,廣袖下垂,盈盈拜倒,掩住了目中的瑩瑩水光。
她的舞藝並不如何出色,可是李未央觀之卻有一種動人心魄的力量,她若有所悟地看了一眼皇帝的神情,卻見到他面上也露出恍惚,心中頓時領悟,原來如此——想必這樣的舞蹈,當年棲霞公主也定然是跳過的。
太子這一回可真是下了苦功,不光是容貌相似,更兼氣韻無雙,看來是打定主意要讓這女子在皇帝身邊爭得一席之位了。李未央的目光隨即落在了一旁臉色難看的葛麗妃身上,卻是輕輕一笑,舉起酒杯,淡淡飲了一口。
此時皇帝眼神變得更加朦朧,他一招手,吩咐那女子道:“你上前來。”
那女子盈盈走了上去,皇帝將她摟在懷中,仔細看了一眼她的臉,壓住了眼中的冷笑,卻是聲如洪鐘地大笑道:“好,太子果然是有孝心,賞!”說着,太監領旨而出,賞給太子一柄海棠玉如意。
太子心下稍安,今天這一場戲他演得可是十分忐忑,也確實是冒了很大的險,本來這女子應該由他人進獻纔不容易牽連到自己身上,但他左思右想還是自己來——或許在旁人面前往皇帝身邊送上這麼個女人是一出昏招,可是在他而言卻是另有用意。這個女人,將來可會派上大用場!
他的笑容還在面上,卻聽見皇帝向旁邊的太監道:“去,傳盧縝過來。”
盧妃心頭一跳,這個女子她是託盧縝尋到的,難道皇帝又有封賞不成。可是陛下又是如何知道這個女子是跟盧家有關係呢?但她很快想到,皇帝心思叵測,喜怒難辨,這世上恐怕少有不在他掌握之中的事情。好在此女子也是身家清白,找不到絲毫的瑕疵,盧家進獻有功,只應封賞而不該責罰。想到這裡,她的心中才稍稍安定了。
太子妃目光極度怨恨地盯着盧妃,心頭將她鬧恨到了極點,卻是不動聲色,藉着一杯酒掩飾住了眼底的冷光。
盧縝今天也在殿上,聽到皇帝召喚,急忙來起身走出來,恭身聽命。
皇帝主動端起一杯酒,命太監交給盧縝,隨後微笑道:“賜酒一盞。”
盧縝連忙叩首道:“臣謝陛下賜酒。”隨後面泛喜色,果斷一飲而盡。
皇帝笑容更加和煦道:“此次你去滄州差事辦得不錯,又特意帶回這名美人讓太子獻給朕,朕要好好的賞賜你一回。”
盧妃心頭一跳,皇帝果然什麼都知道!
此時已經過了子時,坐在後排的很多人都有些昏昏欲睡,現在聽到皇帝要賞賜盧縝皆激靈了一下,振奮起精神,傾聽下文。
阿麗公主悄悄拉了拉李未央的袖子道:“陛下爲什麼要賞賜盧縝呢?”
李未央微笑道:“因爲之前陛下曾經命他去滄州修建功德祠,他的差事辦得不錯,還特意從滄州帶回了一名美女,藉着太子的手獻給了陛下,這樣一來,陛下當然要給他一些賞賜了。”李未央的話剛說完,阿麗公主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卻聽見皇帝又道:“朕聽說你尚未娶妻,家中也無侍奉之人,如此怎麼爲家呢,朕替你憂慮呀,想在大都替你覓一良妻。今日大好時機,就當着羣臣之面,爲你賜婚吧!”
盧縝聽到皇帝親自爲自己賜婚,頓時大喜過望,盧家其他人也一同站起來,立即伏地叩謝皇恩,盧縝笑容滿面道:“多謝陛下賞賜,盧縝無功無德,得陛下恩寵,實在幸甚。”
在座的所有人臉上都不禁露出豔羨之意,心道盧縝上一回想要迎娶壽春公主失敗,好好的被人嘲笑了一番,不得已盧家又爲他請了去滄州的差事,立了功勞回來,眼看着就要擢升,此時竟然還能得到陛下賜婚。要知道在場的諸位官家千金皆是出身名門、百裡挑一,得了哪一個都是如花美眷,又是陛下親自賜婚,這樣的好事可是實在難得,看來盧縝是要走運了!
裴皇后在旁邊靜謐地笑了笑,眸中卻是不動聲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皇帝停了片刻,繼續道:“君臣一體,不能虧欠了任何人,你們只要好好辦事,朕自然論功行賞。”說着,皇帝向身邊的太監耳語數聲。那太監神情一愕,卻是十分驚訝的模樣,隨即跪倒在地道:“是,陛下。”隨後,他便退了出去。
衆人瞧見這場面不由有些奇怪,卻都是靜靜等待着,他們知道皇帝賜婚的人馬上就要出現了。
盧縝立在殿內,真個是滿面春風,心情激盪,自己這一回實在是很幸運,原本無法娶到壽春公主的惱怒也去了三分。他面上本就長了一雙像朝露一般清澈的眼睛,又生得十分秀美,此刻因爲陛下賜婚,更是一派喜氣洋洋,神采奕奕的模樣。他心頭想到既然陛下沒有說明到底賜婚何人,會不會是因爲裴徽一事大爲惱怒結果閉宮不出的壽春公主呢?這極有可能,定然是陛下想要彌補上次的失誤!
李未央看在眼中,卻是冷冷一笑,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這皇帝沒在打什麼好主意。
就在此時,衆人突然聽見聲樂聲起,一名太監引領着一羣人從旁邊的側門入殿。走在最前端的是四名宮女,每個人手中都執着大紅燈籠,籠中的燭光映得整個大殿紅彤彤的,果真是喜氣洋洋。隨即,殿門內又入兩名宮女,最後走進來一位款款而來的女子,只偏偏用團扇遮住了面容,衆人瞧不見她的神色,只能隱約見到她穿着端莊大氣的衣裙,頭上則帶滿了金銀琉璃釵飾,看得出來價值不菲。衆人不免吃驚不已,紛紛開始猜測眼前這位女子究竟是哪一家的貴女,又或者真的是壽春公主嗎?
太子也覺得是壽春,便微笑道:“盧縝,這一回陛下賜婚,你還不去瞧瞧你的新娘子!”
盧縝不由自主笑了起來,迫不及待上前,又及時醒悟,回頭再次拜謝皇帝皇后的恩典,然後才轉過身向新娘走去。他壓抑住滿心歡喜地向新娘拜了兩拜,道:“請見小姐真容。”他一連說了三遍,那團扇方纔緩緩的展開。
衆人屏氣凝神,都想看看這皇帝賜婚的小姐是什麼模樣,等到團扇之後的那一張臉露了出來,衆人都驚呆了。團扇之後,不是什麼花容月貌的千金小姐,而是一個雞皮鶴髮,足足有六七十歲的老嫗,人們驚訝之後,突然就炸開了鍋。
盧縝立在當場,幾乎呆了。他沒有想到,皇帝賜婚竟然賜給自己一個年近七十歲的老女人,瞧這年齡,當自己的祖母也綽綽有餘!
皇帝的聲音笑得最爲爽朗,他大聲道:“盧愛卿,還不快去攙扶你的新夫人,愣着幹什麼!”
裴皇后的面色絲毫不變,她已經認出來這位所謂的新夫人正是皇帝當年的乳母康氏。這康氏曾經做過皇帝半月的乳母,四十歲上便守了寡,一直在宮中養老,如今皇帝竟然莫名其妙將她賜給了盧縝,這可真是天下一大奇聞!她看了一眼皇帝,神色莫名。
皇帝微微含笑,轉頭向她道:“皇后,覺得朕的旨意是不是很英明?”
裴皇后目光在他面上輕輕一轉,已然語氣平和道:“陛下做出任何的決定,臣妾都不會奇怪,更何況這是一樁十分匹配的婚事。”她這樣說着,眼神已經看向了太子。
太子陡然一驚,立刻道:“盧縝,你還不過去攙扶你的新夫人!”
李未央不禁失笑,皇帝真是夠損的,居然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叫一個黑髮少年郎去娶一個老婦人,簡直是——叫人難以想象!
盧縝從剛纔的狂喜到現在的如墜冰窟,他看着眼前鶴髮雞皮的老婦人,恨不得一頭撞死在門檻上纔好。說實話,剛纔所有人都以爲皇帝是藉着這個機會,將那壽春公主重新賜予盧縝,卻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會出現這樣的一場戲。被賜婚的不是千嬌百媚的公主,更不是芝蘭玉樹的名門閨秀們,而是一個鶴髮雞皮的老婦人。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這一幕,元烈卻是挑高了眉頭,似笑非笑的神情,顯然將皇帝的心思看穿了。
盧縝愣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盧妃心頭焦急,此刻這種情形,若是盧縝不肯迎娶這女子,那他就是抗旨不遵。
果然,皇帝的臉色微微一沉,冷冷向太子道:“朕苦心安排,他倒像是不願意接旨,難道是嫌棄朕賜給他的美人不夠好嗎?”皇帝這麼說着,眼神之中已經流露出一絲不悅。
太子連忙跪下道:“父皇,盧縝是一時歡喜得傻了,待兒臣上去提醒他一番,他定會醒過神來。”說着,他已經起身向盧縝快步走了過去,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低聲地道:“你還不接旨,難道要抗旨不遵嗎?!”
盧縝的牙齒在顫抖,他指着那老婦人道:“殿下,你瞧……她……她……”
太子冷冷道:“我瞧見了,大家都瞧見了,這是天子的旨意,非接不可。”
盧縝將心頭巨大的失望壓下去,臉上是欲哭無淚的神情。
太子目光冰冷地道:“笑一笑,然後領着你的新娘子一起去謝恩!”
盧縝咬牙,好不容易笑容才又恢復在臉上,他快步走了過去將那老婦人攙扶到皇帝面前:“微臣叩謝皇恩。”
皇帝微微笑道:“這是朕的乳母康氏,今日嫁了盧愛卿,也該有些名分,朕就冊封康氏爲品國夫人,從今以後你要好好待她,夫妻和睦,恩愛白頭纔好。”
這其中一方已經是白頭了,李未央微笑看着這場鬧劇,心道盧縝娶了這麼一個老婦人當夫人,看似是陛下賜婚,可是實際上他娶回家之後,必須將這婦人當成神靈供養。而且她觀這名婦人神情,許是養尊處優久了,有些頤指氣使的神情,恐怕這崔家以後再也沒有什麼好日子過了。
阿麗公主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道:“你們的皇帝真是奇怪,他竟然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竟然迎娶一個六七十的老婦人。真是太可怕了,天下奇聞啊!”
李未央神色從容道:“所謂天子,自當令行禁止,說一不二,若是盧縝敢抗旨不遵,那是滿門抄斬的罪過,他是太子側妃的弟弟,又是盧家好不容易纔栽培出的精英,他自然知道應當作何選擇。”
阿麗公主不免搖頭,她知道眼前的李未央對於京中的一舉一動都瞭然於心,可是此刻見她竟然對這麼奇怪的事情都沒有表現出驚訝,她也不免暗中嘆息:“我總是不能理解你們,這都是些什麼事……太匪夷所思了。”
李未央神色中掠過一絲嘲諷,越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在這皇宮裡越是容易發生,恐怕皇帝今天這番作爲是做給太子看,做給盧妃看,也是做給裴皇后看的。但是,她隱隱覺得似乎皇帝的目的,還不止於此。
此時,就聽見皇帝微笑着摟着身旁的美人道:“朕聽聞鎮東將軍的女兒已經下山歸來了,今日可在宴上嗎?”
皇帝提起的鎮東將軍王瓊立刻站起身來,拜倒道:“是,陛下,小女今日也一同來了。”
李未央對於皇帝突然提到的王小姐不禁側目,郭夫人瞧她神情露出不解,便低聲道:“這位小姐名叫子衿,是王家最小的女兒,往日裡一直追隨一位大宗師學習,極少下山。這麼多年以來只聽聞她下來兩次,卻都是相助她的父親鎮東將軍,外人不知道詳情,只知此女上通天文地理,下知諸子百家,那些規劃謀斷之道無不了然,雖是女子之身,卻素有賢名,可是卻連我也沒有親眼見過她。”
李未央聽到這裡,不禁微微一笑道:“那麼這位王小姐此次下山,又是爲了什麼呢?”
郭夫人陷入沉思之中,不知道爲什麼最近大都之中各大世家都相繼召回在各地的精英子弟,似乎頗有異動,在她看來這一切都跟如今的政局有脫不開的關係。
皇帝目光在大殿中搜尋,口中道:“哦,是哪一位?出來見一見吧。”
此時就見一名女子從女眷之中走了出來,生得雪色肌膚,明眸修長,眼梢罕見的上揚,一雙黛眉隱入鴉青色鬢角,擡腕凝眸間,風情蹁躚,絕色姿容並不咄咄逼人,卻是令人自慚形愧,不敢平視。緩緩而來,逼退了一殿的繁花似錦,唯有她大放異彩。
皇帝難得和藹道:“你學藝多年,不知都有什麼斬獲?”
王子矜恭身拜倒,動作盈盈,神采若錦,美不勝收:“陛下,臣女才疏學淺,不敢獻醜。”
宴會上早有人盯着她的容色,眼前只餘下她的倩影,渾然忘記了喝酒與談笑。
皇帝微笑道:“無妨,久聞王家千金才藝雙絕,卻不知道有什麼特別之處,那些詩詞歌賦便不要拿出來了,有沒有新鮮的可以拿來湊趣?”
皇帝這麼說,卻看見王子矜微微一笑道:“臣女只是粗通音律,譜了一曲破陣之樂,用樂器演奏,配以歌舞,相信陛下會喜歡。”
皇帝頗有興致:“破陣樂麼——聽起來倒有幾分意思。”
王子矜眼底碎芒瑩瑩:“請陛下允許,若有器樂再配以七七四十九人演練軍陣,那場面會更加好看。”
皇帝想了想,倒是十分新奇:“朕準了,你就讓人下去準備吧,朕等着瞧。”
王子衿含笑應了,便立刻下去準備,很快,大殿之中的燭火就被熄滅了。
李未央凝眸尋去,那個嫋嫋倩影已經不見了蹤跡,她一離開,也帶走了很多人的神魂。只聽見有人率先起奏,簫聲由遠及近飄了過來,彷彿一名吟遊詩人在空闊的江海之間迴腸蕩氣的吹奏着。很快,又有不同的樂器加入進來,仔細聽來,琵琶,琴瑟,箜篌都夾雜在了一起,現出一派鐘鳴鼎食的繁華之景,十八名身着紅衣的舞者進入殿外的空曠廣場上,翩翩起舞的同時,彷彿將一團團火焰也一同帶去了,緊接着笙、蕭、箏、編鐘、編磬也相繼加入,使得整個樂隊的演奏更加大氣磅礴。
忽聽節鼓響起,七七四十九名男子出現在殿外,一個一個如同石像一般凝在那裡一動不動,原本所有發出和諧氣息的樂器聲音驟然停住,再次爆發的時候已經完全轉變了氛圍,發出金戈鐵馬肅殺之氣,隨着那琵琶和鼓聲漸急,樂音猶如巫峽猿啼,也似鬼哭,在衆人眼前,原本的太平盛世氣象已經完全不見,明顯是意欲展現叛軍入侵、破壞了原來一派繁華安然的景象。
李未央聽到這裡,已經看出來這位王小姐竟然是將軍事蘊於樂曲之中,用琵琶模擬出號角和馬蹄聲,用鼓聲和編鐘描繪出戰場上的互相搏擊和混亂的拼殺,那些舞者便是太平盛世的百姓,而衝進來的四十九名男子則是囂張的士兵,整個破陣曲展現出戰場的緊張氣氛和波瀾壯闊的場面。
只聽到有人發出一聲吶喊,音樂節奏馬上發生隨之變化,琵琶聲變調,如同嗩吶吹奏,讓人聯想起大軍出征的場面,所有的舞者猛地撕開身上的紅衣,露出裡面潔白的短袍,衝進了敵軍之中。
李未央凝神觀看,彷彿看到一場征伐之戰,她不由面色複雜。而大殿之上所有曾經上過戰場的將軍,也都看得十分專注,顯然被這一曲破陣樂勾起了很多的思緒。那些尋常的貴婦小姐們則是一派新奇的模樣,雖然看不明白,卻也知道樂曲編排巧妙,又是波瀾壯闊,這無疑是一出好戲。
李未央從頭到尾看着這一曲破陣曲,舞隊的左面成圓形,右面成方形,前面模仿戰車,後面擺着隊伍,隊形的展開像是一隻老鷹,伸出兩翼,彷彿兩支前鋒隊伍,做成打仗的陣勢。舞者以往來擊刺動作爲主,肢體隨着樂曲擺出各種陣勢,聲震百里,不但有濃厚的戰陣氣息,還有一種威懾,令觀衆凜然震悚。
可若是僅僅如此,李未央並不會覺得如何出色,僅僅算是尋常慶典音樂罷了。最重要的是這王子矜在這樣的表演之中,蘊入了各種不同的陣法,例如八陣圖,撒星陣,鴛鴦陣,一字長蛇陣,二龍出水陣,天地三才陣,四門兜底陣,五虎羣羊陣,六丁六甲陣,七星北斗陣,八門金鎖陣,九字連環陣,十面埋伏陣。這十大奇陣,每個陣型都富含深刻的變化,竟然都被她藉由舞者的動作,陣型的擺佈,不動聲色之間一一破解。
李未央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王子矜的身上,卻也是刮目相看。這樣的女子,堪當是個奇才!
鼓曲共有七遍,每遍十二陣,用了一個多時辰。到了最後,四十九人依次退場,象徵破陣成功,樂曲又恢復了開始時的音調,隨着一陣鐘磬齊鳴,聲音由高及低,周圍漸漸恢復了平靜,舞蹈者們盤旋迴地上,匍匐拜倒,彷彿回到最開始的寧靜。
皇帝尚未說話,早已有將領按捺不住道:“好!這曲舞說的是打仗,陣法演變更是十分精妙,王小姐之才,當世絕無第二個!”
王子矜錦衣翩翩,孑然獨立,向皇帝行禮道:“陛下武功韜略,天下盡知。臣女不過是略以此曲展現陛下慷慨英武,震懾天下,順祈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
皇帝立起身,朗聲道:“朕聽聞此曲,心意甚喜,王小姐匠心獨運,實在難得!將來這首曲子還要好好琢磨,如今舞者僅有四十九人,氣魄不夠宏大,可再增加到四百九十人!嗯,如此才智,一定要賞賜!來人,賜王子矜碧玉觀音一座,黃金百兩!”
皇帝這話一出口,衆人立刻都向王子矜投去欣羨的神情,可當事人卻是面色平靜,秀眉似遠山青黛,脣邊笑意盈盈,彷彿受到的封賞和她沒有絲毫的關係,衆人瞧她那對美眸深邃難測,濃密的眼睫毛更爲她這雙鳳目增加了一絲神秘之感。
她只是輕輕跪倒,再次謝了皇帝的恩典,隨後又回到了女眷之中。不知道爲什麼,站出來那麼出色的一個人,若是不想讓別人注意到她,竟然就沒有人能發現她剛纔一直在那裡坐着。若非是皇帝點了她的名字,大家是絕不會注意到她一直坐在那裡的。
皇帝微笑着大聲道:“王家的千金,可曾許配他人嗎?”
衆人心頭一跳,心想這皇帝不會又要亂點鴛鴦譜了吧,剛纔那盧縝可是莫名其妙迎娶了一個老婦,難道說皇帝還要把王子矜賜給一個鰥夫不成嗎?暴殄天物!這陛下真是瘋了!
聽到這裡,鎮東將軍王瓊若有所悟,連忙躬身道:“回陛下,小女確實不曾許婚。”
皇帝哈哈一笑,目光中帶出一絲笑意:“如此佳人,與旭王正是匹配。”
此言一出,李未央眸光驟冷,心道果然來了,原來皇帝在這兒等着!從剛開始給盧縝賜婚開始,就不光是爲了震懾裴後和太子,最重要的是要讓元烈明白,這世上沒有人能夠違揹他的旨意,他可以將你捧上天,也可以把你踩在地!
如今如果元烈識趣,就應該立刻站起身來,叩謝陛下的恩典。可是元烈只是目光平靜地坐在那裡,神情之中沒有一絲的波動。
而李未央注意到,王子矜面上始終神情平靜,只是那雙獨具風情的眼睛輕輕掃過了元烈,卻是沒有絲毫羞澀,只是觀察評估之態,隨後垂下了眼睛。李未央壓抑住心頭的絲絲不快,目光筆直地看向元烈,她很想知道——此刻他究竟會作何選擇!
皇帝看着元烈,裴後也看着元烈,在場的所有人目光都在旭王的身上,良久,整個大殿之內都是一片死寂。
郭家衆人心頭都是一驚,皇帝這是要爲旭王賜婚王家的千金了,那嘉兒又該怎麼辦呢?郭夫人心頭緊張,不由轉過頭去,擔心地看着李未央,卻見她神情冷淡,坐在那裡一派從容的模樣,像是絲毫也沒有被外物所影響。郭夫人心中更加不安,她是瞭解嘉兒的性格的,越是心頭掀起波濤駭浪,表面上越是若無其事,誰也不能猜到這個女兒心中的一絲一毫。她想到這裡,不由更加憂慮。
若說誰要爲這場婚事歡喜,那就是靜王元英了。他的一雙眸子落在了元烈身上,漸漸顯出了一絲嘲諷之色,你對郭嘉鍾情又如何?難道你還能違背父皇的意思嗎?這越西皇帝的賜婚,天底下沒有一個人敢拒絕!若是你今天拒絕了,可就是人頭落地。
裴後淡淡一笑,看來這位王小姐就是皇帝爲元烈選中的妻子了。她的目光落在了那王子矜的面上,眼中閃過了一絲陰沉。
王家和郭家同樣顯赫,上有即爲太師又任大將軍的王恭,下有尚書僕射王愉,內有華蓋殿大學士王君,外有鎮東將軍王瓊,這些人都是精明能幹之輩,而且從不參與黨爭,素來爲皇室所器重。更重要的是,當年裴後曾經想要讓太子迎娶王氏的長女,可卻偏偏被王家人婉言謝絕了。如今輪到了王家的小女兒,皇帝竟然要將她許配給旭王元烈。好!這可真是太好了!裴後長袖下的手緊緊攥了起來,指甲幾乎掐入手心,可是在衆人看來她的神色依舊平靜,甚至還隱隱帶着笑意,彷彿樂見其成一般。
可是,衆人正等着旭王元烈站起身來謝恩,他卻坐在那裡像是根本沒聽見一樣。
皇帝不耐煩了,又高聲道:“旭王,你以爲王家小姐如何?”
元烈在萬衆矚目的情況下長身而起,他臉色一沉,眉梢便攜了煞氣,令人生畏:“陛下,王氏女固好,奈何非我良配!”
這句話一說出來,滿殿皆驚,每個人臉上都是極大的憤慨,這旭王也過於大膽了,竟然敢當衆拒絕皇帝的婚事!便有多事的御史要上來參奏,可元烈冷眸掃過,衆人都縮了縮脖子。明明是這般俊美男子,卻氣勢咄咄逼人,任何人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多說一句。
李未央微微一笑,若是不肆意妄爲,他就不是元烈了。
此刻,皇帝幾乎是瞬間崩盤,目眥欲裂,瞪着元烈道:“你這是要抗旨不遵嗎!”
元烈揚起眉梢,微微一笑道:“陛下什麼時候頒下旨意說要將王小姐許配給我了嗎?您剛纔明明只是說王小姐可與旭王匹配——這不就是在問我的意思?難道是我錯會了意?唉,這可難辦了,剛纔我已經拒絕了,實在是覆水難收。”
皇帝心頭惱恨,他在朝中呼風喚雨,無所不能,可是每每到了這個兒子的面前,卻是不由自主的吃癟,眼下明明衆人都聽見自己有賜婚的意思,他卻故意裝作不明白,這種孽畜,不如當場打死算了!
他心頭怒火更熾,可他越生氣越是拿旭王元烈沒有辦法。這個兒子是他親手送出去的,又是他精心培育出來的,可是養大了之後,卻是個狼崽子,心心念唸的只想着李未央,眼底從來沒有過自己這個父親!上一回自己要當他的面賜死對方,就是要給他一個警告,如今他卻絲毫不以爲意,竟然還敢當衆拒婚!
這王子矜文韜武略無所不精,又大度雍容,氣質非凡,非是那種拘泥於內宅鬥爭的女子,也是最好的賢內助,將來定可相助於他,更別提背後還有王家的勢力!他難道根本就不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嗎?娶李未央又有什麼好處,郭家過於中庸自保,李未央又是一個心機陰沉,滿身怨憤之輩,迎娶了她,元烈只會有無數的麻煩。
可是這王子矜卻是截然不同,鎮東將軍當年去冀州平叛的時候,他的夫人卻被叛軍扣押下來作爲人質,而當時僅有十三歲的王子矜暗中逃脫,一路賑濟災民,更是招收了一支幾百人的隊伍,並且四處聯絡軍隊,以其超人的膽略和才識,在三個多月的時間內收編了當地的土匪,組成一支相當有規模的隊伍,最後數量達到萬餘人,以一個女子之身來說,這簡直是個奇蹟。她率領這批軍隊,一路勢如破竹,攻佔了冀州,救回了自己的母親。一個女子作爲主帥,本該是件十分可笑的事情,更別提她的年紀如此之小,根本沒法服衆,可在她的隊伍卻是軍紀嚴明,令出必行,所有人都對她肅然起敬。經過調查,皇帝發現此女在軍事上的直覺和見地都堪稱天才,就連鎮東將軍那些對手也曾在她手中連吃了許多敗仗。
她表面柔弱,實際上卻是一個文武雙全的女子。可以說,鎮東將軍就是依靠她,才能連克強敵。
在皇帝看來,元烈如今還不是足夠強大的蒼龍,而這王子矜卻是端莊大氣,在長空之中驕傲長鳴的玉鳳。當今天下,各大世家都想要來分一杯羹,若是王家和旭王聯繫在一起,必能撐起一片天空,爲他坐穩帝位。
這樣的女子,又豈是李未央可以比得,若是元烈聰明,他就應該知道應作何選擇。
看到元烈如此之態,衆人都知道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拒婚的,不禁都看向那位王小姐,卻見到她依舊是不卑不亢,神情淡漠,彷彿絲毫也不在意一般。
皇帝目視着元烈,見到他依舊是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樣,不由重重地將懷中美麗的女子一把推下了御座,那女子驚呼一聲,摔下臺階,一下子將額角磕破,立刻血流如注,她捂着頭,卻是不敢言語,淚流滿面。
衆人看到這種情景,心頭都不禁大爲吃驚,看樣子陛下這一回是要責罰旭王了。太子冷笑,好,旭王你居然如此膽大包天,我倒要看看父皇這回還會不會饒過你!
誰知下一刻,皇帝卻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大笑起來,聲音十分響亮:“罷了罷了,你要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將來再求朕賜婚就是,朕對你寬宏,也算是對得起皇兄了!”他這麼說着,卻是提起了老一代的旭王,衆人這才鬆了一口氣,看來陛下這是看在老旭王的面上,決定寬容元烈了。
元烈淡淡一笑,卻是不置可否。
皇帝面上無所謂,心中卻暴怒,他恨不得上去狠狠的給這個小子一腳,可是在衆人面前,他卻要裝作從容大度的模樣,忍得頭都痛了。
鎮東將軍王瓊十分擔憂地看着女兒子衿,心道她當衆被人拒婚,這樣的奇恥大辱不知道她能否承受得住。王延不禁握緊了拳頭,幾乎就要站起來去找元烈的麻煩,卻突然被他身邊的王廣握住了手臂。
王廣低聲道:“王延,不要衝動!”
王延十分惱怒:“妹妹有什麼不好,哪裡配不上旭王?他竟然要當衆拒婚,讓我妹妹如此難堪!”
王廣是性情溫和的人,他低聲道:“不論如何,不要在這裡發怒,否則只會讓其他人看咱們王家的笑話。”旭王一直追逐着郭家的千金郭嘉到處跑,這已經是衆人皆知的事情。可他們斷然沒有想到元烈會有這樣的膽子,竟然敢拒絕殺人如麻的皇帝,這恐怕還是開國以來頭一遭!
任何人也不敢在皇帝的面前堅持,唯獨元烈,他竟然用那樣毫不留情的話語拒絕了王子矜。拒絕了他們才貌雙全,冠絕天下的妹妹。在王延看來,自己的妹妹可比那郭嘉要出色得多了。不要說相貌,更不要提那些女子會的琴棋書畫,自己的妹妹文武雙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懂軍事,是一個真正的奇才,他們這些男子尚且不如,元烈又有什麼不滿意的!竟然還說,妹妹不是他的良配,簡直是可笑,那郭嘉又算是什麼東西,憑什麼和子衿相比!王延越想越是惱怒,砰地一聲,竟然活生生捏碎了自己手中的酒杯。
王廣連忙提醒他不要過分,心底卻嘆息一聲,情這一字,最是難解,這旭王元烈素來是喜歡郭家的千金,其情之癡,其實他也能夠體諒。想到這裡,王廣不免向郭嘉瞧去,卻見到對方那一雙子夜般的眸子,此刻落在了旭王元烈的身上,面上只是靜靜含笑,不知在想些什麼。王廣輕微一嘆,腦海之中驀地想起當時在慈濟寺後面曾經見過李未央與裴弼盲棋對弈時的模樣,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自信神態,至今還令他難忘。可想而知,這郭家的千金小姐也絕非是平庸之輩,只不過對上自己的妹妹,究竟勝算幾何呢……
李未央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轉過了頭,正巧對上王子矜的目光,卻見到那一雙美目之中流露出一絲複雜的神情。李未央對她微微一笑,平靜不摻雜任何情緒,王子矜回覆一笑,目中卻燃起了火般的旖旎,隨後很快轉開了目光。
李未央垂下眸子,長長的睫毛掩住了眸光裡的異色,這一位王小姐被當衆拒婚不知道心中是做何感想……只不過,屬於她李未央的人,她是不會讓的!哪怕你是皇帝也好,是天神也罷,還沒有人能夠從她的手中搶走她要的人!
------題外話------
破陣曲是結合秦王破陣曲和蘭陵王破陣曲兩者的歷史記載和視頻記錄(v&717;v)
樓下的評論我都看了,特別感謝睿主子的慷慨陳詞,話說,睿主子,你是哪年進的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