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有毒
拓跋真微笑道:“我是偶然經過此處,順便來拜拜佛。”
李未央嘴角微微上彎,似笑非笑:“哦?三殿下也信佛祖的麼?”
拓跋真聽她這話問得奇怪,不由道:“爲什麼我不信?”
李未央微笑着望向殿內的菩薩,脣角卻是漸漸凝起了一個冰冷的微笑,沒有給他一個明確的回答。
拓跋真心中惱恨,臉上卻不露分毫,笑着對一旁的拓跋玉道:“縣主所言,你聽得明白嗎?”
拓跋玉其實心中也很疑惑,不知爲什麼,他總覺得李未央對拓跋真有一種敵意,或許這纔是她幫助自己的真正原因。可是一個是皇族中的三殿下,一個是丞相府的小姐,彼此之間又有什麼恩怨呢?這無論如何都說不通。
李未央告訴自己,這一世,唯獨不能受拓跋真擺佈,其他的,都隨他去,可是每次看到這個人,還是由不得一腔怨恨撲上心頭。她不主動去招惹他,他偏偏自視甚高,居高臨下地說什麼可以助她到達高位。簡直可笑,前生她摔得還不夠慘嗎,怎麼會重蹈覆轍,想到這裡,她回過頭道:“家人該到處尋找我了,我需得早點回去,兩位自便吧。”說着,她便輕輕施了一禮,帶着白芷和趙月離去。
拓跋真有心攔住他,拓跋玉卻搶先一步,攔在了他面前。
拓跋真的眼中隱隱有冷光閃過,慢慢道:“七弟這是何意?”
拓跋玉微笑:“三哥難道看不出來,縣主不想與你說話麼?”
拓跋真冷笑一聲,道:“什麼時候你成了她的護花使者了?”
拓跋玉竟然半點也不反駁:“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三哥沒聽過這句話麼?”
拓跋真失笑,隨後眸子裡幽光乍現:“七弟,別怪我沒提醒你,李未央雖然撈了個縣主做做,但也不過是名義上好聽,其實根本沒有封地沒有靠山,你若是想要求娶她,只怕德妃娘娘第一個就不同意。”
拓跋玉卻並不在意他所說的,臉上神情分毫不變:“這就不勞你擔心了,我倒是聽聞,三哥有意求娶丞相府的大小姐,可是現在看來,李夫人得隴望蜀,怕是嫌三哥你不夠格,你有空,不妨多想想怎麼辦纔好吧。”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分明是針鋒相對,沙彌在一旁聽了,不由額頭上滴汗。他不明白,這兩位皇子殿下究竟是怎麼了,爲什麼突然就掐起來了,難道是爲了剛纔那個面容清秀的小姑娘?!真是奇了怪了,她哪兒有那麼大的魅力……
拓跋玉微笑了一下,轉身快速走了。
沙彌笑道:“三殿下,李夫人的禪房就在前頭,請跟貧僧過來。”
拓跋真冷哼一聲,道:“替我轉告李夫人,我還有要事要辦,就此告辭。”說了,也快步往山門的方向走了。
沙彌完完全全呆在那裡,來了呆不到一個時辰就要走,這又算是怎麼回事?
李未央回到自己的廂房,墨竹已經帶着人將一切都收拾好了。這時候已經到了傍晚,有專門負責的丫頭送來了齋飯,李未央吃了幾筷子,便匆匆丟下,隨後吩咐讓趙月進來。
趙月走進了屋子,還有點侷促不安的模樣。
李未央並沒說旁的,開頭就問:“你哥哥呢?”
趙月一愣,隨即回答:“我哥哥隱藏在普通的李府侍衛之中,暗中保護主子。”
李未央笑了笑:“你們今天晚上就回去吧。告訴敏德,我身邊用不着你這樣的人。”
趙月嚇得臉色慘白,撲通一聲跪倒,顫聲說:“主子,奴婢不知道做錯了什麼惹了您生氣,可是您千萬不要趕奴婢走。”
李未央搖了搖頭,道:“我沒有吩咐你動手,你卻動手了,這隻能說明兩點,一是你不懂規矩、不知輕重,二是你根本沒有從心裡把我當成主子。我並不需要這種人在身邊,你回去敏德那裡吧。”
回去他那裡?他已經說過,若是不能好好照顧李未央,那就將他們兄妹全部退回去,到時候奔雷將軍怎麼會放過他們呢?絕對比現在要慘痛一萬倍!趙月趕緊道:“奴婢知道錯了,只是從前不懂規矩,以後主子怎麼說,奴婢就怎麼做!主子不說動手,奴婢絕對不會出手的!求主子不要趕走奴婢,否則奴婢兄妹二人一定會流落街頭的!”
李未央淡淡道:“你們玩了這麼久的把戲,還在繼續嗎?什麼流落街頭,這話騙鬼麼?拓跋玉可是有名師指點的,是個萬里挑一的武學奇才,一個流落街頭的少女,竟然能在他手底下過五十招?你尚且如此,你大哥的武功比你還要高吧,你還不說實話!”
這淡淡的幾句話,其中分量只有趙月心裡清楚。她連連磕頭道:“主子,奴婢說實話,奴婢是受人之託,過來照顧三少爺,只是託付我們的人究竟是誰,奴婢不能說,否則會有性命之憂。此行一共十人,三少爺特意挑出我們兩人送來保護主子你,奴婢絕不敢有絲毫懈怠。”
之前趙月對李未央還有點輕視,以爲她不過是個不出門的閨閣千金,現在看來,小看對方的自己纔是個蠢蛋,自己的身份早就被拆穿了,還在沾沾自喜。其實趙月沒有說謊,她從小在軍中長大,受過專業的訓練,擅長快劍進攻,今天拓跋玉收斂了氣息悄悄站在一旁被她發覺,她主動發起進攻,也不過是條件反射而已。
李未央正是知道這一點,纔沒有真的怪罪她:“你下去吧。”
趙月沒明白她的意思,見她趕人走反而怕得更厲害,於是咬牙又求,“主子,你若是實在不喜歡奴婢,求您留下大哥!他並沒有做錯事情!”她若是被趕走,將會被視同於背叛,一定是死路一條,她也不替自己求情,一心只想保住兄長:“他的武功比我還要高,將來一定能幫您的忙!”
“誰說我要趕走你們了?”李未央冷笑。
“您饒了大哥吧!至於奴婢……”趙月把脖子一梗,大聲說,“主子乾脆殺了奴婢!”
“好了!”李未央打斷了她的話,端起茶杯來一笑,眼波迷離如江南煙雨,溫柔和淡漠都在裡頭流轉,“這樣吧,咱們定個規矩,你在我這裡呆一天,就要守我一天的規矩,任何事情以我的命令行事。若是有一天你的舊主人召你回去,或者你又有別的想法,不妨直接來告訴我,我會放你們兄妹離開。”
趙月一愣,隨即有點不敢相信,這是放過他們了嗎?
白芷笑道:“還不謝過主子?”
趙月趕緊叩頭,滿面感激:“多謝主子!多謝主子!”隨後,白芷便帶着她出去了。
此刻,天色漸漸晚了,墨竹帶進來一盞燈,點着了燭火,李未央隨後屏退了其他丫頭,只留下墨竹一人。
李未央問道:“其他人都在做什麼?”
墨竹道:“回稟小姐,大夫人還在禪房,幾位小姐在用膳,四姨娘在抄寫佛經,九姨娘則說自己頭痛,已經歇下了。”
李未央點頭,道:“秋菊那兒怎麼說?”
墨竹小聲道:“剛纔秋菊遞了消息過來,昨兒半夜裡,九姨娘換了丫頭的衣裳,偷偷去了大夫人的院子,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足足一個時辰以後纔出來,被秋菊瞧見了。小姐,這消息是不是可靠?奴婢瞧着秋菊未必是真心幫着咱們,之前小姐花了那麼多錢,她可是一個有用的消息都沒傳過來啊!”
李未央笑了:“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有用的消息,一條就夠了。”
墨竹自己怎麼都捉摸不透小姐的意思,想了半天,臉上越發困惑。
李未央道:“吩咐趙月今天夜裡警醒一點,在走廊上守着,提防有事情發生。”
墨竹答應了出去,李未央冷冷地望了一眼窗外搖曳的樹影,陷入了沉默。
半夜裡,突然聽見一陣女人的尖叫。
外面院子裡已經一片混亂,一開始只是南邊的一個耳房着火,可是不知怎麼回事,火勢蔓延的很快,一會兒工夫便將整個院子都燒了起來。李未央遽然起身,急忙奔進去,然而牀幃、衣櫃俱已燒着,她的衣袖只是在窗戶上颳了一下已然着火,李未央在地上滾了一下,勉強撲滅了袖子上的火星,原本她可以順利逃出去,誰知一片橫樑掉下來,正好堵住了唯一的生路,就在這時候,趙月飛奔衝進了屋子裡……
外面一片哭天搶地,衆人奔跑着率人救火。無奈風威火猛,潑水成煙,那火舌吐出一丈多遠,舔住就着,衆人剛開始還嚷嚷着救火,看到這種局面,誰都不敢上去。只能眼看着一排的屋子化作火的巨龍,瘋狂舞蹈,隨着風勢旋轉方向,很快連成一片火海。丈餘長的火舌舔在附近的房檐上,又接着燃燒起來,只聽得屋瓦激烈地爆炸,瓦片急雨冰雹般地滿天紛飛,頃刻間砸傷了十幾個丫頭。一片爆響,一片慘號,人們滾滾爬爬逃離火場,再也不敢靠近。
李長樂扶着大夫人,面色都有些不好看,大夫人的手腕上還有一塊燙傷的痕跡,四姨娘慌慌張張找到兩個女兒,李常喜的臉上黑漆漆一片,李常笑的身上滿是污漬,面色都是一片煞白,九姨娘呆呆站在院子裡,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場景。丫頭媽媽們拼命呼喊着,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林媽媽厲聲呵斥:“跑什麼!還不看看值錢的東西都拿出來沒有!”
白芷原本是去外面取水防止李未央半夜口渴,一回來就看到一片火場,火已經從耳房延燒到廂房,火勢越來越大,火光捉燭天。她手裡的茶壺一下子在地上摔了個粉碎,不敢置信地衝上去,抓住站在院子裡的墨竹猛搖:“小姐呢?小姐在哪裡?”
墨竹驚慌失措地望着白芷,完完全全呆住了,今天不是她守夜,正準備去耳房休息,就發現起了火,急急忙忙和大家一起衝出來,人太多,她這時候才發現,李未央根本不在這裡!
“小姐住的廂房!”墨竹驚呼着。
白芷驚叫:“小姐還在裡面呀……”她推開墨竹,就往火場奔去。
墨竹一看,火勢好猛,整個廂房都陷在火海里了,就一把抱住白芷:“你瘋了嗎?這個時候還往裡面跑!”
“小姐在裡面呀!”白芷抓住墨竹的衣袖。
墨竹的臉色也完全都嚇白了,她竟然慌亂地向大夫人求道:“夫人,三小姐還在廂房裡!求您快派人去救救她吧!”
大夫人的臉上,浮動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可是當着衆人的面,她露出急切之色:“你們,還不快進去救小姐!”
不管是趕來救火的沙彌,還是丫頭媽媽們,全都面面相覷。
這麼大的火,若是現在衝進去,只有死路一條。
白芷咬牙,扭身就要往火場裡面衝,旁邊人一把拉住她:“不要再進去!沒看到房子就要塌了嗎?”
大家都安靜下來,不約而同的對火場看去。丫頭們瞪着那熊熊大火,個個驚嚇得面無人色。不會哭,也不會叫了,只是瞪着那火焰。
李長樂的眼睛裡跳動着火焰,那不知道是怎樣一種微笑,竟然讓她那張傾國傾城的面孔變得十分妖異,隱隱帶着一絲魔鬼的氣息。
火焰越燒越旺,一陣唏哩嘩啦,屋頂崩塌了,火苗竄升到空中,無數飛竄的火星,像焰火般散開。火光照射下,照出了白芷和墨竹兩個人驚嚇過度,面色慘白的臉孔。
李長樂幾乎控制不住自己雀躍的心情,從今往後,她再也不用見到李未央那張令人厭惡到了極點的面孔,再也不用受這賤人的氣了!
忽然,從那火焰中,趙月全身着火地揹着李未央,狂奔而出。
大家驚動,一個丫頭大喊:“三小姐!三小姐出來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趕來救火的沙彌們就奔上前去,紛紛上去拿着水桶,對趙月潑下去。趙月倒在地上翻滾,很快她身上的火焰已經被撲滅,頭髮衣服都在冒煙,臉上全是黑灰,倒在地上氣喘吁吁個不停。李未央卻沒有受到什麼損傷,她查看了一下趙月的身體,發現她除了輕微的擦傷外並沒有傷口,這才放下心來。
就在這時候,大夫人一臉急切地迎上來:“未央,你沒事吧?可把母親急死了!”
白芷和墨竹一時都忘情地衝了上來,圍着李未央又哭又笑的。
李未央看着大夫人虛僞的臉孔,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道:“讓母親擔心了,女兒平安無事。”
李長樂失望地看着這一幕,隨後低下頭狠狠瞪了趙月一眼,都是這個眼生的丫頭多事,要不是她,李未央已經葬身火海了。
大夫人臉上卻沒有見到多少失望的情緒,只是一如往常,看起來十分慈和:“沒事就好,不然我真沒辦法向老夫人交代。”
大火還在燃燒,李未央回過臉去看着熊熊的火光,一時陷入了沉默。
若是真的因爲意外失火造成自己的死亡,那麼不管是老夫人還是李蕭然都無話好說,畢竟大家都看見了,大夫人已經命令衆人拼命救火,而其他人都跑了出來,只有自己倒黴被燒死,又能怪的了誰呢?她不由想到,難道她將注意力放在九姨娘的身上是錯的麼?大夫人真正的目的是要燒死自己?僅僅是這樣嗎?
李未央的目光,漸漸落在九姨娘的身上。
九姨娘正神情恍惚地望向這裡,突然看到李未央冷冰冰的眼神,不由自主低下了頭去。
不對,一定還有什麼事情自己忽略了!李未央將整件事情放在腦海裡不停地想着,視線在每一個人的臉上掃過。大夫人一臉平靜,李長樂滿臉失望,四姨娘只顧着爲李常喜包紮手臂的燒傷,透過包紮了一半的傷口,可以看到她小臂上的皮肉焦黑血紅,李常笑擔心地在一旁看着,九姨娘不敢和自己對視——這一切,必定有什麼關聯!整個世界彷彿都在旋轉,每一個人彷彿都有嫌疑!
就在這時候,方丈匆匆趕到,雖然火已經逐漸熄滅了,但這個院子已經燒燬了大半,到處都是焚燒的刺鼻氣味、烏黑的樑宇和水潑的痕跡,狼狽不堪。
方丈又急又怒,向身後喝道:“好好的怎麼會走水?”
一個管事的和尚忙不迭跑了過去,道:“方丈,因爲這院子裡住的都是女眷,我們也不好進來,實在不知道怎麼着火了,可能是丫頭們用火摺子的時候不小心,也可能是耳房的香燭打翻了——”
李未央向趙月使了個眼色,趙月立刻會意,趁着衆人都手忙腳亂地沒有注意到她,悄悄火場後頭走去。過了不一會兒,趙月回來,悄聲道:“主子,你的廂房燒的最厲害,因爲門後不知何時被人埋了火油。”
李未央神色變了又變,道:“你大聲說出來!”
趙月道:“稟報主子,這是刻意縱火,奴婢在屋子後面發現了火油!”
大夫人一愣,目光凌厲地看了趙月一眼,隨後道:“這是怎麼回事,莫非是我們不知何時得罪了什麼人,竟遭如此報復,幸而沒有人受傷,否則這趟是爲了燒香,卻連性命都要折在這裡了!”
方丈連連告罪,只是現在大火已經燒燬了一切痕跡,想要調查也無從調查起,他道:“這件事情,明日一早便去稟報京都尹,定要他查個水落石出纔是。”
大夫人點點頭,面色沉靜地望了李未央一眼。
李未央嘴角凝了一絲冷笑,亦是從心底冷笑出來。
林媽媽急忙問道:“屋子都燒掉了,今夜怎麼辦呢?”
方丈沉思片刻,道:“後面還有一道小院子,只是地方狹小,恐怕委屈了各位夫人小姐。”
大夫人搖了搖頭,道:“突發意外,誰也不想的,若非已經深夜,我們就連夜下山了,如今能有一處棲身之所就已經很好了。不過受傷的丫頭也不少,還請方丈儘快找大夫來。”
“我們寺中就有大夫,已經派人去請了,李夫人請放心。”方丈雙手合十,看了一眼被燒燬的院子,嘆了一口氣。
然而,重新安排住處的時候,卻出了很大的問題。
“什麼?現在要幾個人合住?”李常喜吃了一驚。
“是,現在夫人和大小姐居一間,四姨娘和九姨娘一間,五小姐、四小姐和三小姐不得不委屈住在一間裡頭。”林媽媽賠笑道。
“這怎麼行,我纔不要和她一個房間!絕對不行!”李常喜完全忘記了傷痛,勃然大怒道。
林媽媽像是早已預料到了這種情形,勸說道:“五小姐,事急從權,實在是沒有法子,今天夫人已經夠累了,您別再給她添堵了。”
李常喜當然不想鬧大,只是她無論如何不願意和李未央住在一間。
更何況本來屋子就很小了,住兩個人已經勉強,怎麼能容下三個人?!
李未央冷眼看着,彷彿此事與她毫無干系一樣。
四姨娘低聲勸說着李常喜,可她怎麼都不肯聽,李常笑歉意地望着李未央。
難道還能讓三小姐沒地方住不成?林媽媽臉上彷彿很爲難,道:“四姨娘,您看?”
現在還能有什麼法子呢?李常喜這丫頭瘋起來,連她親孃的話都不肯聽的。
一時場面僵持起來。
這時候,一直沉默的九姨娘道:“若是這樣,可否請四姨娘去和兩位小姐一起住,委屈三小姐住在我屋子裡。”
“這——”林媽媽看向李未央。
白芷脫口道:“這像是個什麼樣子!哪兒有讓小姐和姨娘去擠一個屋子的!”
“白芷姑娘,總不好讓姨娘們去擠着大夫人。”林媽媽提醒她。
白芷一愣,隨即有點說不出話來。大夫人母女不能分開,李常笑姐妹不能分開,卻又不願意和李未央合住,眼下這局面,似乎只有讓李未央去和九姨娘擠一個屋子。
九姨娘笑道:“這也沒有什麼,我自己的身份我知道,我去睡側榻就好了,絕不會吵着小姐的。”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如果李未央再不點頭,就很不近人情。
白芷和墨竹都有點憤憤不平,白芷還要說什麼,李未央道:“既然如此,就這麼定了。時候不早了,大家都去歇息吧。”
相比原先的屋子,這個房間顯然窄小和簡樸許多。但是如今這局面,能有這樣的容身之所已經很不易。白芷憤憤不平地替李未央勉強收拾出了睡覺的地方,回頭冷冷對九姨娘道:“姨娘晚上要睡在那裡?”
九姨娘這樣的身份,是無論如何不好與小姐睡在一張牀上,所以她很識趣道:“就在外面那張榻上。”隨後,她便吩咐了秋菊收拾了一下。
李未央坐在牀邊,輕輕擦去了臉上的黑灰,此刻月光如水從窗前傾瀉而下,她的頭髮極長,此刻全都放了下來,潔白月色下似一匹上好的墨色緞子,擦臉的時候,她感覺一道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回過頭,卻發現九姨娘一直望着她,不由皺起了眉頭。
九姨娘看着李未央,可能是剛剛也受了驚,李未央的容色有些蒼白,明亮的燭火若漂浮的紅光,照耀之下她的膚色更似透明的顏色,彷彿月夜下一株幽幽吐香的蘭花。她不由自主想,平日裡旁人只注意到傾國傾城的大小姐,卻不知道這三小姐的美麗,也是別有一番味道。
李未央看了九姨娘一眼,吩咐白芷:“來的時候,馬車上還有一牀乾淨的褥子,拿過來替九姨娘換上。”
九姨娘一愣,似乎有點受之有愧,連忙拒絕:“不必了。”
李未央口氣很淡,說話卻很溫柔:“雖然已經是春天了,但夜裡山上風大,姨娘不必推辭了。”
等丫頭安排好了全都退下去,九姨娘卻輕聲道:“三小姐,你是個好人。”
李未央笑了笑,卻不說話,和衣躺在牀上。
九姨娘看了她一眼,走到桌邊,用指甲輕輕挑了挑燭心,不知不覺間,那蠟燭開始散發出一陣輕微的,很難被人所察覺的香氣。
李未央突然笑了:“九姨娘,你脖子上的項鍊,真的很美麗。”
九姨娘像是吃了一驚,趕緊回過頭,卻看到李未央的臉上沒有一絲異樣,她不由壓下心頭忐忑,道:“這是一條赤金打造的七寶鏈,是老爺送給我的。”
李未央點頭,狀若不經意地道:“這條鏈子,價值百兩黃金,只怕還不止,父親真的很寵愛你。”
九姨娘心頭一顫,道:“真的這樣貴重?”
李未央微笑着點頭,這條項鍊墜是用赤金蓮花鑲着的火貓眼寶石,自然貴重。不僅如此,九姨娘頭上帶着的赤金的鳳釵,嘴裡還吊着一串明珠。耳邊、手腕和手指上帶着的首飾也全部都鑲有寶石,在燭光的照耀下,她全身都是亮光閃閃,一看就知道十分貴重。此刻九姨娘臉如凝脂,眼色悽迷,腮邊桃紅,再配上那迷離如水的燈影,簡直入水中豔影,如夢似幻,動人心魄,只是——她的神情中,實在是慌張的很。
看來,是不習慣做這種壞事了。
李未央看了一眼那燭火,笑了笑,道:“九姨娘知道,爲何我父親這樣寵愛你呢?”
九姨娘心頭一跳,不自覺地咬住了嘴脣。
李未央嘆了一聲,道:“很多年前,我父親外出踏親,遇到一個很美貌的小姐,心生愛慕,許下三生之盟,並且答應她,會納她爲平妻,和大夫人共享尊榮,可是……當時父親還不是丞相,大夫人的孃家又十分厲害,大夫人堅決不同意讓那女子進門,竟然以聘則爲妻奔則妾的名義,將她當作了一個普通的小妾,後來那女子懷了身孕,父親欣喜異常。但是很快父親外派公職,大夫人用養胎爲名阻止那女子同行,誰知就在生產那日,女子原先的未婚夫家前來鬧事,害得她受了驚,難產而死。父親回來後十分傷心,可是畢竟他奪了別人未婚妻在先,不得不按捺下去。”
九姨娘吃了一驚,顯然沒想到這些。
李未央微笑:“後來不論是四姨娘,六姨娘,甚至是我親孃,都或多或少和那女子有些相似。我聽說,父親是對九姨娘一見鍾情,想來,你和那位他心中的女子,十分相像了。”
九姨娘想到平日裡李蕭然看着她,經常露出恍惚的神情,不免不敢置信地望着李未央。李未央卻毫不在意,繼續說下去:“在表面上,那女子是生產受驚而死,實際上,那戶人家,根本是大夫人找來的。”
“怎麼會?”九姨娘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李未央笑了笑:“這有什麼不會的?這李家,有四姨娘,六姨娘,還有個不受寵的七姨娘,她們能好端端的活着,要麼是對大夫人完全沒有威脅,要麼就是各有手段倚靠,你怎麼不問問,大姨娘、二姨娘,三姨娘,八姨娘又去了哪裡呢?我不妨告訴你,大姨娘是大夫人身邊的陪嫁丫頭,爲她做了不知道多少惡毒的事情,可是因爲她命不好,大夫說她肚子裡懷的是男胎,所以她也活不過三年!你想想看,你不過是有把柄捏在大夫人手裡,等她利用完了你,還會留着你嗎?”
九姨娘吃了一驚,面色無比驚慌:“我……我沒有……”
李未央擺了擺手,橫樑上突然飛下來一個少女,面如寒霜地將一把長劍落在了九姨娘的頸項,九姨娘差點失聲尖叫起來,趙月冷喝:“住口!”
九姨娘倒退了兩步,跌倒在地上。
李未央走過來,輕輕用手指捻熄了燭火。
“這燭火,放的是迷魂香吧。大夫人是讓你趁着我睡夢中作怪,還是想出了什麼其他的招數呢?”李未央自言自語。
九姨娘看着眼前那把寒光閃閃的長劍,害怕的面無人色,她飛快地道:“三小姐饒命!我也是沒有法子!大夫人抓住了我的把柄,我真的是被她逼的沒辦法!”
李未央嘆了口氣,道:“所以,那日在花園裡,你故意求我放你走,也是大夫人授意的?”
九姨娘的汗水一下子滾滾落下,卻是說不出一個字。
李未央看了她一眼,趙月的長劍在她的脖子上立刻劃開了一道小口子。九姨娘痛的臉色變得慘白,驚恐地望着李未央。
李未央笑得很和氣:“你知道,我是個好人,可我若是變成惡人,只怕姨娘你受不住。”
九姨娘的神情變換數次,終究下了狠心:“是,一切都是大夫人指使我,包括今天的這場大火,也是大夫人安排好的,若是你被燒死了那一切就此完結,若是你還活着,那就安排我和你住在一個房間裡。她給了我這個——”她晃了晃指甲裡面的粉末,“這有讓人陷入深睡的作用,到時候我點燃了這個,讓你昏睡,她會安排人送我逃走,放我去與——”
“與你的情郎雙宿雙飛。”李未央不用她說完,便開口道。
九姨娘吃驚地望着她。
李未央失笑:“她也不是第一回幹這種事,當初三姨娘有個青梅竹馬的表哥,兩人並無干係,也被大夫人冤枉他們私奔,最後直接就打死了,根本沒讓她有機會見到父親申辯一二。九姨娘,我敢說你不到山下就會被人捉住,然後直接去見閻王爺。”
九姨娘完全呆住:“怎麼會?!”
李未央笑了:“大夫人行事,從來不給別人留下後路,她既然放你走了,父親那樣喜愛你,更不能容忍別人背叛,一定會千方百計捕捉,父親是當朝丞相,門生故吏衆多,地方官員不知多少人想要巴結他,只要他說一句話,你哪怕逃到天邊,也會被捉住。萬一你被捉回來,將大夫人供出來,她豈不是要倒黴?你想想看,她會留下這麼大的危害嗎?”
“不!不會的!夫人明明說——”九姨娘還是不信。
“趙月,你把實情告訴她吧。”李未央冷笑一聲,不願意再說下去。
“是!”趙月道,“我特意關照兄長,讓他留意山下的動靜,剛纔兄長傳來消息,山腳下一共埋伏了三撥人,悄悄守死了三個路口,就是在守株待兔的。”
九姨娘這回不信也得信了,她睜大了眼睛,欲哭無淚。
趙月說到這裡,突然道:“小姐,有人來了!”
李未央做了個噤聲的姿勢,九姨娘面帶恐懼地望着窗外。
窗戶響了三下,明顯是個暗號。
趙月的長劍橫在九姨娘的脖子上,讓她一動也不敢動彈。
這時候,窗戶突然開了,九姨娘剛要動,一個少年跳了進來,他手上,還提着渾身被綁得結結實實的林媽媽,林媽媽的嘴巴已經被堵了起來,趙楠咧嘴一笑:“主子,奴才看到這個人在外頭鬼鬼祟祟地敲窗子,就把她綁起來了。”
明明聽到敲窗戶纔是片刻之前,白芷無語,這速度,真是驚人啊。
李未央微微一笑,走到林媽媽面前,道:“林媽媽,半夜三更到訪,有何貴幹啊?”
林媽媽看到李未央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那眼睛亮得滲人,立時露出了驚恐的神情。
“想不到林媽媽和九姨娘的交情也這樣好。”李未央嘴角微微一挑,隨即道,“我原本還在想,大夫人縱然真的要害九姨娘,趁着剛纔的大火放她走不就行了嗎,爲什麼還要刻意安排她住在我屋子裡,現在,我全明白了。”
九姨娘肩膀微微顫抖着,彷彿是在抽泣。可聽到李未央這話,她立時猛地擡起頭來,表情已經是呆住了。
第二日清晨,外面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三小姐,夫人有請,你和九姨娘快些起來吧!”
隨後是墨竹的聲音:“請夫人稍候,奴婢這就去請小姐和姨娘。”
李未央坐起身,天還未亮透,大夫人卻派人來請?她穿好了衣裳,簡單梳洗了一下,卻突然聽見外面敲門聲變得震天響。
李未央皺眉,白芷上去開門:“小姐還在梳洗!”
大夫人身邊的另一位親信杜媽媽站在門外,眼神卻沒落在白芷身上,而是越過她的頭頂,朝屋裡掃了幾眼,問道:“九姨娘呢?夫人問她怎麼還不到!”
竟然這樣的等不及!白芷的心猛地一跳,臉上卻是平靜非常,答道:“九姨娘已經起身了吧。”
杜媽媽的聲量高了起來:“起身?這天還沒亮,去了哪裡?”
白芷冷淡地道:“那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也不是負責看着九姨娘的。”說着,她轉頭去找秋菊,然而秋菊卻也不見了。
杜媽媽冷冷一笑,轉頭大喊:“不好啦,九姨娘不見了!”
這一嗓子,驚動了原本就不大的院子裡的所有人,原本在房裡喝茶的大夫人,頓時快步走了出來,厲聲道:“胡說什麼!”
杜媽媽立刻衝了過去,噗通往地上一跪:“夫人,不好啦,九姨娘失蹤了!”
大夫人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她的目光立刻凝了起來,大聲道:“照顧九姨娘的丫頭呢?人在哪裡?”
杜媽媽表現得很無辜:“奴婢已經找過了,實在是不見蹤影!”
就在這時候,李未央纔好整以暇地走出來,她已經收拾整齊,臉上還淡淡帶了笑容:“母親,一大清早的有什麼事這樣着急?”
“且不說這個,你九姨娘人呢?她昨兒晚上不是和你一個屋子麼?”大夫人表現得很關心。
李未央剛要說話,突然聽見外頭有人來稟報:“夫人!夫人!老爺上山來了!”
大夫人故意露出吃驚的神情,很快就看見李蕭然一路風塵僕僕地進了院子,這時候院子裡的其他主子們也都起來了,見到李蕭然居然到了,一時都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父親,您怎麼來了?”李常喜不由問道。
李蕭然看她一眼,隨後道:“你母親昨兒夜裡派人來稟報說寺裡失了火,雖然說了沒有人受重傷,但是老夫人聽了很不放心,便讓我來瞧瞧。”說着,他的目光在李長樂和李未央等人的身上都看了一圈:“都沒事吧?”
此刻的李蕭然,對女兒們都還是有幾分發自真心的關懷,畢竟這裡的孩子,都是他的骨血。
李長樂因爲上次的事情,也不敢上去討好賣乖,只能笑道:“是,父親,我們都沒事,只是——九姨娘一大早就不見了!”
李蕭然的臉上露出震驚的神情:“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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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大火的時候,我突然想,如果女主就這樣被燒死了,她是不是又得重生一回,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