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死一生汀蘭追憶過往
顏氏原來只是小病,可是心裡的盼頭沒有了,人就沒了精氣神,諸事也懶於搭理。這一日她正躺着,褚嬤嬤進來了,笑道:“老夫人,聽說今日七小姐進了好些東西,還能下牀走動幾步呢。”
自從府裡出了那些事後,顏氏一次也沒有笑過,就是下人們刻意製造樂趣,顏氏也總是繃着臉,一聽說杜汀蘭好些了,褶皺的臉上這纔有了幾絲寬慰,忙問道:“她感覺怎樣?大夫怎麼說的?老大去瞧過沒有?還有她在茹古院住的慣不慣?使喚的下人夠不夠?”
一口氣問出許多來,不及褚嬤嬤應答,便兀自下了牀,口裡道:“算了,我還是得去瞧瞧去。”
有孫子可以盼的時候孫子就是一切,孫子沒了,她能夠指望的還不是幾個孫女,這種時候不能讓她們寒了心。
褚嬤嬤哪裡拗得過,只好多帶了一件披風,並幾個丫鬟,一起跟着往茹古院去了。
知春閣的內室被燒了個乾淨,修葺需要一段時日,杜汀蘭也傷着,暫時不宜再挪動,所以一直住在袁氏的院子裡,這樣一來,茹古院就熱鬧了起來,大老爺也大半時間歇在了袁氏的屋裡,但凡晨起晚睡,他必然要去瞧一瞧杜汀蘭才能放心。袁氏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對杜汀蘭照顧得無微不至,因此無論是新妾翠鶯還是舊人方姨娘,都被大老爺拋諸一邊,大有與袁氏雙宿雙棲的樣子。
汴都人傑地靈,老大夫醫術精湛,用藥恰到好處,杜汀蘭在悉心的護理及綠影連日的衣不解帶的照顧和大老爺深切的關懷裡,漸漸地好起來,慢慢地也能夠用一些流質食物了。只是燒傷非同小可,許多常用的食物都不能吃,杜汀蘭能夠從火海里撿回一條命已屬不易。因此十分遵醫囑,也算復原得好的了。
但是即使茹古院再好,杜汀蘭也覺得不安,想袁氏親生的杜雅蘭六歲就與母親分開住了。何況她不過是一個庶女,也沒有說養在袁氏名下。所以過了不久,她便堅持要回到知春閣去,大老爺見她執意,也不再勉強。女兒醒過來他高興,但眼下他也要把府裡晦氣的東西都清理乾淨,還有一件事是大老爺難於啓齒的,此處暫且不提。
杜汀蘭回到知春閣的這一天,正好是臘月的初八,家家戶戶都熬製了香甜可口的臘八粥,杜汀蘭猶記得,那一年也是這樣的時節,一家人和樂融融地聚在一起喝粥,而今年呢。她自己受了傷,嬸母傷了身子臥牀靜養,祖母告病,方姨娘被禁足,鶯姨娘閉門不出,玉嬸母還是那副樣子,對着誰都能冷嘲熱諷。江嬤嬤輕輕吹着勺子裡的粥,杜汀蘭吃了幾口,就搖頭不想吃了,江嬤嬤看了心疼。勸道:“小姐,再多吃幾口吧。”
杜汀蘭晃晃腦袋:“嘴巴里沒有一點味兒,不吃了。”
江嬤嬤看着面黃肌瘦的小姐,倍感心酸。禁不住說起來:“小姐也真是的,怎能那麼不愛惜自己,虧得是二老爺沒走多遠,要不然……”
她哽咽着沒有說下去,杜汀蘭卻接口道:“要不然我就要葬身火海了,是不是?”
江嬤嬤一哽。要是那一日沒有二老爺,她們都知道結局是什麼。江嬤嬤感慨道:“幸好小姐福大命大,否則綠影那小丫頭可不是要哭死。”
可憐的綠影最初是大吼大叫,後來以淚洗面,再後來嗓子也啞了,到現在兩隻眼睛還腫的跟核桃似的,因爲生杜汀蘭的氣,也是有些愛美的年紀了,就有些賭氣,不肯來見杜汀蘭。大老爺很是贊她,杜雅蘭也總誇她忠心事主,是個難得的丫鬟。
綠影如此,江嬤嬤又能好到哪去,既要擔心杜汀蘭的身子,也要照顧哭得死去活來的綠影,還有知春閣的上下,杜汀蘭心裡明白,那些日子,她不比綠影受的煎熬少,杜汀蘭握住她的手,道:“嬤嬤,讓你擔心了。”
只是一句話就讓江嬤嬤紅了眼眶,她強撐着說道:“小姐說哪裡的話,服侍小姐,是我們做下人的本分。”
“話雖如此,可是,我畢竟不是正經的小姐。”杜汀蘭說着,回憶起當日的情景來:“我記得,那一天我先去看了嬸母,剛好遇到二叔回來了,我也不能久留,便回來了。”
江嬤嬤繼續說道:“是,還是老奴跟着小姐一起去,又是一起回來的。”
“嗯。”杜汀蘭道:“過了不久,二叔就來了,匆匆地給了我禮物,就在這不久之後,房間裡就着火了,前後也不過一個時辰的時間,嬤嬤,你覺得,最有可能是誰做的?”
袁氏追查的結果是府裡有個小廝從後窗路過,不小心將燈籠擱置,後來小廝有事走開,忘記取走燈籠,燈籠隨風引起火種,隨着燃燒了杜汀蘭的內室。大老爺在盛怒之下,已經將那小廝送官法辦,以儆效尤。
江嬤嬤他們都覺得不能相信,之前是住在袁氏的院子,也不能貿貿然職責袁氏處事不公,但明顯這個“真兇”不能讓人信服。
“以那時的情景看來,方姨娘是最值得懷疑的對象。”江嬤嬤中肯地提出意見。
“可是她有證據,而且嬤嬤你別忘了,當日她一整天都在林宅,到了亥時方回,而我出事時,是在戌時,她還沒有回來。”
江嬤嬤道:“做這樣的事情未必需要親力親爲,佈置好一切,按照計劃行事,如果存了這樣的心思,要製造不在場的證據還不容易。”
“我也是這樣想。”杜汀蘭道:“方姨娘的確是最大的嫌疑,但也未必就能說明,是她做的。想是有人坐山觀虎鬥也說得過去。”
江嬤嬤驚詫道:“小姐是說……大夫人?”
江嬤嬤怎能相信呢,大夫人是正室,又生了嫡長女,她的地位固若金湯,犯不着費這麼大的周折去對付一個庶女,她也沒有必要這麼做啊。
江嬤嬤眼裡都是疑惑,杜汀蘭婉言道:“失去我一個庶女,父親也不會傷心多久。可是能夠藉此事扳倒對手,還能除去我這個隱患,不是一箭雙鵰麼?”
“小姐這樣一說,也不是沒有可能。要是真的如此的話,大夫人心機未免也太深了,還有,小姐的處境……”
杜汀蘭道:“我也只是猜測,沒有真憑實據。現在正是關鍵時候,那個人不會再貿然出手了。可能他也沒有料到,嬸母那邊會出這樣的事,否則的話,父親大概是不會這麼輕易罷手的。”
江嬤嬤剛想說什麼,眼見窗櫺一動,她頓時說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