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節

4.

我用膠紙小心地把拼圖粘好,裝在相框中掛在臥室的牆上,每當看見它,我心中就漾起一陣快樂,就像撥開了雲朵,看見了整個世界一般。

上午接到了我媽打來的電話,劈頭蓋臉的就譴責我 不忠不孝,說我放假這麼長時間也不回家已經把她和我爸給忘了,又說我現在才上高中翅膀還沒硬還得靠他們養活,等以後上了大學有了工作成了家還指不定怎麼對待他們呢。。。。。。後來她又聯繫到我思想道德水準上來,說我愧於黨和國家對我的培養,愧於社會,愧於全人類,說得我像犯下了什麼滔天罪行罪不容誅似的。最後她對我說,快過年了,趕快回來吧!

我剛想回敬她幾句,她那邊“啪嗒”給掛了。爲此我一整天都鬱悶的要死,像是走在半路讓人給打了,起來以後那人已經跑沒影兒了。

坐在回家的路上,我想了很多事,想起這些年來我在外面呆的時間真的要比在家裡多得多,小的時候我常常被送到陳阿姨家,上了初中又在學校住宿舍,而現在我則是一個人住在公寓裡。想想這些年父母也不容易,他們都在努力的爲這個家爲了我在不停地奮鬥,有時即便是我在家的時候,也常常會是我和媽媽在家而爸出差,或者是我和爸爸在家而我媽公出。而要等一家人真的可以在一起坐下來吃頓晚飯,也就是過年的這幾天了。想着想着,覺得自己似乎真的很不孝。

一進門,我媽就拉着我坐在沙發上和我親熱地說這說那而我爸則在我進門時從廚房探出頭來說了句“回來啦!”然後又貓進廚房忙去了。我媽說爸正在做我喜歡的糖醋魚呢。我忽然感到了家的溫暖。不同於宿舍和公寓,那是種讓人心裡安定下來的溫存之感,那纔是家的感覺。

5.

春節臨近了,大街巷口紛紛張燈結綵。賣爆竹的小商販們各個面如桃花,大大小小的商場人滿爲患。到處都沉浸在一片喜慶之中。

白天和我媽去商場購買年貨,我媽特奸詐,每次交完錢後就立刻往前走。這時售貨員小姐就會提着裝好的東西面帶微笑地看着我。我這才明白我媽爲啥死活把我給帶出來,感情是找了個免費勞動力。

我看着我媽大包小裹的買了一堆就好奇地問:“媽,咱家今年怎麼買怎麼多東西啊?”我媽也不擡頭,把剛裝的一袋瓜子又放進我懷裡,說:“這是咱們家在這過的最後一個春節,自然要好好的過上一回!”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我媽已經往前走了。

晚飯後,我又問她。我媽就笑着望着我爸,我爸於是放下手裡的報紙,點上一支菸,火光一閃隨即又熄滅。我感到將會有什麼事發生了。果然我爸對我說:“咱們全家明年就去上海生活了。”估計當時我聽見我爸的這句話後震驚的程度不亞於小布什坐白宮裡聽說市貿大樓讓人給炸了。我“噌”地站了起來,說:“去上海?爲什麼?”

“你爸公司調你爸到上海總部去工作,而且在那邊已經給安排了房子,可以讓家屬一塊兒過去!”我媽微笑着說。

我一聽就傻了,好半天才恍過神來說:“我不去!”

我媽吃驚地問:“爲什麼?你不是一直喊着想去上海的麼?”

我被問得頓時語塞。是啊,上海不是我一直嚮往的地方麼?那座在無數文人筆下綻放的繁華而歷史悠久的城市,她一直不都是我的一個情結麼?可是現在我怎麼又不想去了呢?我就僵在那裡,失神地望着空間裡的某一點,彷彿那裡有我想要的答案。

晚上,我打電話給夏桐,他第一句話就問我:“你這幾天跑哪去了?”我說:“回家了。”夏桐說:“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我聽完開心地笑了:“這不正跟你說呢!”然後就聽夏桐在那邊衝我憤怒地嚎叫。他嚎了一會發現沒人搭理他,又變回了人聲問:“怎麼啦?受到良心的譴責了吧!”我告訴他說:“我家要搬去上海了。”

那邊沉寂了整整一分鐘,“什麼時候?”

“具體時間還沒定下來,大概春節以後吧。”

“那會去多長時間?”

“三年,或者四年。”

“恩——”夏桐把這一聲拉得很長,彷彿要延伸到三四年後的未來似的。然後又忽然說:“去吧,到上海去吧!”

“可是我。。。。。。”

“你不是要考復旦的麼。在上海會比這邊考容易很多。”

我此刻有股想哭的衝動。其實在聽到夏桐聲音的一瞬間,我就明白了我不願去的原因。那是因爲“我不想和你分開啊!”

說完,我將電話掛段了。

6.

今天是年三十,天空飄着雪花,窗外不斷傳來爆竹破裂的響聲,每一聲響過,都聽見一羣小孩子的歡叫聲。晚上七點一過我媽就坐在沙發上等待中央臺的春節晚會了。這時我的手機忽然響了,我一接是夏桐。

他說:“舒欣啊,我現在正在市府廣場呢,這裡一會兒要放煙火,一塊來看吧!”

我說:“好,那我這就過去!”

一下出租車就看見夏桐一身雪白的羽絨服站在紛紛白雪之中,我在心裡暗爽:“媽的,這小子真帥!”

我巴巴地跑到他身邊,他幫我拍了拍頭上的落雪“冷麼?”

“有點兒。”

“出來連帽子和手套也不戴,要不冷就怪了!”說完他拉過我的手**了他的口袋裡。

一剎那,我發覺。一切都回到了原點,連時間也是,我和夏桐經歷了那麼多的滄海桑田,終於又從新走到了一起,這就好象是一場情節曲折的美夢一般。我忽然好怕這夢會醒來,好怕好怕,怕得流出了眼淚。

這時廣場上突然亮起來,第一顆煙火炸開了無數的繁星。人羣頓時沸騰了。然後又有接二連三的煙火升上天空,一切恍如仙境。

在巨大的爆破聲中,我不顧一切地大聲喊:“夏桐,我們合好吧!”

然後聽到夏桐在喊:“我們一直也沒有分開過!”

“那我以後乾脆嫁你算啦!”

“成,一定讓你幸福的像個王妃!”

我定定地盯住夏桐的眼睛,夜色中他的眼睛一如天上爆炸的繁星。在世界再次恢復黑暗的時候,我飛快地靠上去輕輕親吻了他的嘴脣。偷吻成功,我剛想跑,夏桐卻一把把我拉回來,然後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強硬地再次吻了我。又一顆煙火將世界點亮。

許多年以後,我依然能記起那夜燦爛的繁星,一如夏桐明亮的眼睛。

在煙火放完之前,夏桐拉着我從人羣中擠出來。我問他去哪?他說他也不知道,就想領着我滿世界的轉一轉。我笑着看着他說好,那就轉吧!

我們後來轉到了我以前上過的小學,蹲在看臺上看着雪花安靜落滿操場。

我說:“我真不想去上海了。”

“那是你的夢想啊。”

“可是不想和你分開。”

“不會,一年以後我們會在上海再見的。”

“真的麼?不許騙我呀!”

“絕對保真!”

“哎,你說我們要不要像《東京愛情故事》裡那樣在這裡留下點什麼作紀念啊?”

“要不,堆個雪人吧!”

我倆離開時,堆了兩個並排站在一起的雪人,一個胸前寫着舒欣,另一個寫夏桐。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一個慈祥的老婆婆在街上賣護身符。我買了一個送給了夏桐。夏桐笑着問我:“爲什麼你不買一個給自己?”我說:“只要你平安不就可以保護我了麼?”

街上顯得很冷清,只有路燈在照着地上的雪。正走着,夏桐突然低聲對我說:“後面的兩個人一直在跟着我們。”我一驚,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我全身都顫動了一下,因爲我認出了其中的一個正是以前在廣場鬧事的那個包子臉。他看見我就裂開嘴笑了一下說:“呦,您看咱們可真有緣分哪!”

我看了眼夏桐,他表情特嚴肅地說:“別理他,我們走!”

然後又聽見包子臉喊:“嘿,別急着走啊!上次拜你們所賜我讓JACK整得挺慘,還沒向你們道謝呢!”

夏桐小聲對我說了一句:“跑!”

“他媽的,哪跑!”包子臉大叫一聲追了上來。就在他就要追上我們的時候,夏桐忽然轉身閃電般的一腳踢在包子臉的肚子上,隨即又是兩圈擊在他的臉上,包子臉“哎呦”一聲趴在雪地上。另外一人看到夏桐的身手竟一時嚇得不敢上前。其實夏桐初中的時候曾學過一段時間的空手道。夏桐慢慢脫下身上的羽絨服,眼神冷的可怕。我知道他是真的動了氣,另外那人一聲大喊衝了過來,夏桐回身又踢出一腳,那人立即倒地,鼻子流出了鮮血,從地上爬起來後,就撒丫子地跑了。

桐夏走到仍然趴在地上的包子臉旁邊,一手把他拽了起來,正要再打,那混蛋便張口求饒了。

“大哥大哥,小弟有眼不識您這泰山,您大人大量,就放過小的一馬吧!”

夏桐回頭看了看我,我無奈地揮了揮手說:“別打了,就放了他吧!”

忽然我看到包子臉從衣服裡抽出了一把匕首,寒光一閃,夏桐已經捂着腹部倒了下去。我的腦袋轟的一下,然後我尖叫了一聲,聲音大的連我自己都被嚇了一跳。這時有兩個巡街的警察聞聲跑了過來,包子臉臉色慘白如同一個掉吊死鬼一般,他向後踉蹌了幾步就慌忙逃跑了。

我跪在夏桐的身邊,看着鮮紅的血將雪染成緋紅,除了大聲地呼喊,什麼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