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庶聽完後,心中一動,似是有了些想法,熱血翻涌,猶豫着按住郭嘉的手說道。
“我雖心有此願,但終究不能違背忠義之道,如此一來豈不是落的個不義的罵名。不如再做打算。”
徐庶說完,給了郭嘉一個眼神,郭嘉緊跟着他上了樓。
兩人來到樓上的廂房之中,店小二和掌櫃的將東西搬到房中,兩人剛坐下,黃敘也跟着來到門前,在外面聽着裡面的動靜,就着幾個菜胡吃海塞一通。
徐庶對奉孝叔叔已放下了戒心,如此看來讓他們獨處一室也不是什麼壞事。況且奉孝叔叔何等聰明的人,徐元直不會拿他怎麼樣。
甫一坐下,兩杯酒下肚,兩人也敞開了胸懷,郭嘉問道。
“不知劉公如何做想?還望元直兄能告知一二。”
“劉公遣我來此募兵,但又再三叮囑我不可損害劉荊州的關係,我這才與當地豪族協作募兵。”
徐庶喝了碗酒,話也多了起來,這事兒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兒,如今放下了戒備,說出來也沒什麼大礙,況且主公仁義,此事可見一斑。
而那位劉荊州,便是荊州牧,劉琦。
“主公果然大義,與劉荊州同出一宗,心懷仁義,可主公仁義,卻並不知道這其中的水有多深,誰不知如今江夏的形勢早已不同以往,這些事情主公在襄陽不一定知曉。”
郭嘉分析局勢。
“江夏豪族,早有不軌之心,一直以來雖是荊州牧在掌管江夏,可實際上那些豪族早已不把荊州牧放在眼裡,私佔百姓,罔顧國法,這些被不知情的百姓認爲是荊州牧許可的行爲,如此以來,名聲盡失。如今元直兄是爲江夏百姓,爲劉公討回一個公道啊。”
這話說的挑不出一點錯處,但分明意有所指。
那句劉公既沒有點名究竟是襄陽那位還是如今的荊州牧。
這話說的越模棱兩可,就越讓人浮想聯翩。
襄陽一帶是誰的地盤,不用他提醒,徐庶心裡也清楚。只是那些豪族之中還有些人不願意承認罷了。不過還差一場東風,這火馬上就燒起來了。
徐庶還在斟酌,一杯酒喝着喝着已經見底,不知心裡盤算着什麼。
郭嘉在旁邊趁熱打鐵說道。
“你我雖是亂世浮萍,各爲其主,不管是爲了天下還是爲了其他,這種時候都應該挺身而出。”
郭嘉說完,徐庶心中已經明白,一杯酒下肚,臉色發白,想到剛纔自己還在宣揚劉公大義,不由得有些尷尬。
那些百姓敬佩的是劉公的賢德,不知道一切的背後有多少腥風血雨。兩人之間那道簾子已經被郭嘉掀開,徐庶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
“奉孝兄,此事我心中有數,不必再說了。”徐庶搖了搖頭,又喝了杯酒,不想再談論此事。
“元直兄說心中有數,心中有數又如何能坐視不管,就算是我一介讀書人,也不忍心看百姓受苦,男兒志在四方,路遇不平,拔劍而起,方纔見元直兄獨自一人喝悶酒,想必也是心中有了計量,何必還要猶猶豫豫,這還是元直兄嗎?這還是男兒嗎?”
見徐庶真的沒有任何反應,郭嘉又說:“既如此,你又如何能拿得此劍?此劍應當除魔衛道,爲天下百姓尋回一個公道!你不願意那隻好我自己來了,奉孝雖然沒有什麼本事,也沒什麼武藝,好在熱血未涼,願意爲黎明百姓挺身而出,將那些豪族斬於劍下!”
郭嘉憤憤地走上前去,拔劍而出,怒火沖天,徐庶上前幾步想要去攔,竟也攔不住,被郭嘉拖着往前走了幾步,可見郭嘉確實怒了。
“等等!奉孝兄不必激動!此事我們從長計議,從長計議……”徐庶說着,去搶他手中的劍,沒想到郭嘉如此固執,他只好先應了下來,“好……好好好,我徐庶就受你這一激!這是爲奉孝兄,爲天下蒼生。”
剛一說完郭嘉臉色一變,手中的劍也被徐庶拿走,他立刻連聲說好:“元直兄若是有心,我早有一計。不知元直兄可有興趣。”
郭嘉附在他耳邊低語,聽完後徐庶眼睛一亮,拍了拍郭嘉的肩膀,連聲稱讚:“此計絕妙!奉孝兄,你且在此稍作休息,等我安排妥善便知會你一聲。”
事情談妥了,兩人又吃了幾杯酒,聊的不再是戰事,兩人之間的氣氛緩和了許多,吃完酒後徐庶便匆匆離開。
郭嘉長吁一口氣,望着戲煜的方向,目光深邃,嘴角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見徐庶離開,黃敘便走了進來。
“爲何要與他兜那麼大圈子?”黃敘本來想問,但看着郭嘉那眼神,就知道這事情十拿九穩了。
如果是他恐怕早就拿着劍衝進那些豪族家中,將他們殺個片甲不留,絕不會向奉孝叔叔這樣,又是喝酒,又是拔劍。
他雖然不知道爲什麼奉孝叔叔繞這麼大個圈子,但是他知道,馬上就有一場好戲開場,他只需要等着就是了。
這場好戲一定會讓整個江夏都熱鬧起來,他酡紅的臉上出現了一抹喜色,他最喜歡的就是看熱鬧了。
徐庶離開以後,黃敘走到徐庶的位置上,和郭嘉喝了幾杯,但不敢貪多,兩人還有正事要商議。
郭嘉將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從頭捋了捋,就怕留下什麼把柄讓徐庶抓住,這件事可不能黃了。
不管徐庶究竟是因爲和他的情誼,還是爲了劉備能夠穩固地位,亦或者是真的心懷大義熱血衝昏了頭,他都要與江夏豪族爲敵。
反正這一步已經走出去了,他徐庶就算想回頭也不可能。
況且徐元直此人,人如其名,剛直不阿,能爲他拔劍已經讓他倍感榮幸。
因爲他徐元直認準的就是忠信義,就算此事不成,也絕不會半路反悔。
徐庶是個什麼樣的人,沒有人能比郭嘉更清楚。正是因此,郭嘉纔會選擇去激他。
剩下的事情,郭嘉眯起眼睛算了算,心中有了數,時間必定來得及。
“凌霄,你去城中看看,城中的百姓還剩多少。”
郭嘉和黃敘又喝了一盞酒,忽然說道。
黃敘愣了愣,立刻有些着急,看着郭嘉,拉住他的衣袖,像個小孩一樣說道。
“奉孝叔叔,你一個人留在城中怎麼行,那羣江夏豪族可都視你爲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殺你而後快呢,我要是走了你可怎麼辦?你不就成了他們的……”
那幾個字還沒說完,就見郭嘉淡然地笑了笑,看着黃敘。
“凌霄,你已經不是個孩子了,需要自己去思考,遇事不能再莽撞了,還需要沉下心來。”
這話讓黃敘不知如何開口,下一句更是封住了黃敘的嘴。
“你這樣魯莽,沒有腦子,是不能在這亂世活下去的。”
黃敘的臉皮一抽一抽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離開酒館之後,回想起奉孝叔叔說的話,難道我真的沒腦子嗎,他可不這麼認爲。
黃敘離開許久之後,郭嘉凌空做了一個手勢,黑暗之中發出一陣響動,緊接着在那虛影裡出現了一個人影。
這人身上漆黑一片,穿着夜行衣看不清楚他究竟是從哪裡鑽出來的,好像整個人都融在了黑暗之中。
他的臉也和黑夜融爲一體,只有那雙眼睛依舊明亮,讓人看出他還是個人。
他就是暗衛,是郭嘉按照戲煜的意思,百裡挑一的高手。
從戰爭中救下來的孤兒,失去父母和親人,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孩子更加冷血,也更容易培養。
多年以來暗衛早就遍佈四方,整個中原都是戲煜的勢力,是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其實從郭嘉進城門開始,大悟城中的諜子便已經注意到了他的動靜,並且向中心聚集,成包圍之勢。
所以這一路上遇到的危險早就已經被這羣諜子給悄無聲息掃除。
這也就是爲什麼郭嘉能夠通行無阻,這不僅僅是戲煜能在中原部下這麼大的一盤局的底氣,更是郭嘉能夠隻身前往大悟城毫無畏懼的後盾。
從進城以來,他就在一邊訪察民生,一邊尋找暗影的蹤跡,因此行程很慢,不過好在這羣暗影給了他莫大的驚喜,這個站在他面前的人就是定心丸。
“大人,能夠再見到您,卑職死而無憾了,您終於想起我們了,終於能再見面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不由自主的顫抖着,帶着一絲哭腔。
好像在那幽暗的角落裡一守就是很多年,只是爲了等待主公。
在他們的心中,主公之外,郭嘉就是他們心中的信仰。
暗衛也沒有想到能再次重逢,還能再見這位傳說中的人物,心中激動之情可見一斑。
然而,郭嘉的臉色卻並不好,反而有些冷,他凝視着暗衛,眼底好像淬冰一般。
“身爲暗衛,需要時時刻刻隱藏自己的情緒,就算是我來了,你也不該有一絲動容,就算是主公來了,你也應該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
見暗衛沒有一絲動靜,他繼續說道。
“行如風,靜如水,這是暗衛總綱裡的東西,你怎麼忘的那麼徹底?是誰教的你?”
暗衛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神色一凜,臉上恢復了淡然。
“卑職只是見到主公太過激動,下次不會了,這不關老師的事,還望主公能夠饒恕。”
郭嘉淡淡的掃了他一眼,他臉上沉靜如水,反應還算快。
這是多年訓練的結果,即使是泰山崩於前,也能做到面不改色,這更是他們保命的能力。
每一個暗衛經過層層選拔,還要經過數年的訓練才能成爲真正的暗衛,這個過程痛苦到讓人髮指。
能夠通過選拔的人,全都是那些能夠拋卻所有情緒的人。
這種人能夠忍受孤獨,能夠忍耐得住見不到同伴的絕望,即使被抓住,也會讓情報爛在肚子裡,這種人是堅毅而令人恐懼的。
郭嘉看着他的樣子,總算和自己心中暗衛的形象有些貼合,欣慰的笑了笑。
“這裡的消息一個傳回黃陂,交給周瑜,周都督,還有一個傳回下陂,交給主公。儘快送達。”
說完郭嘉掏出口袋裡的兩張紙條,暗衛接了紙條之後,便隱匿在黑暗之中,不知去往何方了。
他們總是在黑夜裡來無影,去無蹤,沒有人知道他們將會在什麼時候出現,也沒有人在乎他們的存在,但是總有一個地方需要他們。
郭嘉什麼都沒看清,知道他一定會及時送達就好。
這些暗衛養了這麼多年,成長了好多。
他心中浮現一個計劃。
暗衛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不如讓他們去做更有意義的事情。
夜色暗涌,黃敘還沒有回來,郭嘉並不擔心他,且不說那羣暗衛暗中保護這小子,絕對不會讓他傷了一根汗毛。
黃敘這小子,本事大了去了,在這城中敢惹他的恐怕是不想要腦袋了。
吃完飯後,郭嘉出門走走,沒想到竟在拐角處碰到了,靠在牆角邊上看小孩捏泥巴的黃敘。
這小子跟小孩也沒什麼區別,竟然在旁邊指指點點,自己還躍躍欲試想上手。
郭嘉實在覺得太丟面子,一併把他帶走了。
幾天以來兩人在酒館內等着徐庶的消息,時不時出去走走,也沒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直到第三天終於來了消息。
徐庶派來的斥候遞給他們的竹簡上寫着一個大大的“妥”字,裡面寫的是想邀請郭嘉來軍中一敘。
這場春雨終於停了,清晨陽光傾瀉下來,郭嘉紮了個頭巾,乾淨又整潔,顯得不邋遢,又很莊重,整理整理便前往徐庶的營帳。
黃敘便裝跟着郭嘉一同前往。
徐庶的大營安扎在大悟城西二里地左右,這段時間壯丁源源不斷的涌進來,徐庶帶兵也是一流,這羣壯丁早就已經安置不下了。
在城外能多訓幾日便是幾日,這羣新兵蛋子讓他們上去打仗,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不去送死就已經很不錯了。
況且戰士吃緊,前線士兵緊缺,這羣新兵必須得抓緊時間了。
徐庶遠遠的看到四處有一對人馬趕往大營,心中有些疑惑。
徐庶安排的是,將大悟周邊的豪族和信陽安陸,應城,羅山幾個縣當地首領都請過來,讓他們一起來演一場大戲。
這下子肯定要熱鬧的多了。
看來徐庶下定決心做的事情比他想象的要大膽得多。
大悟雖然是江夏的中心,但是各地的距離還是有長有短,況且他們每個人出發的時間都是不一樣的,所以徐庶看到的是隊伍是陸續往營寨趕。
相同的是各家豪族都不是首領孤身一人前來,他們帶的人可不少,最少的也有幾百人,最多的早就上千了。
看來他們對徐庶並不是很放心,只不過劉備在此處的勢力太大,他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罷了。
徐庶故意放慢腳步,把這些事情在心裡捋了個七七八八。
看清局勢後,徐庶和黃敘跟着斥候往營帳內走去,來到徐庶的主營帳,徐庶的日常起居都在此處,因此並不擺宴。
“奉孝兄,你來了。”徐庶立刻熱情地拉他坐下。
“你也看到了,雖然豪族都來了,只不過他們可並不信任我們,這帶來的人成百上千的,我們可不一定是他們的對手。”
他語氣有些急躁。
“元直兄,難道到這一步想要臨陣逃脫嗎,只差臨門一腳了,這羣豪族人雖然多,只不過羣龍無首,他們也不能怎麼樣,我們只需拿下那羣首領,剩下的再做商議。屆時一羣散兵遊勇也鬧不出什麼名堂。”
郭嘉微微擡起眼盯着徐庶,炯炯有神的雙眼中毫無懼色,那雙眼睛裡有野心勃勃。
徐庶愣了愣,隨後意識到什麼,笑了笑:“哈哈哈哈哈,不愧是奉孝兄,知我者莫如是也。”
出了營帳,各個家族已經入座,那些大家族坐在前面,小家族坐在後面,至於那些不入流的家族都沒有被邀請到,他們都心照不宣,只是看到首席坐的是一個白白淨淨的書生的時候都微微一愣。
江夏的勢力盤根錯節,魚龍混雜,大家誰都認識,只是在看見那書生的那一刻,大家心中的疑惑都不約而同的浮現。
他們不知道這書生是從何而來,一個個行完禮後見書生連站都沒有站起來,心中的疑惑更甚。
而那位書生的身後站着一個像護衛一樣的人,那便是黃敘。
他喬裝打扮成郭嘉的護衛,要是換了別人,他早就甩臉子走了。
至於徐庶更是像個土霸王一樣,連個回禮都沒有,直愣愣的站在那裡,看着各大家族行完了禮落座,他捧起一杯酒道。
“我徐庶敬大家一杯!”
說完他一飲而盡,剛喝完又立即給自己倒滿一杯。不要錢一樣的死命喝。
“斟酒!上菜!”
又是滿滿一杯酒,徐庶舉起酒杯,所有人都疑惑的看着他,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周圍的氣氛有些沉悶,肅殺之氣撲面而來,明眼人已經看出來,這是在給他們下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