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

話剛落音,就見後面追上來個十來歲的小女孩,連蹦來跳的跑了進來,咯咯的笑聲,恍如一串精緻的銀鈴,悅耳動聽,“外祖母,婉姐兒就知道,母親每次來見您,都要說婉姐兒的壞話,婉姐兒祝外祖母老壽星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越活越年輕,比母親還漂亮,外祖母,您可一定不能聽母親的啊。”

這樣一番稚氣又認真的祝壽,惹來滿堂大笑。

雲大夫人也忍不住呵呵樂起來,伸手將婉姐兒摟在懷裡,笑道,“我的婉姐兒這樣乖巧可愛,外祖母自然是隻聽你的,絕不聽你母親的。”

雲歸宇哭笑不得,“母親,我纔是您的親女兒。”

婉姐兒得意的朝她皺皺鼻子,然後抱着雲大夫人,“啪”的親一口,復又回頭向雲歸宇炫耀。

衆人再次笑起來,更有相熟的調侃,“女兒確實還是女兒,卻不如外孫女親了”。

後面一羣人依次步入,卻是雲家的各位小姐,三小姐雲歸暮、四小姐雲歸瑤、五小姐雲歸暮、七小姐雲歸雪,大奶奶何氏和二奶奶王氏,後面還跟着個乳母,手裡抱着一個襁褓嬰兒,卻是大少爺永哥兒,不到一週歲,是二奶奶王氏所生,一行人一齊兒站立堂前向雲大夫人賀壽。

若胭正納悶怎麼不見歸雁,就聽二夫人問,“歸雁呢,怎麼沒來?”

雲歸宇笑道,“回二嬸的話,歸雁有事耽擱了些,隨後就來。”

說着,這才發現和祥郡主身邊半坐着若胭,驚笑道,“梅家二小姐來了便好,歸雁那妮子都念了一早上了。”

此一言出,不僅在場賓客詫異,大夫人、二夫人和三太太也都圍了眼神過來。

和祥郡主看着若胭笑道,“莫不是歸雁這幾天時常唸叨的若胭若胭,就是二小姐了,這卻是我糊塗了,一時竟沒想起來。”

雲歸宇笑道,“二小姐如果願意,不妨就去雁徊樓。”

若胭頓時歡喜,想來雁徊樓就是歸雁的住處了,去找歸雁玩,卻不強過坐在這裡,受那衆人妒忌如刀的目光?當下喜形於色,卻不立即答話,只望向杜氏,又轉眼看了眼和祥郡主,和祥郡主當即點頭,鬆了她的手,“去吧,正好去瞧瞧歸雁在做什麼。”

若胭正笑着應下,就聽七小姐雲歸雪撇嘴道,“六姐姐能有什麼大不了的事,連拜壽都能來遲,難不成是繡花去了?我倒不知道六姐姐還會繡花,大約是去耍大刀了吧。”說着,掩嘴笑起來。

看似姐妹間的玩笑,在這般場合說出來,卻是極端刺耳,雲歸雪是和祥郡主親生,與雲歸雁雖不是一母同胞,總算都是二房的,這樣賓客滿堂的情況下,不但不知道維護親姐姐,反倒出口譏諷,實在不該。

“七妹妹不許胡說。”三小姐雲歸暮立即出言阻止,“六妹妹不是不分輕重的。”雲歸暮恰好雙十年華,早已出嫁多年,尚未生育,容貌出衆,瞧着有幾分像雲歸宇。

若胭暗歎,雲歸宇是大房的,雲歸暮是三房的,看上去倒更親近明白事理些,興許,是年齡大些。

三太太笑道,“二嫂教導有方,歸雁一向嫺淑重禮,斷不會耽誤了來給大伯母拜壽,也不知道因爲什麼天大的事給耽擱了,是該去瞧瞧纔好,二小姐就代我們去看看情況也好,也省得大家心裡都惦記猜測,二小姐,你說呢。”

若胭暗自皺眉,七小姐年紀小不懂事,說話有失分寸也就罷了,大人們自然不與她計較,偏三太太身份長輩說出這話來,無端引人猜想,也不知道是何居心,你們妯娌之間有什麼明爭暗鬥,也別拉扯上我這個外人,好好的指名道姓問我做什麼?你既然問我,又議論歸雁的是非,我就少不得要維護歸雁了,笑看三太太,朗聲道,“歸雁自幼受教於大夫人和二夫人,熟知恭順孝禮,想來兩位夫人也是心如明鏡,斷不會因爲一點尚不知緣由的差池而怪罪歸雁,就是在座各位,也是素知歸雁重孝,更不會有什麼猜測,三太太多慮了。”

她將兩位夫人都拉過來做後援,三太太竟一個字也回不得,只訕訕的笑。

大夫人和二夫人則很滿意的點了點頭,雲歸宇更是當場贊好,立即吩咐身邊一個丫頭帶若胭前去。

大奶奶何氏突然笑道,“大姑奶奶身邊可離不開這丫頭,還是讓香琴陪着二小姐去吧,正好香琴也要回霽景軒取東西,離得近,倒也方便。”

杜氏則含着略顯探究的笑容,目光在她新綴的壓裙玉珮上徘徊片刻,這才點頭許可。

若胭有些奇怪,不知自己的穿戴哪裡不妥,只因五月時節,天氣愈發熱起來,若胭今兒選了一件玉色的紗裙,清雅飄逸,怕風吹不雅,就將上次梅承禮送的白玉鏤雕珮系在腰上做壓裙之用,倒是正合適,百思不得其解,因想着馬上就要見到歸雁,心如燕雀,早飛了出去,將疑惑也撇在一旁,只按奈着性子辭過衆人,儘量步履平穩的出門。

走不多遠,就見一行人姍姍而來,卻是閔太太帶着閔嘉芙、週二夫人郭氏、週三太太劉氏、閔嘉容,並沒有周大夫人,大房只來了閔嘉容一人,後面還有一個女子,身後跟着一個乳孃抱着一個小姑娘。

若胭一時沒想起來,只看到閔嘉芙就笑了,側身站在旁邊讓路。

倒是閔太太見了若胭卻停了腳步,老遠就打起招呼,“這不是梅府的二小姐嘛。”

長輩都主動招呼了,做晚輩的再沒有迴避的道理,若胭忙上前行禮,“若胭請閔太□□好。”又向閔嘉芙笑,“嘉芙,我可等你好一陣。”

閔太太就笑,“一會你們倆只管好好玩。”

說着又回頭向那走在最後的女子招手,“雪菊姑娘。”

那女子聞聲便快步走近,也不等閔太太說話,就看了看若胭,欣喜的笑起來,客氣的福了福,道,“梅二小姐,多時不見,一向可好?”

若胭怔了怔,恍然憶起,這是上次周府曾見過面的雪菊姑娘,據說是太僕寺少卿齊大人家的內眷,是了,自己和梅映霜還幫她一起尋找過慧姐兒呢,怪不得她還記得自己,遂笑着回禮,“雪菊姑娘好,勞雪菊姑娘惦記了,不知慧姐兒可好?”

雪菊連聲道“好”,忙讓乳孃抱過慧姐兒來,慧姐兒見了若胭,也不認生,竟張開胳膊撲了過來,甜甜的笑道,“這位姐姐生的又好看又親切,慧姐兒很喜歡。”

得到一個孩子的誇獎,比起得到大夫人、二夫人的誇獎,更爲激動人心,若胭開心的笑起來,也伸手攬住慧姐兒,道,“慧姐兒小嘴真甜,說的姐姐心裡美美的,姐姐也很喜歡慧姐兒,慧姐兒纔是最好看最可愛了。”說着,兩人一起笑起來。

雪菊與閔太太相視一眼,雙雙頷首而笑。

閔嘉容也走來,兩人客氣的招呼,簡單說了幾句,閔嘉容低聲暗示該進屋了,周家兩位長輩俱已往前走去,又見雲歸宇和何氏一起迎了出來,若胭忙辭別,想邀閔嘉芙同往,又怕失禮,一時不知該不該說。

閔太太又問若胭往哪裡去,若胭據實回答去找歸雁。

閔嘉芙一聽,眼就放光了,輕聲責備,“若胭,你怎麼不等等我,竟一個人去,我不是寫了信給你嗎?”

若胭很是抱歉,原本也沒想過自己會單獨先行,如今也不便對她一一說明。

正慚愧間,香琴上前行禮道,“這是大夫人、二夫人和大姑奶奶的意思,讓梅二小姐先去六小姐那坐坐。”這就是幫若胭解圍了,既然是主人家的安排,誰也說不得什麼。

閔太太笑道,“二小姐的確是個招人喜歡的,連大夫人和二夫人都這樣格外用心,很是難得。”

又問香琴,“你是跟在哪位夫人身邊的?”

香琴回道,“奴婢是大奶奶身邊的香琴,大奶奶特意吩咐奴婢陪同二小姐前往。”

很尋常規矩的一句介紹,閔太太卻似看出什麼來,深看若胭,又轉眼與雪菊對視一眼,徐聲道,“哦,原來是大奶奶身邊的,我沒記錯的話,大爺和六小姐、七小姐、六爺都是二房的,對了,還有三爺,是了,三爺。”

香琴笑,“正是,太太說的對。”

閔太太仍是若有所思的笑着,擺手道,“罷了,你們快去吧,嘉芙,我們先進去。”

閔太太既然說了這話,若胭邀請的話就沒再說了,閔嘉芙有心同往,奈何尚未拜見主人,只好怏怏的跟在母親身後,衝若胭不情願的擠鼻子瞪眼。

若胭知道她心裡不高興,便道,“我與歸雁一會便來,嘉芙稍等片刻即是。”

閔嘉芙便重展笑顏。

雲府三房,各有獨立的府院,大房既居長,最先置地開府,匾額上書寫“雲府”,後來兩位幼弟分別在左右安置,大房正門這“雲府”二字,仍沒有更改,二老爺雲熙和被封了忠武侯,二房的匾額上就是“忠武侯府”,三房是平民布衣,不便在匾額上與兩位兄長看齊,寫的是大老爺雲熙安親書的“和興居”三字,寓意家和萬事興,三院看似各有各門,內則相連,中間有門相通,今日既是雲大夫人的壽誕,自然賓客們進的都是大房的正門。

香琴如今領着若胭便是穿過重重花園遊廊,從小門去忠武侯府,雲大夫人極愛花,春蘭秋菊、夏荷冬梅,無一不愛,且少有貴賤之分,與周府又有不同,周府名花薈萃,盡其妖嬈,雲府卻是品級混雜,既有稀世珍品,亦有陌野無名小花,俱得園丁精心打理,好似百花娘子打翻了花籃,將人世間所有的奼紫嫣紅都撒在了雲府,是以整個雲府花園一片生機盎然、花團錦簇,恰好時值百花爭豔之際,更顯燦爛如海,若胭這一路走來,直看得眼花繚亂、歎爲觀止。

香琴笑道,“二小姐可是覺得這花好看?”

“正是好看,聽說大夫人愛花,所以才園中遍種百花?”若胭問。

香琴介紹道,“是的,大夫人愛花,在京州是出了名的,府上的花景,也是京州勝景,一年四季,花開不絕,根據各種花的花期不同,景色變換各異,纔是奇觀呢。”

又笑道,“聽說二小姐與我們六小姐相熟,日後不妨常來賞花。”

若胭笑而不答,心想,這哪是說來就能來的啊,當是村裡串門那麼隨意呢。

香琴見她不答,悄悄打量她臉色,又笑道,“我們六小姐性情最是爽快親和,從不爲難下人,也與別的小姐們不一樣,喜歡和侯爺、三爺一樣舞刀弄槍,侯爺還打趣說,將來要給六小姐找姑爺也找個習武的,給三爺找三奶奶,也要找個習武的……”

若胭初聽時尤發笑,越聽越覺得不妥,不自覺的皺了眉頭,暗想這個丫頭可真是個大嘴巴,主子的私事也能這樣對着一個陌生人說?是真的不懼歸雁的爽快親和,還是另有意圖?只淡淡的截斷了她的話,“前面是哪裡,是否快到了?”

香琴尷尬的慌忙垂下頭,再擡眼瞟若胭,並沒有不悅,這才又賠了笑,道,“是快到了,穿過前面那道門就是侯府了,正前方是我們大爺大奶奶的霽景軒,再往前走,左邊是三爺的瑾之,右邊就是六小姐的雁徊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