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

當天夜裡,吉祥被一匹紅布裹了送進賈俊的房裡,就算是做了他的妾室。

若胭聽說的時候,輕輕的嘆了口氣,雖說並不怎麼喜歡吉祥,卻也可憐她清清白白的女兒家就這樣被人玷污。

“聽說吉祥哭得死去活來,跑去老太太跟前磕頭,老太太也沒理她,反說她不識擡舉。”初夏也邊說邊嘆。

“大少爺呢,知道嗎?”若胭問。

初夏點頭,“知道的,也去向老太太求情,老太太說是已經許了大姑太太,不好再改口,回頭再買兩個丫頭回來給大少爺,正好老爺回來,訓斥了大少爺,大少爺也就沒再說了。”

若胭心有潸然,打量着初夏道,“我以後就是自己不嫁,也定要爲你挑個好人家,總不能委屈了你纔好。”

初夏就紅着臉道,“二小姐好好的又拿奴婢說事,奴婢早就說過,這輩子要守着二小姐,哪裡也不去,任誰也不嫁。”

若胭見她臉紅的模樣怪好看的,生了逗笑之心,“話倒是這樣說過的,只是以後的事誰又說的準,要是遇上哪位俊俏郎君,動了女兒家的心思,可就收不回來了。”

初夏一聽這話就急了,起身就去找剪子,“二小姐這是不信奴婢了,奴婢現在就剪了頭髮,以示忠心。”

嚇得若胭撲過來拉住,連聲道,“初夏,我錯了,你可別胡來,我再不說了就是,你何必這樣,我哪有不信你的,不過是與你說笑。”

初夏被拉住手,雖不掙扎,卻哭了起來,“奴婢也知道二小姐並沒有逼奴婢起誓的意思,是奴婢自己要這樣做,奴婢當初自己賣身爲奴,就是看破了人生,任生任滅任欺凌,不想遇到二小姐這樣的好主子,從不拿奴婢看作低賤,奴婢感激二小姐,甘願一生侍奉二小姐,初夏雖然粗魯愚鈍,但是忠心不移。”

若胭手足無措的幫她擦眼淚,“我知道了,我再不說了,再不說了,你莫哭,莫哭。”心裡酸酸的,美美的,甜甜的。

次日請早安,並不見梅承禮來,只遣了高興過來說是夜裡唸書唸的太晚,早起有些頭暈,又躺下了。

若胭正思索着這話的真假,已見張氏面上慍色一閃而過,關切的吩咐高興,“你只管回去告訴大少爺好生歇着,今天也不必去上課了,我打發人去告知姜先生一聲就是了,大少爺的身體最是緊要,你和如意千萬仔細了,大少爺想吃什麼要什麼,不論什麼,都只管來跟我要,不要惹了大少爺生氣。”切切囑咐,寸寸慈愛之心。

等衆人散去,一直帶着笑的臉立刻沉了下來,方媽媽送上茶,輕聲道,“老太太要是不放心大少爺的身體,不如過去瞧一眼,也踏實些。”

“不去,沒什麼好瞧的,打量我不知道,他這是故意與我使性子,根本就沒有不舒服。”

張氏咕咚咕咚大口喝了茶,價格杯子往桌上重重一頓,“壽兒是越來越讓我失望了,竟然爲了一個丫頭不來給我請安,心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奶奶?敢情我還沒有一個丫頭親近?我真是白養了他十幾年。”

方媽媽默默的將杯子收了,寬解道,“老太太先消消氣,老奴也覺得大少爺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好像就是從過了年,二小姐進府之後,大少爺就變了。”

“別提她,提起那小賤人我就生氣!”

張氏恨恨的啐了一口,“她就是個害人的妖精,有她在,這個家裡就不得安寧,我好心把她們母女接進府享盡榮華富貴,她倒是個這樣不知好歹的,處處與我作對,太可惡了!”

方媽媽藉着收拾的動作別過臉去,微微一笑,轉過來時眉尖帶愁,勸道,“老太太說的正是,好在她年齡也大了,也留不了幾天了,嫁出去在婆家呆上幾天,做了人家的兒媳婦,再回頭想,就知道老太太的大慈大悲了。”

“我倒是想着趕緊的把她打發出去,一天也不想多留,不過,你也知道,杜氏早就說了要她來做主,老爺都同意了,我也沒辦法。”張氏鬱郁不快。

“老太太糊塗了,這怕什麼,那天從雲府回來,聽老爺的口氣,和幾個跟去的婆子得來的話,馬上就會有媒婆來提親,太太既然發了話由她做主二小姐的,老太太只管由着她,爲三小姐挑門好的,等親事定下來再說,老太太只想,三小姐排在二小姐後面,沒有個二小姐沒出嫁倒先嫁三小姐的,那時候,有三小姐的婚事催着,太太又上哪裡急忙忙的找個女婿回來?還不得又求着老太太給挑一門,那時候,不就是老太太說了算?”

張氏聞言大喜,“你想的很周到,長幼有序,正是這樣理,誰也越不過去。”說着到底不平,“只是可惜了吉祥,虧得我在她身上費盡心思,倒是便宜了俊兒,這下,壽兒身邊又沒個得力的了。”

方媽媽笑道,“老太太這是心地慈悲,才這樣疼惜吉祥,要老奴說,這也沒什麼,前幾年老奴看着吉祥還算老實,大少爺那邊有什麼事都會詳細的過來稟報,現在是人大了,心也大了,在老太太面前也敢糊弄,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送走也好,一來警告其他兩個,二來也正好換個忠心的。”

張氏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吉祥最近的確越來越讓我不滿意了,打發了倒也乾淨,她那樣的身份,就算留在壽兒身邊,我也不能讓她開臉,不過是穩她的心而已,她跟着俊兒也是她的福氣,總比一輩子當丫頭強,只是,”

說到此處又皺起眉頭,“現在還剩下高興和如意,高興那丫頭說話做事都沒有吉祥穩當,心卻比吉祥還高,我一時還不放心,如意就更別提了,這丫頭居然狗膽包天,敢慫恿壽兒去見杜氏,我一想起這事就恨不得立刻打死了丟出去,只是因着這兩天雲府的事,心裡也煩着,現在吉祥又走了,要是再罰她,壽兒身邊就一個高興可照顧不過來。”

“老太太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高興不合適了,瞧她剛纔抹的那一臉粉,跟猴屁股一樣,那眼睛跟賊一樣直往老太太身上睃,一看就不是個好的,以前看着也只是輕狂浮躁了些,今天真是讓老奴看瞎了眼,想是算計着吉祥走了,南園的丫頭裡就數她爲大了,也想來老太太這裡討個名分,如意這丫頭人小鬼大,老太太還是要防着點,老奴雖說眼見着只一次,誰知道背後慫恿多少次,大少爺身邊有個這樣的,大少爺怎麼能和老太太貼心貼肺?老太太要是擔心大少爺身邊沒人伺候,就再買兩個新的,新來的,還不對老太太惟命是從啊。”

張氏想了想,“你說的是,你這兩天得了空去問問馬婆子,手頭有沒有好的,要不識字的纔好,只要老實聽話,人還沒買進來前,還是先穩着她,由她多吃兩天飯吧。”

兩人又低聲商議一陣,雙雙滿意的笑起來。

次日,若胭正歪在牀上看書,就見初夏笑吟吟的走進來,手裡捧着個精緻的描花木盒,一進門就道,“二小姐,這是忠武侯府的夫人派人送給二小姐的,。”

若胭一怔,恍然想起在雲府宴會上,和祥郡主的確說過要送禮物給若胭,自己當時雖也心裡一動,好奇會是什麼東西,隨後卻忘了這回事,眼見着這貨真價實的木匣子,也笑道,“我想起來,是曾說過的,什麼時候送來的,是誰送來的,怎麼沒叫我去前面,只叫你拿過來?”

初夏搖頭,“像是剛送來的,奴婢剛纔從廚房回來,正見着老太太拿着這盒子,看樣子是從外廳回中園去,見了奴婢,就讓奴婢帶回來給二小姐,並沒有說誰送來的,不過,奴婢看老太太的臉色不太好,似乎帶着氣,不過,奴婢一路上打量着匣子,不像是被打開過,想來老太太也不知道里面裝的什麼。”

“老太太主動給你的?”

“是的,不過是富貴先見到奴婢,提醒了老太太,說雲府既然說了匣子是給二小姐的,不如讓奴婢帶過去,倒也順便。”

若胭就笑了,想張氏哪是生什麼氣啊,分明是鬱悶到手的東西又轉手成了別人的了,要不是被初夏碰上,富貴又當面說了話,只怕張氏未必會給自己,暗歎富貴爲自己說了話,不知道張氏會不會爲難她。

“我瞧瞧是什麼東西。”

若胭接過匣子,有些激動,這也算是自己收到的第一份正兒八經的禮物吧,梅承禮倒是胡亂給了自己一塊玉,可是給的莫名其妙,自己還沒細看,就被人搶走,着實算不得一件有意義的禮物,匣子很新,一看就是新做的,還貼着封條,若胭笑了笑,不知和祥郡主這麼故弄玄虛的用意,用針尖輕輕的挑開,打開蓋,一方上等的緙絲粉綢包裹着一物,端放在匣子中央。

“光看這綢布就價值不菲,二小姐快看看裡面包的是什麼?”

初夏探過頭來,嘖嘖驚歎,催促若胭。

若胭按捺住興奮,小心的攤開粉綢,臉色瞬間慘白,心如同被鈍物重擊,沉悶生疼,粉彩鎏金的綢布上繡着一棵樹,綢布內包裹着的,赫然是一隻金光閃閃的雞,是的,一隻足金鑄就的雞,尤其那尾羽高翹,引頸高望的模樣極是栩栩如生。

這是什麼意思?

“二小姐!”初夏突然搶過盒子,“啪”的往桌子上一擲,渾身顫慄起來,“忠武侯夫人這是什麼意思?欺人太甚!”

什麼意思?呵呵,連初夏都看出來了,還能有什麼意思?這是明明白白的告訴自己,不要癡心妄想山雞飛上枝頭變鳳凰!

若胭的心一陣陣縮緊,眼前驀地閃過雲懿霆那張臉,忍不住笑起來,心裡卻難以形容的酸澀,高貴的郡主,您還真的高估了雲三爺的魅力,我梅若胭會心戀着雲三爺那棵樹?得了吧,也不知道那棵桃花樹下埋着多少不長眼的芳魂呢。

“收了吧。”若胭沉默的看着那隻金光閃閃的雞,平靜的吩咐初夏。

初夏氣道,“收着做什麼,二小姐,奴婢現在就拿着這東西去忠武侯府,把它摔在侯府門口,也叫她知道,就算是忠武侯夫人,也不能這樣羞辱二小姐。”

若胭緩緩搖頭,心裡到底是鈍鈍的難受,“不缺錢時留着做個紀念,缺錢的時候,還能敲一塊下來應急,多好的禮物,還回去,豈不可惜。”

不過,和祥郡主還真是白白浪費了這麼多金子,自己根本不可能飛到雲家變鳳凰的,昨天杜氏請了自己過去,開門見山就說了,“若胭,母親來安排你的婚姻大事,你有什麼想說的,你對親事有什麼要求?”

若胭驚愕之後便是苦笑,“母親,若胭只有一個要求,不知母親能否應允?”

“你說,母親必定力而爲。”杜氏也詫異。

“若胭不想嫁人。”若胭想了想,堅定的說了出來。

杜氏瞪目結舌,凝視若胭半晌,卻沒問緣故,只緩緩道,“若不嫁人,你想在梅家終老?”

這下輪到若胭目瞪口呆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杜氏,艱難的問,“母親,若不嫁人,則唯有在梅家終老這一條路可走嗎?母親,別無出路嗎?”

杜氏深深的凝視若胭,目光及其銳利,似乎不看穿若胭的心思不罷休,良久,徐徐頷首,“是,沒有別的出路,沒有任何出路,未嫁之女必須在孃家終老,若胭,你想好了,要在那一角小院裡終老?從十四歲,一直活到七十、八十?你寧願如此,也不願意嫁人?”

杜氏的聲音溫和沉穩,可是若胭聽在耳邊,卻莫名的覺得冰涼刺骨,只嚇得她打了個哆嗦,在這裡終老?這太可怕了。

杜氏的聲音再度響起,“相信母親,母親必定爲你選擇一門好人家,讓你安穩、自在的過一輩子。”

若胭迷迷糊糊的點了點頭,“若胭但憑母親安排。”

也許,只能選擇相信杜氏,憑自己這幾個月火眼金睛的觀察,杜氏大約是這府裡唯一值得信賴的人了,她選的人,應該不會太差勁吧,總比在這小院裡住一輩子要強吧。

如果只能如此,那就嫁吧。

杜氏滿意的露出笑容。

若胭也澀澀的笑了,看着那隻刺眼的雞,她確定,杜氏不可能把她許配給雲懿霆,那隻雞嘛,也算是一筆私房錢了。

只是,心裡還是很難受,很難受。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點擊,沒有收藏,沒有評論,還能這麼安安靜靜的寫下去,我是不是該爲自己的執着點個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