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門

“那天在庵裡,我已經說過,若胭這孩子的親事,我已經定下來了,你何必又拿出什麼帖子來?這不是叫我爲難嗎?”杜氏淡淡的說,語氣中有些不悅。

閔太太嘆道,“你的意思我自然是知道的,不過你看好的親事到底沒有定下來,我只問問若胭自己的意思,她要是去見了齊大人,她自己樂意了,你大概也不會勉強她,那天,你在菩薩像後也看到了齊大人,也是稱讚的,既然如此,何不給大家一次機會呢。”

杜氏也長嘆一聲,“齊大人確實不錯,憑心而論,真要把若胭許配過去,我也滿意,只是,你我這些年交情,我也不瞞你了,這事兒遲早要公開的,我孃家有個侄子,正值十八,我欲結下這門親事,兩個孩子也見了面,相處也很好,你說,這樣的親事我怎會再想別的,一邊是女兒,一邊是侄子,最好不過了。”

“原來如此,罷了,罷了,你既然這樣說,我也明白了,要沒有你那侄子,你也是中意齊大人的,只是,唉,總是姻緣天定。”

閔太太嘆口氣,滿臉遺憾,又道,我也不怕你笑話,我今天來,原本還打着一個主意,要是你果真只是怕委屈了若胭嫁給齊大人是個繼室,我倒是想腆着臉爲嘉華求個親,嘉華那孩子你也是知道的,是個好的,讀書也用功,只是到底年輕,沒個功名在身,怕你看不上,這些年也沒好意思開口,現在也都死了心了,既然你已經定下來把若胭許給你自己家的侄子,這卻是無話可說了。”

杜氏笑道,“嘉華這孩子將來是必有前程的,你且不必着急,以後自有你挑花眼的時候。”

閔太太嘆氣的擺手,“你哪裡知道,這孩子以前還是個懂事的,最近卻……唉,不說也罷,不說也罷,我還是想着給他趕緊定門親事纔好,以後有什麼前程,那也是他自己的造化。”

杜氏就拍拍她的手,“你也真是爲這一雙兒女操盡了心,我瞧嘉芙的性子極好,活潑率真,很是討人喜歡,可訂了人家?”

“嘉芙是個懂事的,這些年在我身邊,很是貼心,只是心氣高些,總要自己樂意,我也隨着她,只要她自己喜歡就好,這兩年也相過幾戶人家,高不成低不就的,總不太合適,前些日子,嘉容回來,提及他們家二爺,你也知道,三太太眼光高,若不是皇室沒有適齡的公主,估計她都想着尚公主,這回卻託嘉容回來說,想問我給不給嘉芙,我本不太樂意,怕三太太給嘉芙立規矩,又想着嘉容也在周家,姐妹兩個在一起,以後也是個扶持,也就沒拒絕,差不多這事就算定下來了吧。”

杜氏點點頭,“三太太不過是有些忌憚大房二房,若是嘉芙嫁過去三房,嘉容還能不處處顧着他們?三房是隻有好處的,有這樣旺家的兒媳婦,三太太高興還來不及,要不然怎麼會請嘉容來問,週二爺也是個務實、勤勉的,正好過日子,這門親事確實不錯。”

閔太太就笑道,“連你也說好,自然是好的,總算嘉芙這事定下來了,也鬆了一口氣,罷了,我也該走了,我這媒人終是沒有牽成這樁姻緣,心裡有些愧疚,齊大人……”

杜氏拉住她的手,沉吟道,“你也不必急着走,我還有話說,我這邊的情況你也清楚,若胭是個好孩子,只是已經定下,也不必多說,映雪你也是見過的,和若胭一般年紀,若論起相貌,映雪還要在若胭之上,心思靈巧,聰慧乖巧,很是討人歡喜,她的親事並沒有定下。”

閔太太一怔,“你這是想讓三小姐代替二小姐?”

“並不是代替,你也說過,各人有各人的緣分,若胭自有她的緣分,映雪尚待字閨中,未必不是齊大人的良配。”

杜氏道,“都是庶女,雖不是親生的,也是親眼看着這孩子一天天長大的,聽她一聲聲喚母親,人心都是肉長的,怎麼不承這份情,不操心這個事?若胭爲長,事情已經妥善,理當也爲映雪找個好人家,我與你說實話,那天與你去普賢寺相看齊大人,心裡就是爲映雪想着的。”

“你這……”

閔太太有些遲疑,“這卻不好說了,若胭是雪菊和慧姐兒都看上的,映雪卻不是,成與不成,我可說不準,只是你既然說了,我便也去齊家說一說。”

杜氏點頭,“這是自然,我家有女,齊家有郎,成與不成在雙方,上次在雲府,雪菊姑娘和慧姐兒也是見過映雪的,瞧着相處也愉快,你只管說去。”

送走閔太太,杜氏疲倦的揉揉太陽穴,突然看到桌上的禮物,就喚了巧雲進來,“看看是什麼。”

巧雲一一打開看了,不過是些藥材和點心。

杜氏放下心,這才吩咐道,“這是閔太太送給若胭壓驚的,若胭沒拿走,你給送過去吧。”

巧雲應下,提了往外走,杜氏又叫住,“你還有事,讓巧菱走一趟吧。”

巧雲便交代了巧菱前去,自己折回屋裡。

杜氏起身從抽屜裡取出一本厚厚的冊子來,一邊翻一邊道,“西山的那片地,手續還沒有完結,你要催着楊總管,儘快落實,黃花梨的大料已經送到莊子上了,還有酸枝的木料也都已經到的差不多了,楠木還沒送過來,讓楊總管派人去問問。”又指着冊子說,“這上面列的珠寶飾品和擺設,一律從和晟寶莊出,單子也已經給了陳掌櫃,你去問問準備的怎麼樣了。”

巧雲應道,“太太,東西太多了,三小姐的事還沒定下來,四小姐終究還要過幾年,您該少費些心,自己的身體最重要。”

杜氏淡淡一笑,“我也不偏心,她們幾個的東西大致都差不多,只是若胭嫁的是明道,少不得男方的聘禮也是我一併置辦,這關係又不一樣些,自然要豐厚些,首飾倒也罷了,有銀子總買的着的,傢俱大件還是要早些備着,映雪和映霜的牀、榻、箱、櫃之類的也用不着我操心,鄭姨娘自然會張羅,鄭家如今也都住在這裡,必定準備齊全的,我也不過是添幾個箱子以表心意,只是想着京州哪來的好木料,但凡上好的木料還是得從蜀中運過來,既然如此,趁着若胭和明道一起,也做幾件好的,這種事,準備一次也是準備,準備三次也是準備,不如一起都準備好,以後我也省心。”

“太太別忘了五彩觀音淨瓶之事,一對瓶子都能讓老太太和老爺生疑,惹出一堆事來,要不是府裡的事一樁連着一樁沒消停,老太太那邊未必肯罷休,非要追究到底不可,太太要是再拿出這麼多值錢物件來,這府裡,還不翻了天。”巧雲提醒。

杜氏失神的呆了呆,嘆道,“以前總是藏着掖着,如今也沒什麼可怕了,巧雲,你心裡也是明白的,我如今還計較什麼呢,趁着這口氣在,索性都安排妥了。等那時候,還管別人說什麼是非,我也不過是求個心安。”

巧雲便不再說勸說,只道,“新買的兩處莊子,還沒指派下人過去打理,奴婢的意思,不如都交給楊總管,他管人是一把好手,也省得太太又操心。”

杜氏點頭,“正是,你只管和楊總管說去,若胭不是個有手段御下的,讓楊總管只挑些老實憨厚的去,免得若胭以後頭疼。”

巧雲便忍俊不禁,輕輕笑起來,走到門口,又回頭道,“太太,從敏過來了,許是老爺有什麼事。”

說着話就見從敏進來,稟道,“太太,老爺請您過去正廳一趟。”

杜氏一怔,怎麼今天這麼早就下了衙,還要去正廳,發生了什麼事?

正疑慮,就見從敏上前一步,低聲道,“太太,忠武侯過來了,說是想拜見太太。”

杜氏猛地站起來,臉色倏地變得蒼白,問,“你在旁邊聽着,忠武侯可說了什麼?”

“並未說什麼,忠武侯是與老爺一同回府的,只是說了些尋常話,奴才聽着,像是老爺意外得知忠武侯在來府上的路上,就匆匆趕回來,恰好追上,一同回府。”從敏道。

杜氏迅速的思考對策,道,“從敏,你只去回稟老爺,說我身體不適,剛已睡下。”

從敏恭敬的應下,轉身便去了。

杜氏也不猶豫,收拾了冊子,便回臥房躺着去了,心裡想着忠武侯之事,怎能安睡,不過是閉目佯睡。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就聽門外傳來急促粗重的腳步聲,就知道是梅家恩來了,索性翻過身面朝裡,梅家恩一臉的複雜,見她果然酣睡,倒有些進退兩難,恰好巧菱端了藥進來,不明就裡,輕聲呼喚杜氏喝藥,杜氏無奈,只好睜眼,見梅家恩臉色極是怪異的坐在牀邊,既怒又笑的表情,便故意問,“老爺何故過來?”

巧菱遞過藥來,杜氏一飲而盡,又漱了口,故作平靜的看他。

梅家恩便笑道,“你倒是好睡,再猜不出剛纔誰來過。”

“誰?”杜氏淡淡的問,看着他一臉的喜色,放下心來。

“是忠武侯!我也是做夢都沒想到,忠武侯會突然登門,要不是朱大人偶遇下朝的侯爺,聽侯爺隨口說了句要過來,趕緊通知我回府接待,我恐怕要錯失良機。”

梅家恩一臉的得意,道,“上次去爲大夫人賀壽,也見過侯爺一次,只是離得遠,並未說上話,想不到侯爺竟知道我,小玉,我聽侯爺的意思,想見見你,許是因爲大夫人贊你詩詞好,你卻偏偏睡了,侯爺很是遺憾,好在大度,並沒有責怪。”說着,自己已是埋怨。

小玉?他多久沒有這樣稱呼自己了?今天叫的這樣親熱,卻是因爲忠武侯想見自己,他若知道真相,又會如何?杜氏不語,只是心裡冷笑,淡漠看他。

梅家恩見她絲毫不爲所動,便皺了眉頭,“我是知道,你素來自恃有些文才,從不將他人看在眼裡,那也該知些輕重,侯爺這樣的身份,我們平時就是登門也未必能見着,今天卻屈尊過來,自然該好生應承,罷了,如今再說什麼也晚了,不如你明天去一趟侯府求見侯爺,只說爲今日怠慢,上門致歉……”

杜氏突然平靜的說道,“老爺,我聽說你準備把映雪許配給江大人之子?”

如此突然轉變的話題,讓梅家恩狠狠的愣住了,盯着杜氏發呆,片刻反應過來,有些不耐煩,“是,江大人已經將生辰八字送了過來,我這兩天着人合一下,再把映雪的送過去,這事就算定下來了。”

“老爺,上次因爲若胭的親事,我就說過,江大人之子品性不正,不是良配,映雪嫁過去,必定受苦。”

杜氏勸道,“映雪年不足十五,定親不急在一時,務必要挑一戶好人家。”

梅家恩臉一沉,道,“你當時開了口要自己相看若胭的親事,這也由着你,怎麼現在連映雪的事也管起來,你是嫡母,願意操心也是應該,江大人如今炙手可熱,他家嫡子還愁娶不到好姑娘嗎,不過也是衝着與我多年的交情,你總說他品性不正,我見過那孩子兩次,倒是可以,坊間雖有些傳聞,也做不得真,總比雲三爺名聲好吧,雲三爺若是娶親,就肯定看不上梅家,再說,映雪終究庶出,能嫁給江家嫡長子,已經是高嫁了,這樣的親事,我們還能說什麼?”

杜氏搖頭,“以雲三爺的所爲,就是想娶梅家的女兒,也不能嫁,江家也是如此,那名聲比雲三爺也強不到哪裡去,你若信得過我,且先擱下這親事,我自然給映雪尋門好的。”

梅家恩很是不悅,“你還是抓緊時間想想若胭的親事吧,江大人的意思是婚事儘快辦了,等映雪及笄就年底了,明年開春就能過門,還有大半年的時間,準備嫁妝倒是來得及,只是若胭齒序在前,總有個先後順序纔是。”

杜氏道,“若胭的婚事我自有安排,你只管放心,總不會誤了映雪,只是映雪這親事,很是不妥,老爺……”

杜氏目光一凝,注目看他,“老爺,你若肯聽我這一回,明日我便往侯府去一趟。”

“你——”梅家恩怒目相向,瞪了一會眼,軟了下來,“罷,依你便是,我一會就將江家的庚帖拿給你,你自己處置吧。明天你過去,好生準備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