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孕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啊!若胭暗暗叫苦,看着大夫人慢悠悠的說着話,只好牽強着笑臉,靜聽不語。

大夫人看她一眼,略略停了停,待要再說,就聽外面響起腳步聲,聽聲音還不止一人,緊接着,就聽雲懿思的聲音傳來,“母親——”

“進來。”不唯大夫人詫異,連若胭也好奇,不是纔在園子裡見着他的嘛,怎麼又折了回來?

只見雲懿思笑着進來,身邊還並肩站着雲懿諾,兩人行過禮,雲懿諾就道,“大伯母,是諾兒有事打攪,適才諾兒與五弟說起《水經注》,就想着來問大伯母這裡有沒有,容諾兒一讀?”

大夫人疑惑的打量他一下,搖搖頭,卻是微微笑道,“怎麼諾兒看起這個書來了,這是太傅教的麼?大伯母這裡沒有此書,興許你大伯父的外書房會有。”大夫人和杜氏很有幾分相似,書房裡的書多是琴棋書畫類,似雲懿諾所說的農工地理類書籍,則是少見的。

“聽說三嫂那裡很多書,不知有沒有?”雲懿思突然問。

若胭一怔,不解的看了看兩人,只見雲懿諾正笑着看自己,笑容似有些俏皮,還神秘兮兮的眨了眨眼,恍然答道,“我記得是有的,四弟要是有興趣,就去我那拿去。”

“如此,多謝三嫂了。”雲懿諾歡喜的作揖,卻不再說話,旁邊的雲懿思卻道,“母親,您還有事和三嫂說嗎?要不,我們就隨三嫂過去找書了。”

“去吧。我也沒什麼事。”大夫人笑着揮手。

若胭心頭狂喜,想不到這麼快就恢復自由了,忙辭了出來,和兩人一同回瑾之,取了書給雲懿諾,雲懿諾笑着道謝,若胭卻道,“該是我向你道謝呢。”

雲懿諾安安靜靜的看她,搖頭,“謝我做什麼,我什麼也不知道,只覺得先前三嫂去見大伯母時的背影有些奇怪,嗯,像士兵一樣。”

士兵?士兵上戰場都是像我這樣毅然決然麼?不對,應該說,我竟然表現得像士兵一樣慷慨就義麼?若胭羞澀的笑了笑,臉頰有些發熱,連年幼的小弟都看出來自己當時的心情,未免尷尬,岔開話題,“怎麼,你知道士兵怎麼樣?”

“父親曾帶我去過駐兵大營,我見過士兵們訓練的模樣。”雲懿諾解釋,再看向若胭時,突然莞爾笑起來,稚嫩的小少年,陽光般的笑顏,像是雲懿霆的縮小版本,只是少了那般邪性,純純正正,青春燦爛。

苦笑的送走兩人,若胭翻着白眼嘆氣,曉萱端了茶來,問,“三奶奶,怎麼不見初夏?”

若胭接過茶,笑道,“我讓她去莊子裡看看,一會就回。”

曉萱笑了笑,沒說話。

果然沒多久,初夏就回來了,曉萱說笑兩句就退開去,若胭招近來,低聲問“如何?”

初夏臉色頓變,恨聲道,“王大夫說,裡面加了對三奶奶不好的東西,萬不能再喝,就是沾也不能沾。”

“什麼東西?”若胭見她一臉的恨意,咬牙切齒、雙目噴火,詫異的問道,“是劇毒?這是要我性命麼?”

初夏怒道,“卻不是要三奶奶的性命,卻比這更加歹毒,王大夫說這湯藥只要連着喝上半個月,就再不能……再不能有孩子了。”

若胭頓覺一記重錘當頭砸下,直疼到了心窩子,雖然此刻年紀尚小,可是歷經兩世,心理年齡並不小了,就算還準備好早早的生育孩子,卻也從沒想過自己如果不能生孩子,該當如何,爲□□、爲人母、從容到老,大約是每個女子最幸福的結局吧,尤其在這樣一個子嗣爲重的世界裡,《禮記·昏義》有云:“昏禮者,將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以濟後世也。故君子重之。”以侯府這樣門楣世家,應當更爲重視香火承繼,若自己不能生育,必定無法立足。

究竟是何人,心腸如此狠毒?

湯藥是香棋送的,且她明言此事早由何氏自請煎熬,除了她,更有何人?

只是若胭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與何氏有何冤仇,以至於她處心積慮要對自己下此毒手?

何氏嫁入雲家已有多年,至今膝下無半子一女,雖公婆、郎君未因此責備,想她心裡也不安然,回想兩個月前,因月信推遲引起的假孕一事,最後弄得滿府議論,即可知她心中對子嗣何等看重,只是這又與我有什麼關係?你生與不生、何時生,我從不在意,更從未作梗,爲何我才嫁入就要毀我終生?

若胭怔怔的,目光瞪得直直,不自覺的已氣得哆嗦起來,初夏見她臉色已變得慘無血色,格外可怕,忙抓緊她雙手,急聲輕呼,“三奶奶莫怕,好在我們已經知道真相,以後也好防備,等一會三爺回來,就跟三爺說,有三爺在,再無事了。”

是啊,還有云懿霆在呢。

若胭驀地覺得心口一暖,漸漸的安了心,只要他在,什麼都無所畏懼,在他面前,自己可以拋開一切煩惱,踏踏實實的變成他手心裡一隻懶懶的米蟲,餓了就吃,困了就睡,無聊的時候就在手掌心翻滾,他溫暖安全的手心就是整個世界。

即使此刻,他正在看不見的地方喝酒,身邊纏着另一個女人,即使自己無時不刻在酸澀吃醋,也依然相信他的承諾,數着日子等他迴歸。

“好,明天香棋再送藥來,就不必倒了,留着吧。”若胭輕輕的道,留着讓他親自看見,會更好些。

閉上眼睛,若胭疲倦的往後仰倒,軟綿綿的歪在榻上,最近精神不太好,總覺得累,恍恍惚惚的終日裡半睡半醒,怎麼也睡不夠似的,許是雲懿霆不在身邊,日子太漫長、太無聊了吧,若胭遲鈍的想着,要麼就是夏日炎炎多思睡。

初夏扶她躺好,道,“三奶奶要是悶得慌,就多去六小姐那邊坐坐,或者叫六小姐過來陪陪也好。”

若胭搖頭,“可別去打擾她,才這兩天又活潑起來,肯去找明玉玩了,我可不湊這熱鬧,你們不許去叫她,就是她來找我,也只說我睡着,讓她去明玉那邊吧。”

初夏掩嘴一笑,“哪有三奶奶這樣攆人的。”

“我哪裡是攆人,是要做媒人呢,只是也不懂這些,唯有這個法子叫他們多見幾次了,但願雙方有心,等侯爺回來做主就是了。”若胭說着話,忽想到什麼,又睜開眼,“今天去大伯母那邊,真該探探大伯母的心思,大伯母已經見了表哥數次,難道就沒些評價和想法?”

初夏笑道,“三奶奶不是說,侯爺不在家,任誰也做不了六小姐親事的主嗎?奴婢瞧着也是,二夫人是不會自己定奪的,大老爺和大夫人即使有心,畢竟又隔了一層,要說起親厚,還不如三爺。”

“你說的是,可我怎麼好和三爺說這事?我只怕他心裡還打着結呢,避還避不及呢。”若胭想到當初因爲許明道引起的誤會,嘆口氣,心想雲歸雁和許明道這事,自己可絕不敢在這位爺面前提半個字,想來曉萱也不會說,雖然這丫頭從不在主子面前隱瞞什麼,但是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她也不會亂說。

“倒也不是想大伯母代爲定親,只想着若能促成,也是好事。”若胭道,轉又搖頭,若沒有三太太和雲歸暮爲雲歸瑤相親一事就好了,如今有了三房相親在前,大夫人也不好偏袒雲歸雁了。

這樣一想,若胭又懊惱自己沒有搶在三房之前主動求大夫人相助了。

連嘆幾口氣,若胭又問起王大夫的情況,可有好轉,初夏搖頭,“奴婢去的時候,王大夫正坐在屋檐下曬太陽呢,瞧着精神不好,只是見奴婢去了,又振作些,還記得問三奶奶好。”

若胭不禁愧疚,自己與這些人雖然沒有直接的感情,但是因爲杜氏相識,又把產業交給她,因此再脫不開關係,說起來自己對他們並無恩德,一切都是杜氏的人情,自從接手產業,這數月來,總是忙着與雲懿霆兒女情長,以及侯府的瑣碎事,對他們關照極少,如今知王大夫身體狀況堪憂,才深覺自己做得不夠。

“今天時候不早了,明天,我們一起去一趟,總要我親自去看看,才安心。”

主僕二人正說着話,曉蓮送了信來,卻是從延津來的,若胭拆開看了,信上只說章姨娘帶着春桃搬出了原來梅家大房的屋子,另有了住處,已安置妥當,寥寥數字,並未明說緣故,若胭心中不安,猜想是雙方有了矛盾,章姨娘被大房攆了出去,不免又是心疼,轉又感念雲懿霆安排人過去,若非那兩人,章姨娘主僕兩人要去哪裡落腳?當即又寫了回信,先謝過兩人關照,又細細囑咐章姨娘保重自身,待封了信,又問曉蓮,可能不能同捎去些銀兩,曉蓮道,“三奶奶要置辦什麼,只需在信中寫明就是,銀兩之事無需操心。”

若胭雖不知這話究竟什麼意思,也猜出幾分,總是雲懿霆先已安排好花銷,也不再多問,將信給了她去。

曉蓮纔出門去,恰聽到外面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和迎春的說話聲,若胭就讓初夏出去問問什麼事,不多時初夏進來,說道,“是丁香從外面回來,得了好些銅子,迎春問她哪裡來的那許多錢,丁香就說是回來路上遇上三姑奶奶,三姑奶奶賞的。”

“何故賞她錢?”若胭詫異。

初夏答道,”聽丁香說,三姑爺的職位已經定下來了,給補了個太僕寺主薄的差,正七品呢。”

原來如此,怪不得雲歸暮心裡高興要打賞,正七品的太僕寺主薄雖不是個了不得的要職,然而對於一個長年被遣往外地的小官來說,能回京已經很不錯,太僕寺雖沒什麼油水,卻也勝在清閒,對雲歸暮來說,能長期住在孃家,不用在離京萬里,纔是最關鍵的。

若胭笑道,“這是好事,丁香撞上了好事,得了賞,也是她的運氣,收了就是。”說罷,擺擺手,示意她退下,倦意襲來,昏昏欲睡。

初夏卻不走,“三奶奶想睡便睡,奴婢在這裡守着。”

“何用你守?”若胭道,“你在我面前倒講究起來了?哪裡就用守了?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去。”

“三奶奶。”門外突然想起曉蓮的聲音,略帶了些急促,這樣的曉蓮少見。

若胭忙翻身起來,“怎麼了?”

曉蓮幾步走進,沉聲稟道,“三奶奶,太子派了人來,就在外面侯着,說是有急事要見三奶奶。”

太子?若胭愕然,雖然雲懿霆與他走的近,可自己與他從無接觸,況且,此刻雲懿霆應該就在太子府上吧,有什麼事直接與雲懿霆說就是,怎麼又來這裡了,莫不是雲懿霆出事了?“快叫進來。”說着,急匆匆的整衣外出。

果然見曉蓮領了兩人進來,俱是侍從裝扮,態度恭謹刻板,見了若胭就拜,只道,“我二人奉太子殿下之命來見三奶奶,只因雲三爺喝醉了酒,身體不適,一團迷糊只叫着三奶奶,太子殿下已經請了太醫正在診治,請三奶奶速去殿下府上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