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兇雖也痛恨仇人,但知妖婦之言必有出入,否則幾個末學後進法力如果尋常,決不會令其下山創立門戶。見五妖人那等驕敵,料其不能成功。但又防到彼此多年未見,萬一邪法真高,搶先得手,別的不說,藏珍毒龍丸和那幾個美貌少女,如被全數得去,無法染指,豈不可惜,便命兩個得力妖徒隨了同來,一面坐觀成敗,一面防備五妖人捷足先登。妖人如敗,樂得看他笑話;妖人如勝,立時加急趕來爭奪。
妖道原知雙兇不懷好意,只是無法出口。又知對方以前邪法甚高,海底潛修多年未見,必更厲害,真個翻臉,勝敗難料,只得隱忍在心。滿擬對方几個無名後輩,還不是手到成功。誰知一到依還嶺,便有兩個成了殘廢,其中一個並把頭震成粉碎,必須借體重生,多耗真元。不禁怒發如狂,待把敵人擒到,盡情凌辱,殘殺泄憤,一肚子的怒火,恨不得把所有法力全數施展出來。及至轉敗爲勝,越以爲先前乃是一時疏忽,受人暗算。
想起多年威望,遭此重創,來時又向雙兇誇過海口,以後何顏相見?越發怒火上攻,把敵人恨人骨髓。盛怒之下,自然粗心。
爲首妖道不曾受傷,人又深沉狡詐,比較穩練。上來看出對方年紀雖小,法力頗高,更有好幾個出奇人物在內。兩幼童所發太陽真火和那青靈冷光,更非尋常。才知敵人不是易與。如非二妖僧所持鉢盂乃佛門至寶,將雙方法寶、飛劍敵住,單那二十七口修羅神刀便難抵敵。因而決計看準下手,不肯輕動。等到同黨妖道元神飛來,合力發難,仍恐敵人厲害,一個不巧,難免吃虧,特意令二妖僧暫時收回寶光,暗隨兩旁,防備萬一。
同時乘機攝收敵人法寶、飛劍。心意雖極毒辣,下手卻不甚急。見那紫光突然出現,並未看出是何來路,已飛入萬丈黃煙之中,更不再現,黃色光氣也未激動。心方生疑,忽聽妖僧警告,緊跟着便聽叭叭叭接連五聲極輕微的炸音。因爲雙方惡鬥巨聲所掩,才一入耳,還未聽清,猛覺元神大震。那萬丈黃煙好似一堆火藥被人點燃,轟的一聲,向上急涌。紛紛震散,化爲其大無比一片黃色雲煙,直上九霄,只一閃,便把天空佈滿,晃眼之間全數消滅。這一驚真非小可。黃塵散處,敵人的劍光、法寶重又驚虹電掣飛射上來。如非妖僧看出警兆,有了防備,各把鉢盂一指,那兩股金、碧二色的光氣重又神龍吸水一般飛射出來,將其敵住,妖人元神飛遁神速還不妨事,驟出不意,自己先非受傷不可。就這樣,元神也有不少損耗。不禁激發兇威,當時暴怒,一聲厲嘯,把手中長幡向空一擲,立時迎風暴長,幡上黃煙怒涌,更有無數黃色氣團四下飛射。正待仗着二妖僧防禦之下施展全力,把數百年苦功煉成的邪法異寶施展出來,與敵一拼。
另兩妖道元神本就幾次催他下那毒手,均因爲首妖道素來行事謹慎,知道此次尋仇不問勝敗,均無寧日,此時不過開端,得勝之後,對方師長決不甘休。所煉法寶本來就是前古奇珍,又經多年苦煉之功,不是尋常,敵人當知道,不是萬不得已,最好隱而不露。這些又都是無名後輩,何須如此小題大作?不如上來慎重,看清形勢再行下手。所以一任同黨催促,終是不肯。二妖道自從看出太乙五煙羅的神妙,敵人全山在那五色煙光籠罩之下,一任來勢多麼猛烈,連彩煙下面的花樹均未搖動,料知先前粉碎敵人巢穴之計,多半無望。爲首妖人仍主從容,下手先用妖光,由漸而進,把敵人圍困在內。另由妖僧乘隙下手,把敵人的法寶、飛劍奪上幾件,再打主意。一任勸說,只是搖頭。正在負氣,無可如何,一見將幡擲向空中,知他人雖陰險慎重,照例未曾對敵,先留後步,從來不肯輕舉妄動,但是向不吃虧,稍微受傷挫敗,便不顧一切與敵拼命。心正高興,忽聽叭的一聲,跟着又是一聲怒吼,定睛一看,妖道已被人打了一掌。
原來這時除方瑛、元皓、火無害、錢萊、廉紅藥五人分別奉有密令,聚在一起,只守不攻而外,衆人正當危急之際,忽見那麼濃厚的妖光邪霧,被李英瓊幾點紫青神焰兜率火全數消滅,俱都狂喜,精神大振,各指飛劍、法寶向前猛攻。不料二妖僧早有準備,鉢盂中的金碧光氣重又飛出。爲首妖道行法受阻,無暇施爲,張口一噴,那金碧光氣立時分化爲數十股,將衆人的寶光、劍光分頭敵住。妖道擲出長幡以後,手伸法寶囊內,還未取出,猛覺身後被人點了一下,微聞有人說道:“這大個子打起來有多麻煩。”妖道也是氣昏了頭,身後這一下又點得不重,敵人都在前面,以爲同黨招呼,由不得回頭去看,眼前一花,叭的一聲,左臉上猛捱了一下重的,打得頭昏腦脹,七竅生煙,兩太陽穴直冒金星。目光到處,對面乃是一個相貌醜怪的癩女尼,搖頭晃腦笑道:“我只說你這麼又高又大的個子,必有幾分來歷,惟恐狗骨太硬,把我的手打痛,沒敢用力,只輕輕拍了你一下,沒料到山大不出材,會這樣不經打。我的手還未殺癢呢,你鬼號些什麼?”話未說完,妖道已是急怒攻心,暴跳如雷。見敵人凌空而立,身外並無寶光圍繞,除那一掌力量大得出奇,連臉頰骨和牙齒差一點均被打碎,其痛徹骨而外,別的毫無異處。怒急心昏,也沒細看來歷,一面行法護痛,揚手便是一道黃光朝前飛去。
二妖人的元神見爲首妖人吃虧,同時暴怒,也不想想同黨素來謹慎,每次對敵,均有極厚一層妖光護體,尋常法寶、飛劍尚難上身,怎會被一個小癩尼一隻空手打得這麼重?同聲怒吼,撲上前去,待將敵人抓死,把生魂攝去,火煉報仇。誰知小尼看去貌不驚人,卻是滑溜異常,黃光飛到,身形一晃,便到了妖道身後。二妖人忙喝:“大哥留意!”同時左右夾攻,電也似急撲上前去。只聽叭的一聲,妖道夾背心又中了一下,這次打得更重。最奇的是妖人元神動作如電,多高法力的人,只稍微疏忽,被他撲中,當時把魂攝去,死於非命,這次卻不知怎的,竟會撲了個空。妖道卻被這一掌打出老遠,幾乎墜地,只覺心脈快要震斷,元氣大耗,疼得周身亂顫,背骨欲裂。心中恨極,不顧再用妖幡應敵,忙將法寶取出。剛化爲一蓬灰白色光絲,待要籠身而下,一面行法止痛,一面施展毒手報仇雪恨之際,忽聽空中一聲雕鳴,未及細看,癩女尼已追上。心中恨極,正施邪法,伸手要抓,妖人元神也已雙雙趕到。都是急於報仇,氣憤到了極處,別的全未顧及。那一蓬灰白色光絲也剛展布開來,身子還未完全罩住,妖道猛覺眼前似有兩點金光一閃,同時一股疾風突由空中當頭撲下。擡頭一看,原來是隻大白雕,通身銀光閃閃,目射金光,兩隻鋼爪備箕也似,銀羽橫張,約有兩尺來寬,正由空中星丸電射,當頭下擊,己然離頭不遠。雖然看出來勢厲害,因那防身妖光不特威力甚大,並還陰毒異常,專污敵人法寶、飛劍,常人只一近身,當時昏迷倒地不起,滿心自恃。又因小癩尼本由身後凌空追來,飛向自己前面,好似伸手要打。因見防身寶光飛起,同黨元神又由後面急追過來,臨時膽怯,忽然回身向前飛逃。一心報那兩掌之仇,把小癩尼抓成粉碎,以消惡氣。滿擬那隻白雕只要被那籠罩身上的灰自光線反射上去,不死也必重傷墜地,絲毫不曾在意。於是向着仇敵急追,心中暗罵:“扁毛畜生也敢來欺人,少時叫你知道我的厲害!”心念才動,頭上忽作奇痛,眼前倏地一暗。才知不妙,不顧追敵,忙縱妖光,向旁逃遁。驚俱百忙中,覺着頭皮已被抓裂。回頭一看,原來雕爪上面,各發出兩股紫色光氣,那籠罩身外的一蓬灰白光線,已被全數抓走,連頭皮抓裂了一大片,差一點把腦袋抓破。當時鮮血淋漓,痛楚非常。正在又驚又怒,忽聽二妖僧疾呼:“道兄快逃,遲無及了!”心方一驚,先是萬丈金霞帶着千重雷火自空直下,朝身旁不遠的妖幡上打去。同時又有一彎形如新月,帶着金、碧、紅三色的朱虹由小癩尼手上發出,朝妖幡上絞去。妖僧的話還未聽清,只知凶多吉少,驚慌急怒中,待要飛身逃遁。說時遲,那時快,就這先後兩三句話的工夫,一蓬冷氣森森寒碧精光,又由斜刺裡電掣飛來。剛看出是專戮妖邪的修羅刀,一聲驚叫,逃已無及,那二十七道刀光環身一繞,當時形神皆滅,灑了半天血雨。
原來二妖僧正將鉢盂中的金碧光氣迎敵衆人法寶、飛劍,因聽妖道怒吼,聞聲驚顧,妖道已被一個小癩尼連打兩掌。面前一個小癩尼突然出現,凌空步虛而行,並無寶光隨身,動作如電,神速已極,妖道身外黃光竟被擊散。另二妖人的元神兩次飛撲均未撲中。
方疑對方所用好似佛家金剛神掌,否則以同黨法力之高,如何能近身?心方一動,猛瞥見先前敵人撤去的修羅刀,突在妖道身後出現,才知這班敵人不特法力高得出奇,法寶、飛劍多具極大威力,並還機警神速,迥出意外,已中誘敵之計,忙即出聲報警,已是無及。同時又瞥見小癩尼揚手發出一彎朱虹,朝孤懸空中的妖幡上剪去。因那妖幡同黨曾費百年苦功才得煉成,小癩尼所發刀光形如新月,具有金、碧、紅三色,閃變無窮,十分神妙,和昔年善法大師、屠龍師大威鎮羣魔的佛門至寶屠龍刀相似,只光變幻不定,略有不同。如是此寶,卻是難當。心方一驚,又見百丈金霞帶着千重雷火自空直下,正罩在那剛往上升的妖幡之上,連幡上所發的妖光煙彈一齊裹住。那道精虹再合力往上一絞,迅雷聲中,連閃幾閃,數十丈長,上面妖光邪氣宛如山嶽的一面妖幡,竟在瞬息之間化爲烏有。見那金霞來路乃是一個形似幼童的道裝少年,手中拿着一面寶鏡,發出數十百丈金光雷火,妖幡一破,立朝衆妖徒追殺過去。
當爲首妖道被神鵰抓去防身法寶受傷逃遁之時,前見兩道青熒熒的冷光,突由另二妖人元神面前地底飛出。二妖人本因同黨受傷逃遁,急怒交加,搶前救護,不料敵人突由地底飛出,一人一枝專破妖邪元神的太乙青靈箭當胸射到。雙方迎頭對面,一明一暗,二妖人驟出不意,所遇又是專門剋制妖魂之寶,一任玄功變化,飛遁神速,也是無法閃避,雙雙全被射中。冷光過處,連聲也未出,妖人元神當時全被震散。總算功力尚深,各自化爲七八股黑氣,箭一般朝寶城山那面射去。中途一路急飛滾轉,勉強合攏了兩條殘缺不全的人影,帶着一股黑氣朝前飛遁。敵人仍在後面各縱遁光急追下去。情知這兩妖黨早晚必被迫上,因是凶多吉少,便是自己也未必能夠全身而退。想起先前如意形的紫色燈花不曾再起,不知是否佛家心燈,此寶更是難當。正各打招呼,想要遁走,小癩尼和那後來道裝打扮的幼童已各用寶鏡飛刀殺了殘餘妖徒夾攻而來,心中一慌,逃走之念更切。
剛縱妖遁欲起,猛覺手中鉢盂一緊,似被一股極大力量吸住。定睛一看,原來先前敵人法寶、飛劍本被鉢盂中數十股金碧光氣分頭敵住,有的還被裹緊,不能掙脫。如非看出兆頭不妙,敵人飛劍、法寶又多,便用全力將其收走,均非難事。本來雙方相持不下,打個平手。就這三妖人伏誅,稍微回顧分神之際,內中兩道劍光本被自己裹住,正在奮力掙扎,不知怎地忽然不見,卻多出兩道內有各色異彩的青色光氣飛將過來,就着自己猛吸之勢,長虹飛射,投向盂中,才一飛入,立被吸緊,力量大得出奇。明知事情要糟,無如手中鉢盂乃是佛門至寶,師傳奇珍,隨身多年,除敗在長眉真人手下一次,從未遇到敵手,如何肯舍。再朝青光來處一看,乃是一個年約十六七,穿淡紅衫的少女。
先前曾經見她手放一圈金光,護了兩個同伴,在昔年天狐寶相夫人所煉至寶彌塵幡籠罩之下,一同敗退。此後同伴尚在對敵,此女忽然不見。這時正同那放修羅刀的少女並肩而立,身旁站着前用太乙神光護身,和那周身烈焰籠罩,形似紅孩兒的兩個幼童,正朝自己指點喝罵。手上抱着一個古瓶,看去非晶非玉,青翠欲流,形制古雅,從未見過。
瓶口上刻着一個怪頭,和海蜃相似。那兩道五光十色,閃爍不停的青氣,便由瓶口之中飛出,細才如指,到了半空,方始加大,分投兩個鉢盂之內,吸力大得出奇。鉢盂本與妖僧心靈相合,竟幾乎把握不住。這一驚真非小可。咬牙切齒,把心一橫,彼此不約而同,一下揚手發出一口形似戒刀,亮如銀電的光華,一個由身旁取出三枝小箭,揚手便是三道青光,同時朝前飛去。內中一個跟着又把腰問葫蘆一按,一面飛起一個水泡形的光球,看去粉紅透明,薄如蟬翼,在一片金碧光華擁護之下,停空急轉。
二妖僧方喝:“小狗男女,速急跪下降服,命這賤婢把手中瓶獻上,還可活命!”
話未說完,對面四人正是廉紅藥、向芳淑奉了癩姑密令,在火無害、錢萊保護之下,一個用修羅刀去殺那身材高大爲首妖道,一個便將輕易不用的前古奇珍青蜃瓶取出,如法施爲,立有兩股青色蜃氣帶着彩光朝前飛去。這時正有兩道劍光被妖僧吸住,掙扎不脫。
向芳淑受了高明指點,立時將他替下,就着對方猛吸,往盂中飛進,一個吸緊。妖僧一時疏忽,不曾看出,等到警覺,情急拼命,一面另施法寶去敵癩姑和新趕來的李健,一面把昔年曾向長眉真人跪求,立誓從此決不再用的邪法異寶施展出來。本意一面各用飛刀、飛劍去分敵人心神,一面用那形似水泡,專一收攝敵人心神的法寶如法施爲,只等人一昏迷倒地,立時把那寶瓶搶了逃走。
滿擬修煉年久,法力甚高,長於玄功變化,飛遁神速,手中鉢盂所發光氣分合由心,無論多少敵人,全可敵住,冷不防猛下毒手,十九成功。真要萬分危急,至多斷去一節手指,消耗一點精血元氣,施展三光遁法,也能脫身,免將此性命相連之寶失去。誰知惡貫滿盈,應了昔年所發惡誓。情急心慌,忘了那形似幼童的兩個敵人所發太陽真火和太乙神光專破這類邪法異寶。等到出手,猛然想起,只見內一小紅人所發太陽神光,與昔年被困月兒島火海的火精相似。這類太陽光線,專破邪法,如何忘卻?心方一動,急切間本想不出什麼好主意,手中鉢盂又被青氣越吸越緊。這還不說,最厲害的是盂中光氣,每個分成二三十股向外迎敵,自從青氣射入,那數十股光氣也被隔斷,敵人飛劍、法寶已全收回,只剩那兩股光氣將盂口填滿,再包圍上去,往回猛吸。吸力越來越強,形勢也更危急,不禁驚魂皆顫。一面以全力掙扎,一面還須防到敵人從旁來攻。當時咬牙切齒,把心一橫,拼着受傷,將所有法寶全數失去,這兩個鉢盂也必搶了逃走。
二妖僧百忙中再看兩幼童,正定睛朝前注視,面有喜容,尚未動手。不知對方早經密計除此妖僧,使這頭一批妖人無一漏網,給東海雙兇一個下馬威;並防兩妖僧邪法太高,萬一元神帶了兩件最陰毒的法寶逃走,故意旁觀不動。二妖僧見狀,不由又生僥倖之心,立時中止前念,重又加急施爲。說時遲,那時快,空中水泡形的粉紅光球剛一轉動,向、廉二女受了癩姑指教,雖然鎮攝心神,不向上面注視,畢竟還是看了兩眼。方覺心神搖動,有些頭暈,火無害見是時候了;突然連人飛起,化爲一股烈焰,先朝水泡射去。同時妖僧的飛刀、飛劍已吃萬珍、秦寒萼分頭敵住。二妖僧自知無幸,各把中指咬斷,朝外一噴,立化爲兩條血影,電也似急朝向、廉二女撲去。錢萊早有準備,一幢青熒熒的冷光突然飛起,將那兩條血影罩住。二妖僧見四面皆敵,已然分佈開來,似要動手還未發難神氣。正待施展化血分身之法與敵拼命,忽聽兩聲佛號,宛如鸞鳳和鳴,響徹天際,當時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擡頭一看,正是方纔抓去妖道護身法寶的那隻白毛神鵰,同了另一神鵰並肩飛來,已離當頭不遠。猛想起前事,當時警覺。無奈先前情急拼命,邪法已經發動,身旁所帶法寶紛紛飛出,斷定在劫難逃,手中鉢盂吸力更大,已然把握不住,再如強掙,心神一分,想要保得元神遁走,更非容易。只得把手一鬆,鉢盂立被青氣吸走。
衆人立意除他,只爲妖僧邪法太強,尋常法寶、飛劍未必能傷,既要防到妖僧情急拼命,又恐衆人法寶、飛劍夾攻之下,萬一傷了那件至寶。雖然將其包圍,除萬珍、秦寒萼因見妖僧寶光厲害,不似尋常,忍不住當先出手,分頭敵住而外,均作旁觀,待機而動。一見鉢盂被青蜃瓶吸去,正往回收,忙即夾攻而上。內中癩姑屠龍刀最快,一彎形如新月的朱虹向上一圍。想起方纔所聞遙空佛號,隨見兩隻神鵰飛來,心方一動,二妖僧已被屠龍刀斬爲兩段,元神立自死人身上飛起。衆人也紛紛發動,數十百道劍光、寶光電舞虹飛,往上包圍。依還嶺上空,立時交織成了一片霞光萬道的天幕。眼看妖魂就要消滅,就這死屍倒地,妖僧元神飛起,身上十餘道各色寶光邪焰向外橫飛,雙方略一接觸,時機不容一瞬之際,妖僧元神本是兩個赤身小和尚,由一片金碧光華托住,向上急升,似見滿空寶光交織,面有懼容,正在同聲疾呼:“諸位道友,暫饒殘命!”聲如童嬰,底下還未說完,先是兩股紫氣驚虹電射,自空直下,將妖僧元神所化嬰兒全身罩住。同時又是兩股同樣的紫色光氣飛射下來,將兩個紫金鉢盂裹住。
衆人好生驚奇,定睛一看,正是神鵰鋼羽同了白眉神僧座下舊同伴,一同電駛飛來,凌空下射,各由爪上發出兩股紫氣,一爪一個,將妖僧和那兩個鉢盂一齊裹住。二妖僧立時合掌跪倒,口宣佛號,面現喜容。神鵰朝着下面把頭點了兩點,一聲長嘯,隨即騰空飛起。二妖僧立隨紫氣上升,到了神鵰足下,吃雙爪托住,全身仍是被一團紫氣包圍,晃眼之間便全無蹤影。鋼羽才一飛降,便抓起兩個鉢盂,朝着袁星急叫了幾聲,跟蹤飛去。二神鵰一到,衆人見此情形,便各停手。前失飛劍、法寶,也在妖僧死時乘機收回。
英瓊知神鵰近來雖然學會人語,事急之時,仍用鳥語,自己還有幾句不曾聽懂,正喚袁星來間,癩姑已先笑道:“我只知這兩妖僧昔年原是空陀老禪師門人,功力頗深,後因誤交妖人,爲友所累,被逐出師門。師祖曾將他們擒到,看在他們前師面上,將其釋放。
他們仍和舊日所交妖人一起,纔有今日之禍。前聽家師說他們未被逐時,修爲甚勤,煉有不少法寶。後從妖師又煉有許多邪法,十分厲害,但未見過。方纔李健趕來說起妖僧來歷,我才得知是他們,想把那兩個鉢盂收來,不料功虧一貫。看二神鵰情勢,必奉老禪師之命而來。只不知這類棄正歸邪,助紂爲虐的妖僧,如何還肯救他?難道真個佛門廣大,連惡人也在救護之列不成?”
說時,忽見方瑛、元皓同了石完由對面寶城山急飛而來,見面便喊:“師姊、師伯,快作準備!方纔不合把東海雙凶門下那兩妖徒先行殺死,下手快了一步,此時雙兇已然警覺,不等同黨到齊便已趕來。如非空陀神僧忽在對面山上破壁出禁,用那佛家太須彌神光施展佛法將其暫時阻住,我們此時已措手不及了。幻波池內必須坐鎮,防守的人務照前計,一個也少不得。雖然神僧要等我們佈置停當,才放妖人過來,也應早爲防範纔好。”衆人一問,原來石完到寶城山,剛將前傷二妖人的肉體尋到,發現妖人急於報仇,專用元神出鬥,身邊法寶囊尚未帶走,忙即取下,用石火神雷把妖屍毀去。方、元二人也追殘魂趕到。石完剛由地底鑽出,遙望依還嶺上煙光雜沓,正待趕回,瞥見妖人殘魂飛來,正往地下鑽去。方、元二人追逐在後,知其必尋肉體,重又遁入地內。仗着家學淵源,比妖人地遁要高得多。妖魂初受重創,又是勉強合攏,哪還有什神通,吃三人各用神雷法寶兩下里夾攻,當時消滅。
三人一同出土,待要飛回,剛到地上,忽聽經聲琅琅,發自身後。回頭一看,乃是一片滿布青苔的峭壁。方、元二人知是內藏神僧,必有原因,急忙躬身禮拜。未及發問,石壁忽然分裂,走出一個長盾白髮,滿臉銀髯,左手念珠,右手掐着法訣,相貌清秀,身穿麻衣的老和尚,緩緩走出,還未說話,先把右手一揚,立有一股旃檀香風拂面而過。
跟着便聽空中雕鳴,經聲立止,兩神鵰忽同飛下。老和尚笑道:“你們果然能有今日,居然未忘前約。各自去吧。”兩神鵰唸了一聲佛號,把頭連點,隨即飛走。
老和尚隨對三人說起,他名空陀,與白眉神僧爲同門師兄弟。當初兩神鵰尚是黑色,性喜殺生,誤傷一散仙所養仙鹿,散仙已然將其擒住,待要殺死。彼時二妖僧尚在空陀門下,與散仙有交,見二雕生得神駿可愛,代爲講情,帶回山來,請師收養。空陀早知這兩門人夙孽太重,當初收他們,本有因緣,不久便歸邪教,笑對他們說:“我哪有此閒工夫度此猛禽?”二妖僧苦求不允,又向白眉神僧請求收容,竟是一說即成。由此二雕便在白眉門下聽經,終受佛法度化。後來二妖僧被逐之時,禪師曾有遺偈說:“你二人誤入歧途,我又發有宏願,到時無法解救。任你們此時悔恨,離我之後,終必投入妖人門下,倒行逆施,自取滅亡。所幸以前立過不少善功,前救二雕將來必知報恩,大劫雖然難免,爲此一念之善必有因果,也許到了危機一髮之間,保得殘魂,前往轉世,那就看你二人以後爲人如何了。”說時,白眉神僧同二雕俱都在旁。妖僧雖然被逐,天良未喪,想起師門恩義和前路艱危,好生悲痛。知道所犯罪惡太重,師父心志已堅,白眉神僧更是莊嚴疾惡,無可挽回,只得拜辭出來。走了一段,忽聽雕鳴之聲,回顧看望,正是二雕來送,無心中間道:“我兩人日後真到危急之時,你們肯救我們麼?”二雕將頭連點,嗚嘯不已,一直送出多遠,方始別去。二妖僧初意,師父人最心慈,這次如非閉關清修、或者不致逐出。只要從此洗心革面,苦志潛修,重返師門,仍非無望。先在海外無人小島上面,用法力蓋了一座極壯麗的大廟,又收了些門人,在內修煉。
二兇僧當初原是泉州富人之子郝寬、郝敬,平日任俠好施。這年無意中積下善緣,恰值神僧空陀許下苦願,難滿前三日爲一對頭看破,意欲置之死地。限於昔年誓言,空具佛法神通,不能施展;又知此是自身魔孽,無法避免;只得忍耐諸般痛苦,以極大定力任其侵害。那對頭是一散仙,法力甚高,本意使其受盡痛苦,再行殺害,不料被郝氏弟兄無心發現。郝氏弟兄因爲平日喜交江湖異人,神僧對頭恰在日前相識,頗爲禮待。
別時,道人曾問主人有何心願,二人答道:“素不望報,道長不必介意。”對方笑說:
“我非常人,難得你兄弟如此豪俠,不問貧富,只要來訪,一律待若上賓,比我途中所聞只有更好,以後無論什事求我,我必答應。”說罷,留了一張柬帖,上寫:“你二人夙孽甚重,萬難倖免。昨日爲你們用心佔算,只有一線生機,應在下月初三起,出城往西南方走去,遊行百里之內,要過初六才歸,或能有所遇合。但是先機微妙,竟不能算出細情。如蒙相信,不妨一試。”
二人先並不知對方是仙人,只爲一時談得投機,待若上賓。本來好奇喜事,又見對方說完人便不見,越發心動,到日尋去,先無所遇,第三日黃昏,快要回去,忽由一崖洞中覓路走出,發現道人正用法力,對一老和尚下那毒手。暗忖“道人既是仙人,這老和尚生得慈眉善目,手腳已被燒焦,依然神色自如。偷聽道人口氣,再有個把時辰,老和尚便被燒死。”想起別時之言,福至心靈,猛觸靈機,忙由藏身的崖洞中趕出。道人一見來人,面上立現驚奇之容,微一尋思,好似有什醒悟,不等開口,便把老和尚手腳上火焰收去,反而跪下求恕。老和尚正是空陀神僧,始終閉目靜坐,微笑未答。二人發現奇蹟後,本是隨跪在旁,暗中偷覷,見老和尚手腳已被道人所發烈火燒化,只剩禿腕,膏油狼藉,焦臭不堪。待有個把時辰,忽然一陣香風過處,面前倏地一亮,神僧手腳重又生長復原。再看道人,已被一片金霞籠罩,也是滿臉喜容,正在謝恩。神僧隨將金霞收去,道人便代二人跪求。二人初見這等靈異,同起出家之念,跪在地上,不住求告。
神僧一同喚起,說道:“你二人只有今生,並無來世。夙孽太重,難於解免,連想重入輪迴,本都無望。但我佛門最重因果,我爲對頭所困,只此片刻之間,便遭毒手。你們恰在我萬分苦難,危機將臨以前,趕來相助,我固轉危爲安,完成宏願,並還度化一個惡人,使其皈依,功德非小。又向我再三虔心苦求,自難堅拒。收你二人爲徒不難,無如你二人惡根未盡,夙孽難消,只有數十年師徒緣分,將來終究爲惡犯規,被逐出去。
由此陷入歧途,決難回頭。所幸在我門下這一甲子,得有真傳,即便棄正歸邪,比別的左道邪惡終強得多。此數十年中,如知用力修煉,也許到了萬分危急之時得到生機。不過今日便須受戒,隨我同行,不能再回俗家去了。”
二人見道人那麼高法力,對於神僧如此恭敬,不時又暗使眼色,拿話示意。並說:
“貧道平日善於前知,前爲郝氏弟兄推算未來,竟難盡悉隱微。此時才知,此舉不特與郝氏兄弟他年有關,竟是自己禍福成敗關頭,所以推算不出。只差個把時辰,即便神僧受害,自己三日之內也遭火劫。事後想起,尚且心寒。可見禍福吉凶,繫於一念之間,稍縱即逝。”暗示千載良機,不可惜過。二人早已死心塌地,當時伏地受戒,隨同神僧往蜀東深山之中勤修佛法。事後才知因爲自己好客好道,與一妖人門徒相識,已把妖師引來,意欲收他們爲徒。當夜回家,定然相遇,拜了師父,隨同爲惡。事隔三年,妖人便爲積惡太多,師徒十四人均被正教仙人誅戮,無一倖免。
二人仗着靈慧用功,得有真傳,又經神僧指點,得到那兩個紫金鉢盂,法力日高。
只因性喜交結,專重情感,不分邪正。爲了助一相識妖人,犯了許多罪惡,以致逐出師門。開頭數年,本不打算再與那班左道中人來往。後在島上發現一洞,直通海底。入內查探,又發現一層佛家禁制,心中奇怪,將其解去。不料內中禁閉着一個法力極高的妖僧,不特不念救命之恩,反而妄自尊大,強要收他們爲徒。在島上鬥法十數日,二人本身功力不是妖僧對手,全仗那一雙鉢盂勉強來應付。又以那廟建成非易,不捨逃走。偶因一時疏忽,竟被邪法所迷,由此拜在妖師門下,倒行逆施,爲起惡來。後來妖僧爲長眉真人所誅,看在空陀、白眉二位神僧面上,令其立誓才放走。回去仍和三妖人一起,一同逃往東海,隱藏不出。五人合力,避過天劫,又隱藏了三數百年,新近才受妖婦蠱惑,欲報前仇。
二妖僧來時,並還力勸同黨不可冒失。後因妖婦再三慫恿,想起自己已然誤入歧途,自離前師,罪孽日深,想要重返師門,萬無指望。如將毒龍丸得到兩粒,便可避去末劫,以旁門成道。又爲友情所迫,方始同來。本非滅亡不可,仗着昔年一點善因,二神鵰竟向白眉神僧求說,在佛法相助之下趕來,救他們元神轉世重修。事隔多年,二妖僧只當二位神僧早已證果,更沒想到二雕羽毛已變白色,會有那大神通。初見神鵰飛來,是在敵人一面,爲首妖道便因它一擊而死,只知厲害,並不知它是自己救星。及至聞得空中佛號,聲如鸞鳳,二神鵰一同橫空飛來,方始警覺。想起神僧偈語,忽然醒悟,自知只此一線生機,忙舍肉身和隨身法寶,保了元神升空飛走。及見滿空均被敵人飛劍、法寶佈滿,正在情急驚呼,二神鵰已凌空飛降,將其救走,連鉢盂也抓了去。衆人暫時原可無事,只因事前有雙凶門下兩妖徒爲衆所殺,雙兇接到警兆,便率羣邪大舉趕來。空陀神僧恰在此時坐功完滿,一面喝開石壁,用經聲將方纔石完三人引來,告以前因後果;一面用大須彌神光將雙兇羣邪攔在途中,不令此時趕到,以免幻波池諸人難於抵禦,鑄成大錯,無法挽救。
空陀說完前事,隨向方、元、石三人略示機宜,大意是說:“這場圍困必不能免,並還有人受傷。癩姑、英瓊法力雖高,畢竟來敵衆多,十九能手。雙兇因見前二妖徒爲衆所殺,帶來的其他妖徒均以元神出鬥。邪法陰毒,稍有空隙,立被侵入。在時機未到以前,最好守多攻少,以免妖人情急心橫,以全力猛攻,致受暗算。現可照原計而行,依還嶺上無須人多。雙兇煉有獨門邪法陰火,兇毒無比。門下妖徒人數既多,在邪法主持之下,除卻幾件仙佛奇珍,別的飛劍、法寶均不能傷,至多使其元神損耗,多受痛苦,晃眼仍自復原,除他不了。英瓊以第二元神化身應敵,並非不可,最好不要現形,只將慧光放大,專一防護衆人,暫時不要出手。兜率火發時,須由幻波池飛起。雙兇自恃神通,已近不死之身,對於別的法寶、飛劍均無所畏,只有佛家心燈是他剋星。他日前聽說此寶出世,生了戒心。今日來遲,便爲等候一個能敵此寶的昔年死黨。此人也是一個妖僧,生就妖相,五官四肢殘缺不全,極易辨認。可在妖僧未來以前,七日之內,乘機把兜率火由池中飛起一朵。雙兇對於佛家心燈從未見過,紫清神焰與心燈佛火,功效威力以及形式均差不許多,只是光色微有不同。雙兇自負多年威望,除卻以前兩個對頭,從無敵手,如爲峨眉衆弟子所敗,本身稍有吃虧,認爲奇恥大辱。儘管口發狂言,行事卻極謹慎,不似先來五人冒失。所約妖黨任多傷亡,與他無干,不在心上。他本身卻是步步小心,謀定後動。他疑佛家心燈藏在幻波池內,必不敢妄下最後毒手,在所約妖僧未到以前,犯險入內。暫時此寶也不宜於多用,防被看破。只要經過七日,所有援兵逐漸趕到,便無妨了。”三人聽完前言,重又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