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陀大師最先說道:“即是如此,小道友且看這個!”芬陀大師最先一指,頭頂金光閃現,也是一輪佛光,裡面波光閃動,卻是一個池塘,塘底有泥,泥中生着一株紅蓮,蓮花出淤泥而不染,向上生出水面,亭亭玉立,盛開千瓣,閃耀無窮光華。
少年見了微笑不語。
緊跟着白眉禪師頭頂上也顯出一面金輪佛光,裡面也是一個池塘,塘底有泥,生着一株白蓮,只不過蓮花並未紮根泥中,而是懸浮在水裡,依舊清淨素雅,向上探出水面,蓮葉亭亭,白蓮盛開,葉片圓潤,發出無窮佛光。他低聲頌了聲佛號:“南無阿彌陀佛!”
少年見了依舊微笑不答。
隨後天蒙禪師頭頂上那圈佛光之中,也現出一個池塘,塘底有泥,生着一株金蓮,只不過蓮花並未紮根泥中,也未沾水,卻是飄蕩在水面以上,金光閃爍,最爲耀眼,寶相莊嚴之際,讓人一見,便心生嚮往。
少年見了天蒙禪師這般,也是微微一笑,然後說道:“你們幾位皆是佛門之中的高人前輩,互相之間所打機鋒我也不懂,我只把智澄禪師所做的一手偈子念給你們聽,之後諸位如果認爲智澄禪師境界不足以度化天魔,便可開口將血神子討回,否則我便帶走了!”說完,他略頓了頓,雙掌合十,向南邊拜了三拜,然後纔開口說道,“五欲紅塵培根芽,三毒黑水滌莖花。清淨平等圓覺故,娑婆極樂本無差!”
少年唸完,場中佛門中人,但凡有些道行的俱都紛紛露出驚訝之色,繼而,芬陀大師最先雙手合十:“我之智慧不如智澄禪師!南無阿彌陀佛!”
白眉禪師也如是道:“我之行願不如智澄禪師!南無阿彌陀佛!”
天蒙禪師也如是道:“我之慈悲不如智澄禪師!南無阿彌陀佛!”
這三位超級高人一表態,頓時將所有人都給震住,只因爲天蒙禪師漢時得道,法力神通無不爲天下人所仰視,甚至這次峨眉盛會,他也不是特意來赴會,只是爲了度化謝山,也是當年他師弟的轉世方纔到此,因緣到此,跟長眉禪師和芬陀大師,隨手把哈哈老祖、軒轅法王他們都給趕走,向來被稱作是第一神僧,連他都讚歎智澄,自稱不如,哪能讓這些人不感到驚訝!
而實際上,佛教中所講智慧,便是境界,境界越高,看時間因果越清晰,方生出宿命通、漏盡通等神通,這纔是大智慧,而非凡人所講能從別人那裡佔到便宜,奸詐耍計,那些都是小聰明。芬陀大師自稱智慧不如智澄,便是說她的神通境界,都比智澄遜了一籌,而白眉禪師說行願不如智澄,是說他並沒有能像智澄那樣,做到普渡衆生,上至天人,下到地獄,無所不度,真個衆生普渡,說的是自己做得不夠。
而天蒙禪師說自己慈悲不夠,是因爲自己這千百年來,功行早已經圓滿,只等將師弟轉世度化,進入佛門之後,便要飛昇而去,卻是隻想着自己登入極樂,卻不如智澄那樣甘願留在娑婆世界裡面,被這五欲紅塵掩埋,三毒惡水澆灌,普渡衆生。智澄纔是真正的大慈悲,而自己在這上面確實不如智澄。因此,智澄一首偈子折服三位高人,並非就是代表了他的功法神通高過三人,甚至能夠以一敵三,只是在佛門之中的標準來看,三位高人各自因一方面爲他心折而已。
天蒙禪師既然認輸,自然不在管血神子的事情,道了聲佛號,便帶着謝山和金鐘島主葉繽一起轉回,其他兩位,也都帶着弟子返回,妙一夫人連忙派人將他們引入前面清淨雅室。
而嚴瑛姆卻仍然有些不滿,向那少年逼問道:“你到底是何人?跟血神子有甚因緣,竟然替智澄禪師到此救人?”
少年微微笑道:“我是西海青門島初鳳島主弟子任雷。”
嚴瑛姆頓時微微吃驚,身後峨眉弟子中卻有好多認識的,紛紛點頭證實。
嚴瑛姆又問:“那你與血神子有甚因緣?”
少年笑道:“我當年名叫任祥。”
一聽到這個名字,衆人之中,知道的也都不多,唯有李靜虛、公冶黃、神駝乙休這樣老一輩的仙人方纔“啊”的一聲,醒悟過來。
原來這任雷當年名叫任祥,是長眉真人任壽的親兄弟,排行第三。當初見哥哥修行飛天遁地的劍仙,便心生羨慕,也要出家修道,長眉真人卻不同意,讓他在家裡贍養雙親,等將來再回來引渡他,然而任祥卻等待不了,自思修道須得趁着青春年少,否則垂耄老耋,還能修甚神仙?
正巧鄧隱和申無垢一次跟長眉真人回家的時候,任祥結識了鄧隱,因哥哥不帶自己走,他便求鄧隱,鄧隱因當時師兄對自己頗好,任祥本身又極聰明好學,便偷偷穿了幾手道法,哪知道任祥後來便是仗着這些道法跑出家去,入深山學道,最終卻是誤入歧途,成就了魔道,最後終於死在正教中人手上,身死道消。
任祥因爲魔時造孽不多,死後成爲蟲豸飛禽,這一世終於重享人身,因初鳳欲煉八種神砂,完善神砂甬道,竟然因此得遇仙緣,拜入了初鳳門下,紫雲宮覆滅之後,他便跟初鳳一起去了西海青門島。如今初鳳經歷大變,功行心境俱都進展神速,任雷跟在師父身邊,倒也清靜。
這一日初鳳忽然把他叫到跟前,讓他去哀牢山臥雲村尋智澄禪師,到了地頭之後,方纔被智澄佛法喚醒,明瞭當年記憶,原來智澄竟然是他當年的師父!二人早有師徒之緣,智澄當場用佛法送他西崆峒大雄寶庫,也如當初九魔童子得金蓮神座一般,憑藉因緣,得伏魔金環,之後又用無相清淨佛光送他來此。
一聽說這少年當年竟然是長眉真人的兄弟,連乙休凌渾和嵩山二老這等人都不禁動容,只因爲這個輩分實在太高,血神子鄧隱雖然也是那個輩分的,但是他自墮魔道,喪失人性,便可忽略不計,但是任雷卻不同,雖然現在已經轉劫數世,長眉真人也已經飛昇,但是現家中人,輩分是不一定隨着轉世而消失的,如金蟬,這輩子轉世到了老李家,卻仍然管齊漱溟叫爹,當初慧珠如果不是一再因自卑而推脫,又懦弱綿軟,那麼她就仍然是三女的恩母。
所以現在,如果峨眉派諸人,還得要拿任雷當祖師爺看!
嚴瑛姆聽說其中果真有因果緣故,方知自己事先所算,果然有所遺漏,她倒是也乾脆,直接把一小袋無音神雷和一部《太玄天章》向金銘鈞扔過去:“神雷你留下,道書三日之後去洞庭山妙真觀還我!”
金銘鈞笑道:“我此番並非真個在意血神子,不過是想要這些神雷罷了,至於這道書我留之無用,也不用三日之後,現在你便拿回去吧!”說完一抖手,那道書又被一道五色神光託着飛回嚴瑛姆的身前。
嚴瑛姆抓過道書,冷哼一聲,然後自帶弟子離開之後衆人紛紛散去。任雷又飛上九宮崖來見金銘鈞:“智澄禪師說,那屍毗老人雖是魔教高人,但多年來修煉《大阿修羅經》,已經頗知因果善惡,報應循環的道理,只是因嗔念太重,障礙重重。這些年他閉關神劍峰,並不管天下瑣事,甚至還想由旁門入佛道,另開一個門戶,只是自不知已經走入了岔路,明明世尊教誨,各代祖師大德珠玉在前,個個門戶開放,道路坦途,他卻因着好勝,偏偏不走,欲要自闖另開,便先走入了岔道之中,他日自有高僧去渡他,師伯只需要算準了日子去,定能逢凶化吉!”
在旁邊靈嶠宮女仙丁娥的弟子陳文璣忽然問道:“我聽說連山大師放棄玄門正宗,欲要以旁門入道,最終萬魔來襲,功虧一簣,若按那智澄禪師所說,豈不是也如那屍毗老人一樣,是因自不量力,誤入歧途所致?”
任雷笑了笑:“那連山大師當年是我大哥的師叔,所收弟子頗雜,我也跟他門下打過交道。當時智澄禪師議論屍毗老人時,我也提出過同樣問題,禪師說,雖然二人皆是欲以旁門正途,只不過連山大師憐憫旁門衆生,欲開出一條旁門正道的門路,以供後人拾級而上,此乃真正慈悲菩提之心。而屍毗老人全因一時好勝,不願向佛門高僧低頭認輸,二者雖然一個以旁門證道,一個以魔教入佛,看似相同,實則因起心動念不同,所走道路也是差了十萬八千里,不可同時而語!”
陳文璣雖然是靈嶠宮的三代弟子,但也是地仙修爲,因不服智澄只派了個小孩過來便折服三位神僧,便開口問難,哪知道任雷隨口解說,竟然合情合理,正欲再說,忽然看見師父丁娥轉過頭來:“智澄禪師能從連山大師身上看到菩提慈悲之心,難道你就不能從智澄禪師身上看到合乎大道的德行麼?”
阮糾笑道:“師妹莫要說她有佛道分別之心,你也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這時妙一夫人親自過來,請九宮崖上的各位客人到前面去,一會好準備酒席,特意給任雷做的是長輩的禮,任雷擺手道:“妙一夫人不必如此,我如今已經轉生多世,再不是長眉真人的兄弟了,況且當年我入魔道,與他關係也並不親密,這長輩的話就算了吧,暫且做個道友也便是了。”
峨眉派原本也不想認下這個忽然冒出來的老前輩,而且先前還有過紫雲宮那麼一段故事,越發的顯得尷尬,既然任雷自己那麼說,妙一夫人也就借坡下驢改口稱了道友,以平輩稱呼,然後找了萬里飛鴻佟元奇來,帶着金蟬和周雲從,招呼款待這波客人。
因待會還要重煉山川,這會吃了也不過是一些時令仙果,金銘鈞也不稀罕,從真天宮裡面拿出一些仙果,讓執役拿過銀盤拖好,給大家食用,他單獨跟阮糾說話。
原來當初元江取寶之前,金銘鈞曾經放出三道飛劍傳書求救,其中一道是百禽道人公冶黃,一道是天癡上人,一道就是這位赤杖仙童阮糾,只不過天癡上人因被易周所算,誤算天數,跑到白犀潭去跟乙休夫婦打了一架,雖然沒有吃了大虧,卻頗爲折損臉面,而阮糾則沒有被易周所惑,知道金銘鈞不會有甚大難,便未過來。
金銘鈞說道:“天癡上人和乙道友結怨便是因易周家的兩個小子,第二次雙方又是同時受了易周算計,若非二人都已經修煉成了不死之身,幾乎當時便要兩敗俱傷,好在當時並未說什麼日後報復,又定賭約之語,這次也算是換了當初乙道友救人時候立下的賭約,只是咱們須得想個法子,幫助兩人徹底化解了這番恩怨纔是,否則這兩人皆是移山斷嶽的高人,一旦死拼必定引發浩劫!”
阮糾想了想,忽然展眉一笑:“此時還須着落在你的身上,正好借這次劫難,將先前恩怨一併清算乾淨,你也是有許多善功傍身的,將來只等最後一道天劫一過,便能**飛昇,成就金仙位業。因此那時再因拖累無法飛昇,就不如這一次全部剪除乾淨!等過了此劫,便可覓地清修,靜心準備天劫便可,將來到了仙界,也可從靈空仙界下來,到我靈嶠宮中喝茶。”
金銘鈞道:“只是此番峨眉派已經打定了主意給我們調節了,這次峨眉派廣發請帖,連天癡上人,冷雲仙子這樣遠居海外,就不在中原活動的也都請來了。”略頓了頓,看到九魔童子在山崖下擒住了遁地而出的南海雙童,用魔法禁制住了,和石生一人騎一個,賣力好打,金蟬正端水果,看見了連忙過去勸阻。
金銘鈞伸手一指,一幫小孩便全被一片五彩祥雲託着飛上了九宮崖,南海雙童身上的魔法也被解了,兄弟二人蹲坐在地上,恨恨地看着金銘鈞和任雷。
金銘鈞笑道:“你還記得我和雷兒是紫雲宮的是吧?還想着要殺我們報仇?嗯,對了,你們兄弟的真元也是被我用陰陽叟留下來的陰魔破了。你們自以爲這是你們的主場,即便被我擒住也不能把你們怎麼樣,就又跑來生事?”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甄艮忽然說出來一句。
“好!”金銘鈞拍手讚歎道,“這話說得不錯,只不過當年你父親甄海因看中了紫雲宮的基業,夥同了鐵傘道……呃,另外一個妖人用歸藏袋中的魔火焚天煮海,造下無窮殺孽不說,是非曲直不辨自明!”他差點就說出來是鐵傘道人的弟子,只是怕九魔童子又犯糊塗,想起來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再忽然跳起來跟自己拼命,因看九魔童子只是坐在那裡掰着藍田玉實和石生分食,這才放心。
便又對南海雙童說道:“當時另外一個妖人被我們殺死,你父親也負傷逃走,此事便算揭過,只不過後來你父親的仇人虎頭禪師夥同三鳳、二鳳去的你家,你的父母雙親都死在三鳳和虎頭禪師的手上,現在三鳳已經身死魂消,還剩下一個虎頭禪師,這次也是你們峨眉派的座上賓,現如今正在前廳品茶,你們兄弟若是想要報仇也是應該先去把他殺了吧?”
南海雙童聽完頓時一愣,他們自入峨眉派開始,所被灌輸的理論便是紫雲宮衆人害死了他的父母雙親,是以這一腔的仇恨都着落在紫雲宮人身上,若說上次也應該算是個瞭解,只是金銘鈞令二人失了元陽,不能修成天仙位業,這舊恨還未消盡,便又添新醜,是以越發痛恨紫雲宮一夥人,反把正主虎頭禪師一直扔在遺忘的角落之中,這次虎頭禪師來赴會,他們都沒想起這茬來!
兄弟二人聽完之後,轉身便走,飛下崖去,不知是去找師父師孃說話,還是直接尋找虎頭禪師拼命了,金銘鈞笑着搖了搖頭:“如此便算是又消一事!”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楊鯉卻臉色凝重地從遠處飛過來,跟金銘鈞低聲說道:“我大哥虞重,被白犀潭韓仙子門下的辣手仙娘畢真真殺了!”
金銘鈞登時便是一皺眉,隨即聽楊鯉解釋道:“我義父因遠在南海,前幾日便提前趕到,而那畢真真也因着乙師伯的關係提前過來。我大哥因向來心幕玄門正道,對這些名門大派的弟子一直敬仰,那天正好遇上畢真真,見她貌美賽似天仙,更兼法力高強,我大哥便有心交好。他倒是沒什麼非分之想,只盼着在中原結交一位正道仙友,平常有些來往,哪知道……”
說到這裡,楊鯉竟然有些眼紅,一方面虞重從小帶他如親哥哥一樣,師兄弟感情極好,是以現在雖然轉投金銘鈞門下,卻仍然時常回去省親,看望義父,改口稱這位昔日的師兄爲大哥,送他一些仙藥法寶,二一方面則是氣得:“若依照正理,那畢真真若是覺得我大哥低賤不堪,不配與之相交,或是覺得他心懷不軌,只要一口拒絕,此事便算完了,我大哥也絕不會糾纏不休。
只可恨這畢真真竟然故意假以辭色,做出和我大哥交好的模樣,然後故意找藉口把我大哥引到峨嵋山的外面,突施辣手,一邊大罵我哥哥等徒浪子,瞎了狗眼才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一邊飛劍法寶齊出,誓要制我大哥於死地。大哥卻還待辯解,如若不願相交,只要說明,日後做個路人也便是了,如何就這般要辱罵打殺,畢真真不依不饒,終於將我大哥殺死……”
金銘鈞長長吐出一口氣,看向赤杖仙童阮糾,阮糾笑着微微搖頭。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