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終於可以休息了,好累啊!”
蘇潤梔躺在牀上伸了個懶腰,又伸手伸腳的讓全身得到伸展。今天一天除了快速吃飯,其餘時間他都端正坐着,因爲稍微塌一下腰,那名姓阮的教授便會“咳”一下提醒你。
關鍵是他十分盡職,視力又好得嚇人,明明背對着你,卻依舊能感受到你不端正的姿態。
倒像是後腦勺也長了眼睛似的。
若不是他與自己的親孃同姓,算得上本家,他真的要……好吧,其實,他也啥都做不了。
“蘇兄,我旬假的時候要出去買話本,你去不去?”
聽着自從回來之後屋裡不絕於耳的“咔嚓咔嚓”聲,蘇潤梔忽然覺得董爲民其實是個挺會享樂的人。
哪怕到了縣學,依舊要吃自己喜歡的食物,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眼光。而現在剛剛考完試,便開始計劃着旬假要買本話本犒賞自己。
根本不像他的容貌那樣呆板就是了。
“要出去的,我早就和我二哥約好了那天見面。不過,那話本你也不必買了,沒必要花那個錢。我這裡就有一套,完整的,一共三冊,看完還給我就是了……”
有一兩秒鐘屋子裡沒有再響起“咔嚓咔嚓”的聲音,只不過,蘇潤梔覺得眼前突然多了雙眼睛,嚇了一大跳。
“哎,董兄你幹嘛啊……”
“你爲何不早說?害我無聊了這麼久。哎,那個蒹葭寫得太慢了,我才知道原來鵲橋仙目前只出了上冊,我早就看完了。”
當然看得快了,一目十行,半天半天的看,再厚的書也經不起看。
“可你之前也沒說想看啊……那,等下,我給你找。”
如果說將鵲橋仙隨身帶着是爲了確保中下冊的劇情與上冊對得上,讓話本中出現的人名地名不至於因爲記錯而弄混,那麼將化蝶帶在身邊純粹是因爲這是自己的第一本書。
有點不一樣的感覺。
蘇潤梔翻身下牀,打開包袱,取出話本遞給董爲民。
若是宋立在場,鐵定要吃驚的,因爲蘇潤梔拿着的這本話本是市面上買不到的。紙是好紙,墨也是好墨,還有蘇潤梔後面才加上去的插圖,典型的精裝版。
幸好董爲民不是他的粉絲,要不然真的不好解釋。
將枕頭豎起來,董爲民靠在上面,將書放在拱起的腿上,一邊翻書,一邊繼續“咔嚓咔嚓”。過了幾分鐘,不知道是吃夠了還是被話本迷住,屋子裡再也沒響起過“咔嚓咔嚓”。
因爲很累,蘇潤梔在“咔嚓咔嚓”聲還沒結束的時候就睡着了。
早起的時候,神清氣爽。
“董兄,董兄,起牀了,快起牀了!”
要是第一天就遲到,阮教諭估計會吃了他們。
“哎,知道了,我馬上就起來。”
等倆人洗漱完,出門便碰到宋立和孫清也剛剛出來。
“兩位早啊……董兄你這是咋了?”
孫清這樣說了,蘇潤梔這才仔細看了看董爲民的眼睛,哈哈,兩隻熊貓眼,特別明顯,一看就沒睡好。
“還不是怪蒹葭……啊,宋立你幹嘛?”
宋立拉着他的胳膊,一臉曖昧和賤笑,還眨眼。
“嘿嘿,老實交代,昨天晚上是不是夢到蒹葭了?”
阿西吧,根本不需要夢見,根本就是天天見好麼!
一把推開宋立,董爲民鄙視地看了他一眼,這才說道:“我這個樣子不是因爲夢見了誰,也不是因爲沒考好,只是因爲化蝶寫得太好了……”
“當然好了,這可是蒹葭的第一本話本。”
“哎,足足看到丑時一刻,我跟自己說不能繼續了,要睡覺了,可忍不住又看了一回。這不,最後看到卯時一刻才撐不住了……”
好吧,蘇潤梔前世也會這樣,精力好得很,通宵什麼的時不時便來一次也沒事。
“不過,你這麼快就買到話本了?你不是說旬假纔出去買麼?”對此,孫清覺得很驚訝,這效率也太高了。
成績名列第一的人果然不同凡響。
“哦,這是蘇潤梔的,我跟他借的。”
宋立聽了,又跑到蘇潤梔面前,“你也喜歡蒹葭的話本?”
“嗯,寫得確實不錯。”蘇潤梔心虛的說道。
到了食堂,人已經很多了。幾人都不敢耽擱,分頭行動,買了自己喜歡的食物吃了,揹着書袋就往教室跑。
第一堂課是一位姓孫的教授上的,年紀很大,看着怎麼也有五十多甚至更老。最誇張的是,連牙齒都掉了好幾顆,說話便有些不關風,讓人聽得雲裡霧裡,不知所云。
好在他教的是《大學》,薄薄的一本書。
因爲這老秀才的颱風清奇,所以很多人上課都不認真,但蘇潤梔除外。他是考上秀才了,但僅僅是代表過去而已。至於學識狀態,怎麼說呢,某種意義上來說就好比高考。
有人曾這樣評價過準備參加高考的學子,那就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知道太陽地球月亮公轉自轉,也知道海底世界的秘密。
但是,一旦考完,便能將這些知識迅速忘光。
他現在也是這樣。
爲了考過秀才,取得三年後參加鄉試的資格,他把岑夫子指定的書籍或者說縣試府試院試要考的內容全部看了一遍,多半是強記下來的。
至於其深刻含義,卻是不知道的。
縣學剛好給了他這樣一個機會,從頭再來,好好參透。夯實基礎,厚積薄發。
好不容易捱到下課,蘇潤梔猶是一副不解渴的樣子。
“走了,蘇潤梔,走了……怎麼,你覺得這漏風嘴講得好?”
好吧,連綽號都給人家起上了。
宋立一問,連孫清都停下了,想知道蘇潤梔怎麼說。
“是啊,講得特別好,沒看我都聽入迷了麼?”
“那你說,到底哪裡好?我怎麼就沒聽出來?”
面對宋立的追問,蘇潤梔苦笑了一下。
“這個怎麼講啊……原本好與不好就是見仁見智的事。不過你既然問到了這個,我就說一點吧。”
“先前,條件所限,我和我二哥上的是村裡的私塾。也不是說夫子教的不好,只是他只教我們背誦,卻不講其中的含義。而今天的課你們也聽了,卻是專門解釋其含義。這對於我來說特別重要。”
宋立和孫清聽了,確實有點理解不了,因爲他倆出身書香門第,給他倆啓蒙的都是大儒。
“你說的可都是真的?你們以前上課都只是背誦而不知其義的?”
“蘇潤梔說的沒錯,是這樣的。”
作爲寒門學子,董爲民也嚴肅起來,認真回答到。
“那恕我冒昧,兩位不要生氣……你們是如何通過這一層一層的考試的?”
宋立的話蘇潤梔明白,因爲無論是府試還是院試,都需要制文,也需要理解文章的含義。若只是會背誦,那簡直就是鸚鵡學舌,多半是考不上的。
至少考不了這麼靠前的名詞。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方式,而學習方法原本就多種多樣,沒有最好,只有適合自己的。我是先背下來,再去縣裡買大儒的註解看。再看看各類經史子集,也就明白了。”
宋立孫清二人聽了,猛地點頭。
“是了,是這樣的。那時夫子也總是逼着我看那些大儒的註解,說是這纔是正道。那董兄你呢?”
“我?說來你們可能不信,我什麼都沒管,只管自己看書。而且我記性特別好,看了什麼基本就不會忘記。”
見三人一臉崇拜,又似乎有些不信,董爲民笑了笑,“不信啊?你們問問蘇潤梔,他現在多大,是幾歲啓蒙的?你倆現在多大,又是幾歲啓蒙的?”
雖然不知道董爲民想表達什麼意思,但三人還是互相報了年齡。毫無意外的,蘇潤梔最小,無論是實際年齡還是啓蒙年齡。
“你倆以爲天下學子都能像你們這樣,家裡有能力請來大儒啓蒙講學?不是的!像我和蘇潤梔這樣的,只能靠自己。”
說到這裡,董爲民突然有些激動。
“不說我,就說蘇潤梔吧,四歲啓蒙,十三歲才考上。大家都只看見他少年成才,卻沒有人看得見,他過去的九年裡付出了怎樣的努力……”
見話題跑偏了,明明聊的是孫老秀才上課風格的事,卻扯到他身上了,蘇潤梔趕忙找了個話題扯開。
他從不習慣自己被當作話題。
另一邊,蘇潤偉昨天也考試了,今天也上課了。同蘇潤梔一樣,他聽得也很認真。
怎麼說呢,一是因爲這麼多年他已經養成了良好的學習習慣,一上課就能迅速進入狀態,二是他和蘇潤梔一樣,聽了一節課就發現自己欠缺的還很多。
過去的他們就像是一個背書的機器,爲了應考而存在。現在,基礎是有了,他們需要更進一步,弄深學透。
他這樣想,張贊卻不這樣認爲。
因爲夫子講的他自認爲自己都會了,於是上課的時候人在心不在,全在構思如何寫話本去了。
一下課他便回了自己租住的院子,見張溪已經將裡裡外外打掃的乾乾淨淨,忽然就有了一種強烈的歸屬感。
“爹,小妹,我回屋寫話本了,你們也不要太累。”
一進屋子,他便關上了門,又覺得自己文思泉涌的,一直寫到了後半夜,連續三天都如此。
到了第五天,他便又寫完了一冊。
“爹,你和小妹觀察得怎麼樣?若是看好了,不管行不行,可以先擺出來試試。”
這幾日,張父沒事就出門轉悠,看環境,看治安,也看人流量的大小,好決定在哪裡擺攤子。
“嗯,倒是相中一處,就在縣學旁,人多,治安也好……”
“爹,換一處吧,別去縣學。”
對此,張父問都沒問原因,就把這處否了。他一向聽張讚的話,覺得他是張家最有出息的人。
“嗯,還有一處,卻是在集市邊。擺一次就要收十個錢,但人多,我覺得還不錯。”
“那明天就去試試吧。”
就這樣,張父和張溪準備了整個下午,當然,張父不過是準備碳爐子和炭火,其餘的,無論是碗筷還是粉條調料什麼的,都是張溪準備的。
至於張贊,自然是白天去書院唸書,覺得講得好的地方就聽下,覺得自己知道的就乾脆不聽,在腦子裡構思話本。
第二日一大早,送走寶貝疙瘩張贊,父女倆便來到人擠人的集市,好不容易找了個僅容得下倆個人站的地方,將一應物品擺放好,張溪準備賣酸辣粉,張父卻是找到在附近巡邏的衙役交了利錢。
算是攤位費。
那衙役見張父臉生,應該是第一次擺攤,便沒有爲難他,又順着張父所指的方向遠遠瞧見了張溪的臉,一下子就心軟了,只收了八個錢。
平時他都是收十個錢的。
“你們是外地來的?確實不容易,就收你八個錢好了。若是有人搗亂,只管來找我就是了。”
張父滿心歡喜,覺得這是好兆頭,這攤子鐵定能賺錢,又覺得自己交了好運。
卻哪裡知道,自己是沾了他和張母口中的賠錢貨的光。
由於調料豐富,口感好,又是獨一份,很快的,自從賣出了前幾碗,打開了局面,父女倆便沒怎麼停過,一直忙到半下午纔有時間吃中飯。
“爹,這裡人多,你別數了……”
見張父居然開始數錢,張溪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趕忙制止。若是遇到地痞流氓,直接給你搶了,估計也沒處找人說理去。
“哎,爹這是高興,一時忘了。不數了,不數了……”
因爲幾乎不再有顧客,且他倆怕準備多了賣不完,所以帶來的粉條所剩無幾。
見狀,張父便決定先回家。
一回到家他便迫不及待地放下碳爐子,掏出錢袋子開始數錢。他和張溪都不識字,數數也有限得很。
因此,父女倆個均是數到十便停,然後擱在一旁。
法子雖然笨了些,卻幾乎不會出錯。
“丫頭,爹沒數錯吧?”數了半日,父女倆一對,桌子上居然堆了一兩零七個錢。
“爹,沒錯。只是,這可不全是咱們賺的,還要除去做粉條的錢,碳爐子,調料……”
張父聽了,依舊是滿臉堆笑。
“這個我自然省得,只是,粉條是咱自己做的,其餘的開銷也有限。我算了算,咱今天這一趟至少賺了六百個錢。”
“是啊,爹,六百個錢是跑不了的。要不,再過幾天你就回去把二姐接過來幫忙?這院子裡就有井,做粉條也是極其方便的。”
張父聽了,思索了一會兒便同意了。
“這樣也好,你二姐比我能幹,說不定賺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