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蘇家幾個女人興奮準備的豐盛晚飯,又略微坐了一會兒,蘇大山便送張贊回家了。
原本蘇潤梔蘇潤偉也想跟着去,想體驗一下夜行的感覺,結果王氏以什麼小孩子三魂七魄不全、不宜大半夜出門爲由給拒絕了,搞得蘇潤梔十分鬱悶。
他覺得自己已經不小了,再說張贊也大不了他幾歲。
結果阮氏李氏的看法和王氏一致,三人只好苦笑了一下,又約好接下來的時間有空就在一起溫書,這才告別。
張贊家離蘆葭村不遠,基本上一趟來回不會超過半個時辰。但是,足足一個時辰過去了,還不見蘇大山蹤影,這讓一直坐在屋子裡等蘇大山回來的阮氏心生不安。
“大丫,你說你爹該不會出啥事吧?”
“這……我也不知道,要不咱提着燈去瞧瞧?”
阮氏聽了,一時又猶豫起來。
她還好,到了這個年紀也不大怕啥了,只是大丫跟着顯然是不合理的,萬一出了什麼事這輩子就毀了。
她的人生纔剛剛開始。
但蘇潤梔又太小,王氏也不會同意,她自己一個人去又多少不合適……哎,這就是家裡男丁太少的弊端。
真要出個什麼事,連個幫忙的人都沒有。
“要不咱們叫二叔去看看?”
結果,大丫的話剛說完,蘇潤梔就走了進來,手裡提着燈,淡定地說道,“娘,我和你一起吧。大姐去到底是不方便,就在家裡等吧。”
原本就還不到睡覺的時辰,他又在想自己的話本最近到底可以分到多少銀子,自然也留意到蘇大山還未回來。
“可是你還小……”
“哪裡小了?沒事的娘,你小聲點,要是讓阿婆知道了,我就不能陪你出去了。對了大姐,我和娘一出門,你就過去跟阿婆說,說我們已經走了一會兒。”
他還是怕王氏會追上來。
開門的時候儘量不發出聲響,等母子倆走了一會兒,大丫卻猶豫着要不要去跟王氏說,畢竟說了肯定會引來王氏的不滿。
她可不想給阮氏樹敵。
反正,任何有關蘇潤梔的事,王氏都是在意的。
想了想,大丫覺得不是什麼大事,不說最好,也就沒去。
夜晚很安靜,有些微冷。自從驚蟄過後就開始陸續活躍起來的蟲子,也開始在草叢裡鳴叫。
只是,等到人走近了,便立即閉聲。
而當你走遠了,它又開始叫,十分有趣。
說起來,這還是蘇潤梔第一次和阮氏走夜路,以前,都是蘇大山陪他走。
這種感覺,很不一樣。
“小羊,你冷不冷啊?”
“娘,放心,我不冷的。”
“要不你回去吧,娘一個人去也行。這天還是有些冷,染了風寒就不好了。”
走了一段路,阮氏發覺其實走夜路也沒啥,就那樣。
當然,其實她忽略了這一路有蘇潤梔陪着。
“娘,沒事的,我穿得厚呢,你看,還是夾層的。再說了,我聽說鄉試是需要住在考舍裡的,那才叫冷呢!所以啊,我現在就算是提前適應一下吧。”
阮氏聽了,只是笑了笑。
其實,蘇潤梔說的沒錯,真到了鄉試,可比現在這樣難多了。他們現在至少是在移動,一般來說哪怕是在大冬天裡走一段路也能暖和起來。
而鄉試的時候,需要待在考舍裡,一待就是幾天。有那身子弱卻又運氣背的,感染了風寒而高熱或者直接暈倒被擡出考場的也不是沒有。
“你說你爹咋就去了這麼久呢?”
又走了一段路,原本想着走着走着就可以與蘇大山碰到的阮氏開始有些不安。
她就怕蘇大山出啥岔子。
“會不會是被張叔留下來喝酒?”
蘇家不但留了張贊吃晚飯,還派人把他送回家,想來張家不會置之不理的。再說了,張贊和蘇潤梔蘇潤偉是同窗,現在又一起過了縣試,怎麼說都該趁機親近親近。
“嗯,你這麼說倒是說得過去!”
不知道爲什麼,和蘇潤梔一聊,阮氏放鬆了一些。
明明他啥都沒說,就是讓人放心。
又過了一會兒,走到林子邊,母子倆都有些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這樹林遮天蔽日的,白天還好,夜裡總是讓人感到一絲不安。
阮氏正在慶幸蘇潤梔沒有丟下她一個人獨自回去,遠遠地就看見一個人影朝他們走了過來,頓時又緊張起來。
“小羊,那邊好像有個人。”
“嗯,我看見了,說不定是爹呢!要不咱就站在這裡等等,看看是不是。”
結果還真是,一切也如蘇潤梔預料的那樣,張父留了蘇大山喝了幾杯,這才耽擱到現在。
“你們咋來了?走走走,快回去,這天越發冷了。”
蘇大山見蘇潤梔母子倆忽地出現,知道他倆是來接自己的,心裡一陣感動。哪知,蘇潤梔的一句話,讓酒後的他險些溼了眼眶。
“前幾年,我和二哥膽子小的很,還不是爹你提着油燈陪我們去學堂的。”
回到家時,王氏聽到動靜也沒出來,也就自然不知道阮氏母子去接過蘇大山。
接下來的日子,爲了順利通過府試,蘇潤偉蘇潤梔自然是廢寢忘食地溫書。要說經歷了這次縣試也是有好處的,那就是知道了考試的程序是什麼,考題大致會怎樣出。
而府試和縣試是差不多的,經歷了縣試,至少不會像考縣試之前那樣抓瞎了。
張贊自然也是經常來蘇家溫書,有時候還順便帶來一兩個題目給他倆練習,據說是縣學裡的每月考題。
這些題目都是秀才公們的作業,按理說是有些難度的。但由於經常寫經常練,幾人都驚喜地發現稍加琢磨,自己也能做得出。
“你姑姑家到底是做什麼的?爲何會能拿到這些題?”
這日,張贊過來的時候又帶了一道題,蘇潤偉忍不住問出口。蘇潤梔聽了,沒有吭聲。要說這是人家的隱私,蘇潤偉問的這樣直接,要是對方不願意回答就尷尬了。
“我姑父的爹先前在縣學裡做教授,去歲因爲年紀大了身體不適這才辭了工回家休養。剛好我表哥也在準備府試,所以他老人家爲了孫子時不時的便去縣學裡找題目。”
原來是這樣,倒也合情合理,且無違規之處。
“你是說你表哥也參加了這一次的縣試?”
“是啊,他考得也很好,和小羊一樣是第一圈,但名次比小羊還要好,排在第二呢!”
哇,那確實是個人物。
幾人溫書,三丫也時不時的留在家做粉條,偶爾心癢癢,還會讓蘇潤梔去磨王氏拿出白麪來,她試着帶上大丫幾人一起做掛麪。
也幸好蘇潤梔三人現在溫書的地方在另一處,完全碰不到面,所以張贊纔沒發現蘇家還會做這樣精細的食物。
就這樣過了二十來天,轉眼離府試便只剩下七八日了。
這一次,無論是王氏還是阮氏李氏都沒有第一次那般慌張,而是早早地就將蘇潤偉蘇潤梔考試所需準備好了,又不放心地準備了厚衣服,讓他們路上穿。
“我知道考場不許帶這樣厚的棉衣進去,但是,路上也是很冷的,聽話啊,帶上。”
最後,四人不得不再次帶着大包小包出發了。
至於張贊,早就由他爹帶着去了縣裡他姑姑家。一來可以提前適應,二則可以聽聽他姑姥爺講講課提點提點,也有益於考試。
反正從縣裡去青雲州不過兩天路程,臨時出發也來得及,這就是縣裡有親戚有住處的好處了。不像他們這樣,精打細算的,要省銀子,只能臨到頭才能估摸着時間出發。
當然,出發前三丫還偷偷找到蘇潤梔,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讓蘇潤梔求王氏放她跟着一起去。
“三姐,咱之前不是說好了嗎。若是我和小偉運道好,能夠通過府試,八月裡便要去省裡參加院試。到時候我們提前一個月去,一定會帶上你的。”
“可是……可是這次不行嗎?我提前去見識見識,也不至於到時候去了省裡兩眼抓瞎。”
“不行啊,三姐,阿婆是不會同意的,再說這次也用不着做飯,你說阿婆會放你去嗎?你聽話啊,下一次我一定幫你。”
三丫聽了,這才作罷。
當天晚上便到了青山縣裡,蘇大山依舊帶着三人去了在雲端。這一次,他們運氣極好,在給了那相熟的店小二幾個錢後,他便爽快地說還有一個下等鋪位。
但也只有一個。
想了想,蘇大山便只要了一個房間,蘇潤梔和蘇潤偉睡牀,他和蘇二山打了地鋪。也幸好王氏當時黑着臉要他們帶了些厚實的棉被。
現在看來,倒是派上用場了。
“你阿婆可真是有先見之明!”
“是啊,要不人家怎麼說姜……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由於縣裡去青雲州需要整整兩天時間,所以四人依舊是早早地就醒了,吃過飯,順利地坐上了昨天晚上便聯繫好的馬車,朝州里趕去。
兩天後的傍晚,終於到了。
等到了城門,出示了相關證明,幾人這才被放行。
不得不說,州里確實比縣裡熱鬧得多,那些高大的建築也更多。更讓人驚奇的是,這裡溫度似乎也比縣裡至少比鎮上高了那麼一點。
這不,街上穿啥的都有。有像他們這樣穿的厚厚的,也有穿得正常一點的,大概是春秋的裝束。
而最厲害的,是那些已經穿短袖的。
這讓蘇二山很不解:“你說他們不冷嗎?”
對此,蘇潤梔只好說道:“可能是每個人的體質不一樣吧,穿厚了他們會覺得熱。”
接着,他又耐心地給兩人提了個醒,反正意思很簡單,那就是他們只是來考試的,考完了就走,所以不要去評價別人什麼。
上次去縣裡考試,張贊就說過有些學子其實學問不錯,有些甚至考得也很好,但爲什麼就是榜上無名呢?
有的是考前與人發生糾紛被打了,根本沒機會進考場。而有的則是考完了覺得自己一定能過得意忘形,跑去勾欄瓦肆喝花酒,被縣裡的監察抓住了,毫不留情地報到了周知縣那裡,直接以有傷風化爲名被剔除了。
縣裡都這樣了,州里想來是更加嚴格的。
而且,他們現在首先要解決的是趕緊找一個客棧住下。
結果,蘇大山找了半天,依舊沒找到合適的,不是住滿了就是太貴,總之要找個合適的住處簡直是難上加難。
倒是比縣裡難多了。
“爹,沒事的,有大通鋪也行,反正先找個住的地方,大不了明天早上再接着找。”
想了想,蘇潤梔覺得不管再差,反正能住人就行,明天又不考試的,先找到到落腳之處比什麼都重要:據張贊說,州里是要宵禁的。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再這樣在街上游蕩,遲早會被官兵抓了去。
最終,蘇大山沒有找到大通鋪,反而是在一條小巷子附近被一個熱情的老太太攔住了。
“你這是在找歇腳的地方麼?”
那頭髮花白的老太太很有經驗的試探性地問道。
“是啊,老人家,我帶着兒子侄子來州里趕考,卻因爲來得晚,找不到住處。”見對方只是個老人家,蘇大山完全放鬆了警惕,將自己的身份和來此地的目的和盤托出。
“那巧了,老婆子就住在前面不遠的楊樹巷,那裡安靜得很,離州府衙門也近,很適合學子們住。要不我帶你去看看,那屋子大得很,三四個人都寬敞得很,一晚只消二兩銀。”
這是什麼意思?
蘇大山想了想便道:“老人家,你是說,你的屋子可以租給我我們?”
他忽然想到蘇潤梔之前說的,凡事都需要小心。幸好蘇二山帶着倆人吃飯去了,他這樣的一個人,也實在是沒什麼好讓對方盯上的。
“是啊,老身的女兒都出嫁了,我和老頭子守着這老宅過活。若是信得過老身,我就帶你去看看。”
就這樣,蘇大山跟着對方走了。
及至到了,發現這宅子確實是上了年頭的,有些陳舊,但院子確實不小,裡面有好幾間屋子,隱隱都有燈光透出來。
“你家人不少啊!”蘇大山試探性地問到。
“哪裡啊,不過是些和你們一樣的租客,嫌客棧貴,又找不到地方住。”
蘇大山一聽,便徹底放下心來,又砍了一番價,那老婆子卻死咬着不鬆口,二兩銀子一分也不少。看了看天色,蘇大山只好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