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寶定了定神,恍若兩世,暗暗慶幸自己得以重生。心想人世險惡,我從此須得處處小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身負大仇,怎可輕易便死去?只不知下一步如何哄過這廝?
正想着,就裘萬江又道:“快說,那東西在哪兒?我們好趕早動身去取。”
張小寶暗暗着急,忖道:“我須得找個穩妥點的地方,既可以騙得過他,又能助自己脫逃。”想來想去,實在沒有什麼人可以幫忙,不由暗暗傷神,心想我在這世上孤苦伶仃,是再也沒什麼人可以依靠的了,誰能幫我擺脫這惡魔?倏地想起外婆曾去信要請那逸雲莊的施莊主來,聽外婆的口氣,那人的武功似是很高了,既是外婆信得過的人,自己又曾到過逸雲莊門前,認得他的朋友蘇鄭鵬夫婦,想這對夫妻既這般和藹仗義,他們的朋友施莊主自然也會幫助我的。於是道:“我把那東西藏在逸雲莊的一間閣樓裡了。”
裘萬江怔了一怔,問道:“你如何到了那裡?和誰去的?”
張小寶道:“爹爹帶我去的。”不料裘萬江將手中的鹿肉一摔道:“放屁,你爹爹張君國和那老畜牲根本不相往來。好哇,原來你是騙老子的!”說時忽神手將張小寶提了起來,又要施璀辣手。
張小寶暗自驚駭,忙道:“我說的乃是真情,你且聽我說……說完。”
裘萬江呆了呆,將他放下來道:“哼哼,你且說來,若有一絲差錯,我便叫你生不如死!”
張小寶驚魂稍定,微一思索,道:“我孃家與那逸雲莊的施莊主有親戚關係的,只因爹爹與那施莊主性情不合,在一次酒後動了拳腳。從此不相往來。我舅外婆便是這逸雲莊主的姐姐。那天我舅外公去信要我爹爹去逸雲莊議事,爹爹便領着我一起去了。”
裘萬江道:“嗯,我倒是聽說過崑山龍步雲是這廝的姐夫,且說說你爹爹與你是什麼時候去的?”
張小寶想到外婆他們曾說父母親半月前在威德鏢局住了幾天,便道:“乃是半月前。”
裘萬江微微點頭道:“不錯,半月前你父親的確不在家。唔,可你是何時回來的?你不是在湖南唸書麼?”
張小寶道:“我是二十天前回來的,爹爹託信叫我來趕考,回來後,他似知道要出事,當晚便吩咐我將這武林秘籍抄寫了一遍,要我隨他一起去逸雲莊,並藏在莊裡。一來別人想不到,二來這逸雲莊施莊主爲人豪爽清高,武功過人又最重信諾,決計不會有什麼私心的。所以便......”說罷,心頭鹿撞,惴惴不安地望着裘萬江,只恐又有差錯,招來這廝毒手。他這番話,原是根據那蘇鄭鵬夫婦的爲人編說的,心想大凡天下物以類聚,那施莊主的爲人不至與蘇鄭鵬夫婦相差太遠的。果見那惡魔點了點頭,揮手道:“說吧,後來如何了?怎不見你去張家莊?”
張小寶強壯膽子道:“那天爹爹與舅外公他們商談了好一會兒,傍晚時分才離開逸雲莊,逸雲莊施莊主送走我爹爹他們後,卻把我留在莊裡,似是要躲避仇家的,是故我便在那閣樓裡住了好些天。......從此我也不曾再見到父母親他們。”
裘萬江沉默了好一會,伸手在張小寶身上拍了兩下,解了他的穴道,咄咄道:“我們這便走,只是先得知曉於你,到了逸雲莊,你須得看我眼色行事,只說我是你爹爹的好友,別的不許多說。若是
你敢耍花招,我便先毀了那逸雲莊,回來再拿你開刀算賬。”
張小寶一邊嘴裡應道,一邊暗自擔心,聽這廝的口氣,似是不把逸雲莊放在眼裡。倘若連累那施莊主喪了性命,卻如何是好?又倘若他不在莊裡,自己豈不也是死路一條?忽聽裘萬江喝道:“快走,還磨蹭什麼!”
張小寶忙拾起地上的包袱,匆匆跟了他出來,只見太陽已升起老高,清霧散盡,處處花香鳥語,生機勃勃。張小寶不覺深深嘆了口氣,那裘萬江已牽馬走了過來。
出了胥山,般若萬打馬飛奔,看看轉眼便走了二三十多裡,張小寶不由暗暗着急,心想我若不趁早逃走,到了逸雲莊自己死路一條自不必說,只怕還得搭上逸雲莊主及其一家衆多人的性命,便如自己在外公的威德鏢局一般,況且那鏢局武師衆多,而那五毒教的幾個殺手還不如這裘萬江厲害,若是這廝在逸雲山莊大開殺戒卻如何是好?心急之餘,卻也毫無辦法,眼下這廝如此緊逼,怎能逃出他的魔掌?只見官道上人來人往,一眨眼便即閃過,別說是逃,便是呼救也聽不清,心中焦急,不由伸手抓着大灰馬的左頸鬃毛,暗道:“灰兄弟啊灰兄弟,你這般飛奔,豈不是送兄弟我去死麼?你前番既救過我的命,爲何不再救我一次?”心中默唸不已,忽見前面有個大村鎮,路旁左右各有一個大酒店,往來行人不絕,酒店裡坐滿了人。那馬奔到店旁,長嘶一聲,忽然止步不前。張小寶心中大喜,暗暗撫着灰馬,默默祈禱。
只聽裘萬江怒道:“這畜生如何不走了?”
張小寶道:“彭……這馬有一天沒吃東西了,只怕是沒力氣趕路了。呃,現下時辰不早了,我們吃些東西吧,我……我還沒吃早飯,我這裡銀錢正多。”說畢一面撫着大灰馬,一面惴惴地望着裘萬江。
裘萬江擡頭望了望天上,見日頭已近正頂,沉吟了一會,微微點頭道:“也罷,且便草草吃些東西趕路。”
張小寶趕忙提着包袱跳下馬來,道:“我先去買些飼料給馬兒吃。”
不料裘萬江一把拉着他道:“不用你去,我自會叫店家照料。”遂拉着張小寶走到左邊的酒店裡。
裘萬江一面招呼店家照料馬兒,一面拉着張小寶坐到最裡面的桌旁。這時店小二來上茶,問二位要吃什麼,張小寶忙拿出一把碎銀子道:“只管拿好酒好菜來便是,銀錢我自有得付。”
那店小二掂了掂手中的銀子不下十兩,大喜過望,心想我一月累死累活才賺得三四兩銀子,這位公子爺一出手便給了我二三月的工錢,也不知今兒個是什麼好日子?遂大開笑臉,哈腰道:“多謝公子爺,小的便去弄來。”腳下麻利,嗓子也高吭許多:“上好酒菜一桌!”
裘萬江瞪了張小寶一眼,張了張嘴,卻未吭聲,只因旁邊酒肉飄香,引得他口泛唾沫,食慾大增。也顧不得責罵張小寶主自作主張,只要好好吃他一頓再說。心裡暗道這小子有了幾個臭錢,便忍不住要大模大樣吊膀子,只怕也不是什麼詭計。況且他小小年紀,便是有詭計也逃不出我的手心。等了一會,忍不住望了望店內伙房,只見小二捧了一個用紅紙密封的小罈子來,後面幾個雜役小廝只管將大魚大肉端將上來,不一會桌上便擺滿了佳餚。那小二打開罈子,將酒斟到碗裡,但見殷紅如血,滿屋醇濃酒香。那小二湊到宋玉耳邊低語道:“這酒乃是埋
在地下三十年的紹興狀元紅,勝過了當今皇上吃的薔薇露。尋常人輕易吃不到,這店裡也就兩壇了,原本是店主留給他岳丈吃的,今兒卻巧老闆娘不在家,我好歹說通了老闆應允,我知道公子爺乃是大富大貴之人,尋常好酒只怕吃不上味來的這酒純醇,只須一滴便可染紅了大半缸水,尋常人吃得一碗便不能再吃,酒量好的也只須三四碗便倒。這一罈呢正好十碗,須得二十兩銀子。”
張小寶忙頭道:“不貴,不貴,若果是好酒,便是三十兩也值得。”害得那店小二酸溜溜的,暗暗自咎道:“我他媽的爲什麼不說三十兩?”
那裘萬江煞是等不及,還未待斟滿,便一個咕嘟喝了一大口,迭聲道:“好酒!好酒!” wωw ⊕тт kán ⊕¢Ο
張小寶見他滿嘴酒肉吃個不停,心裡暗暗歡喜,只待他醉倒,便可乘機逃走,心念之間,兩眼不斷地掃視店內外,只見人來人往,大都是過往商客,行色匆匆,卻有一個身着白色孝服,腰繫麻繩子的婦女坐在張小寶的左角邊,這女子四十來歲,容貌清麗脫俗,穿上這白色孝服,更是楚楚動人。但見她眼睛紅腫,面色憂鬱,望着桌上的飯菜卻不動筷子。她身旁坐着兩個中年漢子,也面色陰沉,目不旁顧,只默默地低頭吃飯。店門外有五六個叫化子在伸手乞討。對面店裡也坐滿了人。因中間官道上人來人往,也看不大清楚。
張小寶不由又望了望裘萬江,見他捧着罈子對嘴昂喝,也不用碗,看看那罈子已然滴酒不剩,裘萬江卻絲毫也不見醉態,兩眼精光四射,舔了舔嘴脣,又吃了一大腿雞肉,朝張小寶道:“你不吃些麼?我們要上路了。”又將張小寶碗中的酒喝乾了。
張小寶暗暗驚異,惴惴道:“這店裡還有一罈,你既這般喜歡吃,不如也叫店家送來吃了如何?”
裘萬江定定地望着他,冷冷道:“你道我會喝醉麼?哼哼,別說一罈,便是十壇也醉不到老子。”
張小寶陪笑道:“我知道你醉不倒的,便再來一罈吧。--店家!”
那小二匆匆趕了過來道:“公子爺有什麼吩咐?”
張小寶道:“你不是說店裡還有一罈紹興狀元紅麼?不如也買了我們吃吧,我出三十兩銀子買下這一罈如何?”
那店小二吃驚地望了望空罈子,沉吟了一會,心想這一罈酒便淨賺他一二十兩,何樂而不爲?管他什麼岳父岳母,只有銀錢纔算得是親爹親孃,我且先弄了來再說,若老闆知道,大不了挨一頓臭罵罷了,自己若交出十來兩銀子,只怕老闆笑都來不及,還得說自己會做生意。於是點頭道:“好酒量,好酒量!我便去端了來。”
不一會兒,裘萬江又接過小二送來的酒罈子,對嘴一陣咕嘟,看看這壇又將見底,仍不見他有何醉態,張小寶心中不由大是吃驚,兩眼四顧,心想無論如何,我總得乘這裡人多逃命,否則只怕再沒得機會了,諒這廝也不敢在這裡便割了自己的血脈吸血,正思忖間,忽見大路上奔來一騎人馬,那騎者乃是一個身偑長劍的綠衣女子。那馬剛馳到店前還未停下來,綠衣女子便飛身飄下馬來,卻朝對面的酒店走來。這女子將馬交給店小二後,又轉身從馬上取下一個小包裹,張小寶見了她的正面,不覺大吃一驚,這不是雪怡的大師姐蘇慧敏嗎?情激之間就要奔過去,不料裘萬江左手飄閃過來,竟將他摟住不能動彈,冷冷道:“你要幹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