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妲己微露驚訝地笑道:“呦,你什麼時候和那小叫化稱兄道弟了?那小叫化精靈得很,只怕他要佔你便宜的。早些天我在秀州見了他一面,不知他現時又到了哪裡?咦,你這臉上青一塊紫一塊,
是誰打的?什麼人欺侮你了?”見張小寶搖頭不答,又道:“那老頭兒也是你的師父麼?是不是他打了你?”
張小寶搖頭道:“他老人家怎會打我?”
賽妲己又問:“那麼是誰將你打成這樣?你這師父也不管管?莫非這糟老頭兒也怕了他不成?”
張小寶不悅道:“你把我師父當成什麼人了?他乃是鼎鼎有名的江南七俠中的卓不羣是也,豈會怕了誰?我這臉上……呃,乃是自家師兄弄的。”
賽妲己怔了怔,拍了拍張小寶的頭道:“原來你師傅便是卓不羣卓老爺子,名頭果然嚇煞人,小孩兒,我倒是挺喜歡你的,你好自爲之吧。”說罷回到桌旁,對卓不羣道:“原來你便是卓不羣卓大俠,久仰久仰!只不知卓大俠要到哪兒去?”
那中年男子聞言也怔了怔,微微笑道:“原來老丈竟不是本地之人,失敬失敬,恕罪恕罪。”言語間對卓不羣的名頭卻似十分茫然,渾不在意。
卓不羣面色尷尬,一邊欠身作答,一邊鐵青着臉望了望張小寶,心中大是惱怒,今日掃盡了面子不說,只怕行徑也已披露,要壞大事。心中惴惴不安,食慾頓減,這滿桌酒席食而不知其味。也不知過了多久,那褐衣男子一行人起身告別,竟不在此過夜,匆匆走了。
眼見天色不早,店內已無外人,卓不羣才朝張小寶狠狠瞪眼道:“你這該死的蠢貨,當真是討罵招打壞我大事!”
張小寶不知師父何以發這麼大的火,看情形又不似自己剛纔打架的事,正驚愕不知所措,卓不羣已領着幾位大師兄匆匆上樓去了。
樓下酒席已殘,衆弟子紛紛離席,卓玉昆等人見師父遷怒於張小寶,心下大快。郭佰川譏嘲道:“這廝不就憑他姐姐一點姿色麼?看他如今還吊什麼膀子。”
卓玉昆剛纔與張小寶打鬥還不解恨,見師父他們已上樓去,遂端起桌上一碗菜湯潑在張小寶臉上,嘴裡道:“你這不知死活的呆鳥,我們倆人便又來打過一番!”
張小寶滿臉油膩,眼睛也睜不開,只氣得渾身發抖,兩手亂抓,也端起一個菜碗,未及擡手,旁邊郭佰川一掌劈下,打在他手臂上,頓時右手麻木,動彈不得。又有阿彪在旁嘰道:“這小子銀樣蠟槍頭,也想仗着師父的名頭出些風頭,哼哼,今日須得好好教訓他,也好叫他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話剛落音,又有人將一碗菜湯潑在張小寶的臉上,譏笑不絕。
張小寶顫抖不已,淚水淋漓,面目全非。忽見門簾掀動,衆人眼前一亮,外面進來一個白衣女子,年方二八,飄飄若仙,豔麗非凡,面含笑靨,眼橫秋波。她身後跟着一個綠衣女子,濃眉大
眼,英姿磊落,手執一根黑色長鞭,打量了店內一眼,蹙眉道:“小姐,這裡不適,我們另找住處。”那白衣女子美目流漓,衆人斂聲屏氣,只見她笑吟吟道:“這裡人多,便另找地方吧。”聲音嬌婉鶯囀,當真便如曹植的“洛神賦”中所贊:“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近而察之,灼若芙蓉出綠波。”端的美貌驚人。
眼見兩人轉身走出,郭佰川忍不住調侃道:“喂,兩位姑娘,這裡好得緊呀,俗話說,有緣千里來相會,爲何要走?”
那大眼姑娘怒道:“我一看你這猴頭便不順眼,就知定不是好東西。哼哼,你們剛纔這許多人欺侮人家一個小孩兒,還道我沒看到麼?”
那白衣女子忙道:“阿香,別多說,我們走吧。”兩人款款行出。
這邊張小寶雖然眼前迷濛,卻已看清這兩人便是自己在舒州見到的秋雅公主和春香姑娘,心中悲憤之餘,惶愧不安,趕忙扭頭避過,惟恐被他們認出。卻不知他此刻面目全非,那兩人如何認得出來?
郭佰川受了春香一頓搶白斥罵,大是傖迫,心中猶有不忿,跟着掀簾出門張望,一來追睹美色,二來也欲尋釁回敬的,不料春香似早知他會出來,心裡也正恨他輕薄,餘怒未消,故意落在小姐身後守候,待郭佰川探頭出門,便迎頭一鞭,直打得郭佰川臉上開花,仰身倒地。衆人搶將出來,只聽馬蹄聲響,秋雅公主和春香二人早已遠去。
郭伯川滿面血污,不住呻吟。旁人甚是吃驚,想那女子手法如此之重,自是頗有武功,都暗暗慶幸剛纔搶先一步出門追睹美色,否則這滿面血污便要落到自己的臉上。
張小寶見旁人都不再理會自己,心中悲憤孤寂,悄悄到店後洗換已畢,見外面雨過天晴,黃昏燦爛,不禁獨步門外。
門外殘陽如血,一彎彩虹懸掛天空,暮靄層層,霞光萬道,景氣清新如畫。
張小寶心中孤涼,一路上只揀沒人的地方走。不知不覺來到一個小山腳下,只見青林翠荗,夕陽正落山峭,那山中崛起一層淡綠色的竹林,張小寶剛走近這片竹林,忽見兩道人影憑空竄起,從山那邊直掠竹林,又隱隱聽得竹林中似有女子的哭泣聲,張小寶驚奇之餘,聞聲走去。這竹林甚大,破土初萌的春筍比比皆是。走到深處,只見一個不大的竹樓前立着二十來個手持兵刃的大漢,將一男一女團團圍在中間。那男的是個四十來歲的書生,身材頎長,面目俊秀,着一身白色長袍,神態俊逸,腰間懸着一柄青龍劍,卻並未拔出來。他旁邊的女子年約三十四五歲,光彩照人,風姿綽約。着一身鮮紅長裙,長髮飄柔如波如綾。但見她柳眉緊蹙,粉臉含霜,手持一柄寒光寶劍,冷然地注視着周圍。宋玉依稀辨出一男一女便是剛纔竄過的兩個人。周圍二十來個手持兵刃的大漢,個個如臨大敵,神色緊張地注視着中間一男一女。雙方都不言語,忽聽得一道冷冷的聲音從那竹樓裡傳來:“
司馬大俠,非是老夫信不過你,只是我家老爺子失蹤之前仍是與你們三人在一起的。他老人家正待閉門修煉一門絕密武功,雖說天下眈眈窺視者甚多,但憑我家老爺子的能耐,要想做倒他的只怕少之又少,偏偏又是你們幾位高手與他在一起。哼哼,我知道你司馬大俠是響噹噹的好漢,只是魚龍混雜,你又豈可擔保你的朋友沒得干係?又如何至始至終不見他們露面?只怕是作賊心虛吧?”
中間那男子緩緩道:“樑管家,話說得多了,未免有輕佻不實之嫌,我也不便多說,你既信不過我的朋友,自是信不過我了。《易經》中有話道:‘方以類聚,物以羣分’。你既將我的朋友看得如此卑劣,我自然也不脫此嫌。哼哼,今日你若不放過她們母女二人,可休怪我寶劍無情。”
竹樓裡那樑管家提高聲音道:“南宮龍,我敬你是一條好漢,故也禮讓三分。你若持強要挾,竟連個交代都沒有,哼哼,別人怕你,我卻未必便怕了你!”
那南宮龍冷冷道:“我南宮龍向來說一不二,你既信不過我,又有什麼好交代的?你若不肯放過她母女二人,我又如何在乎你怕不怕我?”
裡面的人又道:“你既承認那天約了我們老爺子去九華山敘話,在場的人又只你與那白少峰、駱飛三人,我家老爺子信得過你們,卻一去不返,除了你們三人,莫非還要我去找別人不成?你們是明裡鬥劍也好,是暗裡使奸也好,即便如你所說,是找他理論一件事也好,哼哼,好歹總該有個交代。你那兩個朋友卻鬼鬼祟祟不肯露面,你不交待他們的下落也還罷了,卻如何非得要阻止我們去打聽他的下落?豈非欺人太甚!哼哼,今日這駱花娘子不說出她弟弟的去向,便是天皇老子來了也救不了她們母女!”又聽得裡面有一男子喝道:“快說,你弟弟駱飛到了何處?不說?我便又要辣手摧花了!”
跟着又聽得一少女泣道:“你們別折磨我娘!”
這邊那紅衣女子怒道:“樑駝子,他們母女若有個好歹,你們全都當死!哼哼,我便施施手段給你看看!”
只見一道紅影閃動,那女子已輕飄飄地掠出圈外,也不知她怎麼出手的,轉眼間已有兩名漢子倒地,餘人立時分出五六人敵住紅衣女子,居然個個身手了得,快捷如風。中間那南宮龍依舊劍不出鞘,一動不動,冷冷地注視着這一切。另外十多名漢子仍然神情緊張地團團圍住,竟然不敢分神。只聽得紅衣女子嬌吒一聲,兵刃相撞疾如連珠,跟着兩聲慘叫,紅影一閃,那女子又回到中間男子的身邊。兩丈開外又已倒下兩個大漢,鮮血流淋,呻吟不止,顯然受了重傷。屋裡那姓樑的厲聲叫道:“妘若雲,你若再敢妄動,我立時斃了她們母女!你當我不敢麼?哼哼,我可不吃你這一套,你們碧天山莊的名頭再響,你孃家的飛羽派再厲害,卻也休想嚇倒我樑駝子!告訴你,我們溟海派也不是好惹的,到時且看鹿死誰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