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階夜色,涼如水。
馬良和盧老爺子這一老一少,優哉遊哉的邁步在臨近着仰光河的小徑上,小白在前方不遠處揹着小手一蹦一跳的哼唱着:“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長大,長大後……”
幽幽的燈光灑下弱弱的光芒,四周昏暗靜雅。
馬良很難得的流露出了嚴肅的神色,認真的說道:“這幾曰來我細心卜卦演算,從大局上的卦象來看,此次國際術法交流大會結束後,一年時間內馬局長所提出的建議,就會實施,國際術法界協會初步成立,而且會獲得一定的資助,以及部分國家的默許。”
“嗯。”盧老爺子讚許的點點頭,道:“馬局長用心良苦。”
“還有,國內奇門江湖中,似乎也會有些大的波動,但我推算的,竟然是涉及到了正常的社會狀況中,我有些擔心,馬局長是不是行事有些太過激了?”馬良嘆口氣,道:“這是大忌。”
盧老爺子神色從容的搖了搖頭,微笑道:“無妨,不過是奇門江湖的恩怨,到了了結的時候而已。”
“怎麼說?”
“如今馬局長勢力實力龐大無比,正值如曰中天的時候,那些曾經與他們家正面衝突的術法世家,哪一個在社會上沒有龐大的資金來源?他們靠的,無非就是企業、公司……你以爲都是擺攤當神棍麼?”
馬良了悟,點了點頭。
是了,馬局長現在是財大氣粗,江南中醫藥集團成爲了大型的跨國公司,旗下子公司及中醫院在遍及全球,擁有絕對的財力,在經濟上如果針對那些術法世家做什麼的話,實在是令人防不勝防,甚至是明擺着要針對欺負他們,也是獅虎搏兔。
更何況,馬局長在奇門江湖,乃至於全球術法界,人脈、個人實力都強大到了令人瞠目的地步。
以往他沒有去做這些報仇的事情,無非是因爲自覺實力不足,暫時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另外還有官方部門那邊兒恐怕也不會允許他這麼做,所以一直都隱忍着。
當國際術法協會正式成立,並且獲得了部門國家政斧的默許甚或是同意,馬局長更是成爲了這個協會的領導者之後……他就有了脫離官方部門嚴控的身份地位。
起碼,當他做什麼的時候,官方忌憚於國際影響,只要馬局長沒有太過分的話,他們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精心佈局,苦心經營,二十多年隱忍,厚積薄發,只待光芒萬丈的那一刻,劍鋒所指,一切仇敵皆俯首。
“人才啊!”馬良感慨着,心裡無限欽佩。
盧老爺子也發自肺腑的說道:“確實難得,好在是他本姓純善,並無大的惡念,不然的話,絕對是一個足以禍害全人類的惡魔。”
“但他在玩兒火。”
“他的心志,遠比我們想象中,還要堅毅……”
馬良點頭承認,道:“憑藉着醫術,真的能夠硬抗天劫,行大逆的事端而保全自身嗎?”
盧老爺子搖頭,他不能確定。
這一老一少,皆精通卜算預測之術,然而在涉及到具體一個人,尤其是一名奇門術士中的高手時,他們卻也無能爲力。
因爲,變數太多了。
便在此時,走在前面的小白忽而驚叫了一聲。
馬良循聲望去,卻見不遠處的路燈下,卓基塔克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那裡,似乎早就等着馬良他們路過,又像是獨自一人在思忖什麼。昏暗的光線下,瘦瘦小小的他就像只鬼一樣,陰森而神秘。
“嚇死我了。”小白跑回來依偎在馬良身旁,眼巴巴的瞅着那個外國老頭兒。
“沒事,別怕。”
馬良微笑着,伸手撫摸着小白的頭,一邊神色平靜從容的往前走去,在路過卓基塔克身旁時,稍稍止步,很禮貌客氣的衝對方點了點頭,然後便要就這般離去。
走過去幾步遠,腦海中傳來了卓基塔克的意念力:
“我想,和你切磋下術法。”
“很抱歉,我不想。”馬良停下腳步,扭頭略帶歉意的頷首,繼而轉身就要離開。
盧老爺子微皺眉,他知道馬良和卓基塔克進行了意念力的交流。
雖然不知道二人具體談了什麼,但盧祥安還是能夠猜測到,術士之間有了些矛盾,尤其是到了馬良和卓基塔克這種境界的絕世人物,肯定會選擇鬥法切磋,來化解積怨。
不過看起來,馬良好像沒答應。
這時候,馬良的腦海中再次傳來了卓基塔克的意念力:
“爲什麼?”
馬良微笑着搖頭,沒有回答。
態度上,馬良已經做到了絕對的禮敬,畢竟對方是這個世界是就那麼幾個珍稀的存在,而且成名多年,是前輩人物。
只可惜卓基塔克並沒有因爲馬良的禮敬而斷了鬥法的念頭,反而心頭越發的惱怒,他認爲馬良這是在無視,瞧不起他,並且還在記恨於今天下午時,意見的不和。
卓基塔克卻沒有想到,其實是自己在記恨,所以今晚纔會找到馬良提出鬥法。
他再次傳遞過去一縷意念力:
“你怕了!”
馬良停下腳步,扭頭看着卓基塔克,很認真的表情:“錯,我只是不想欺負老人,另外,我覺得你不配跟我鬥法……”
卓基塔克心頭憤怒的火焰滔天而起:“你瞧不起我?”
“對!”馬良絲毫不退讓。
“年輕人,你不過是剛剛跨入至高的境界,別太自負,我會在術法上,讓你學會許多的。”卓基塔克一臉陰鷙,甚至還帶着些冷笑——這個來自於中國的青年,實在是太傲慢自大了。
馬良搖搖頭:“我不是瞧不起你在術法上的修爲和心境,而是你的心胸……”
“什麼意思?”
“太狹隘了。”
“你……”
“真要鬥法的話,你也不行,畢竟年紀大了,我一隻手就能打倒你。”馬良笑笑,道:“坦白說,你活這麼大年紀,實在是白活了,大概是一門心思全用在修行術法上了,卻從未有想過,一個人要想獲得別人的尊重,不被人鄙夷的話,首先要自己懂得尊重自己,而不是藏在陰暗的角落裡咬牙切齒的自卑,然後去仇視任何人。”
將這段意念力飛快的傳遞給卓基塔克後,馬良轉過身不再理會對方,拉着小白的手往遠處他們所在的別墅走去。
盧祥安老爺子站在原地楞了會兒,才轉身跟了過去。
昏暗的光線下,卓基塔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一雙深邃如淵的眸子裡閃爍着無數種複雜的情緒。
憤怒,震驚,無奈,自卑,羞愧……他現在已經沒有了再向馬良發起挑戰的勇氣,即便是被這樣一個小他幾十歲的青年羞辱無視教訓了一通,他也不想再去挑戰,因爲他明白剛纔馬良的那句話——你年紀大了,我一隻手就能打倒你。
鬥法?
誰說鬥法不可以動手的?
卓基塔克不是個蠢人,當然能在最短的時間裡想到這其中的偏門。
除此之外,他心裡也受到了深深的觸動,一直以來都強大的受人敬仰的外表,被馬良撕扯的血淋淋的,暴露在了光天化曰之下。讓他的怒火幾欲衝破身軀的束縛,卻又讓他猶若醍醐灌頂般的想到了許多。
作爲一名跨過那道坎的巔峰人物,他明白自己是如何跨過去的。
似乎永遠都無法抹去的內心角落中的自卑和陰暗,使得他在術法大成的時候,突然間失去了衝破那道坎的信心,放逐自我,不曾想卻因此而尋得契機,一步跨了過去。
然而跨過後,他那層因爲自卑而產生的陰暗,卻滋生蔓延,充斥在了內心裡。
他渴望,並且自認爲有足夠的實力,受到任何人的尊重!他的意見,他的想法,都應該受到認可。
所有人在他的面前要做什麼,首先就必須要得到他的同意!
這是一位站立在絕巔人物的特權,有資格獲得這些。
但今天,他被無視了,被狠狠的閃了一耳刮子,又被殘忍的撕開他的堅固的長年累月近乎一輩子結成的硬殼。
然後,被一個年紀輕輕的晚輩,教訓了一頓。
卓基塔克心頭豁然開朗,想通透了許多,他缺乏的,不是出身的低微,不是生養他的民族、國家的大小,而是……大度。所以纔會在跨過那道坎之後,卻經常有走火入魔的危險情況發生。
心魔作梗,佔據了他的一半。
走到所居住的別墅門口時,盧祥安也已經從馬良的口中得知了剛纔發生在無聲無息的意念力中的交流。
“小良,話說的太過了。”
“那老不死的欠!”馬良一點兒都不覺得內疚。
“可是你的話,太傷人了,很容易會勾動他的心魔,越是他這樣的人,越容易心魔氾濫。”
馬良無所謂的說道:“這我就不管了。”
“你呀,卓基塔克畢竟是老一輩成名的巔峰人物,總要留點兒顏面給他。”
“沒事沒事。”馬良揮着手往別墅裡走去,一邊道:“我覺得,他還得謝謝我呢。”
盧老爺子哭笑不得。
就在此時,匆匆的腳步聲傳來。
一老一少一小扭頭循聲望去。
卻見卓基塔克疾步走來,到別墅門口後,停下腳步,擡起右手捂在心口的位置上,神色無比虔誠向馬良鞠了個躬,然後轉身離去。
小白驚訝的擡手捂住了小嘴兒:“他真的在表示感謝耶!”
“太客氣了。”馬良樂呵呵的轉身回了屋。
盧祥安一張老臉滿是驚訝和無奈的笑容——人算不如天算,再算也比不得人心變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