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有趣,有趣!這裡竟然有個那什麼……唔,三神的破內褲啊,他是個什麼來着?妖術師……對,就是這坨。好玩兒的生物,不過這樣看起來,恐怕主人那邊的命令一時半會兒之間是很難執行了。”矮個子的黑袍人晃盪着向前跳了幾步,然後從兜帽中發出一個虛無飄渺的沙啞笑聲,怪異的用詞和他可笑的身形,將原本那死鬥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攪合的亂七八糟:“那個,我說你啊,一個那個什麼騎士來着?哦。對,是獅鷲騎士!想不想我幫你把身體變成縛魂屍?有很多好處噢……嗯,見鬼……他怎麼不說話?哦,我知道了,這個說法通常都是對於美女們纔有效果,這個小白臉恐怕是被我的魅力嚇到了吧……嘎嘎嘎……放心,我對於雄性生物的身體沒有什麼特殊的興趣的,嗯?不不,應該這麼說,沒有研究之外的特殊興趣……臭烘烘的聖武士,這也不對!總之是對腸道之類的沒有興趣……”
沙啞的聲音喋喋不休的在所有人心中迴響,但是發言者顯然沒有任何破壞氣氛的自覺,他仍舊絮絮叨叨的說着,只是從罩袍之中伸出了一雙金光閃閃的手,隨着喀喇喀喇的奇異輕響,空氣中似乎有些無形有質東西翻涌起來,急速的向着他匯聚!
“不死生物?”獅鷲騎士閃耀着火焰光澤的深色雙眸在這個怪異的訪客身上掃過,發出一個淡淡的迴應。
於是隨着這輕輕的詞彙,傭兵們齊齊向後退了幾步……對於眼前這個矮小的傢伙,他們似乎有些印象,是他們那個年輕的頭領身邊偶爾出現的某個跟隨者……但是這並不能夠驅散那個可怕稱謂帶給他們的心靈震撼——如果說在這個大陸上,還有什麼東西要比獸人更加能夠引起人們內心深處潛藏的恐懼,那麼不死生物就是和惡魔一樣,獨二無三的可怕怪物,畢竟前者不過是一羣仇視人類,保留着食人習俗的野蠻生物,而後兩者卻是瀆神的、會徹底毀滅生命和甚至靈魂的恐怖之源。
“切,又是一坨跟聖武士一樣的種族歧視者,你這個與下層界生物簽訂過契約的傢伙,竟敢鄙視我萊爾德·佛·薩烏德?偉大的黑暗的帝王,骸骨之主宰,亡靈的統帥……怎麼可能是亡靈生物這個普通的詞彙可以形容的?”
矮個子發出一陣不屑的聒噪,不過他伸出長袍的那雙金色手掌,卻在飛快的舞動着。
那絕非是一雙人類,或者類人生物的手掌——金光閃爍的指骨彷彿金屬鑄造,動作中有一種內在的韻律和節奏。每一根掌骨都能夠自由活動,讓他的每個手勢繁複而優雅……一番又急又快的絮叨結束時,他的身周已經緩緩的閃耀起一片片的暗淡的黑影和彩色光輝。
而與他相對的騎士,只是從馬側摘下一根長矛。
一柄純黑色的長矛,似乎隱隱有光暈流華。映照着其上古樸的花紋……他握住長矛的手指一根根併攏,於是深沉的火光便從那武器的每一寸迸發出來……
“不死生物總是帶着污穢……不過,能夠擊碎一個巫妖的靈魂,倒也不會令這柄‘熵隕’蒙羞……那麼,可笑而邪惡的存在,記住毀滅你靈魂的名字吧,我是康納裡維斯直屬,獅鷲騎士騎士團第一羽團,鋒將普魯託……”
“這三百年來說出類似的話的人多了去了……你儘可以試試看,半精靈,半惡魔的小子!”
騎士的聲音與一舉一動,似乎總是帶着不凡的氣質,使人不禁懷疑其來自貴族之家。而與之相對的,矮小的不死施法者的一言一行,卻是低俗而可笑的,帶着某種不經意的瘋狂——但不可否認的,兩者都是極爲可怕的強悍存在。
滾滾的灰霧在巫妖的身體周圍翻滾開,與此同時一道殷紅的光芒閃電一般劃破了翻滾地霧氣,直直地掠過了立於原地的黑袍身影身側。
那是延展於長矛之上,一層流動的暗色火焰,將原本八尺長短的矛槍延展出了四五倍的幅度,而隨着使用者微微轉手,這可怕地暗紅直接穿過了那個矮小生物的身體。然後毫不費力將那亡靈生物變成了兩個部分。雖然不死生物地頑強讓怪物再一次掙扎着從地上擡起了頭。但是隨即那長長的火光變成了活物,蛇一般的圈轉,刺進了骷髏地眼眶。微微轉動之間。瑩藍地靈魂之火便成爲了散碎地星屑!
“死亡法陣!”
急速流動的咒語吟誦聲向着四周擴散開來。那沙啞而詭異地顫音讓所有人心生恐懼,就在所有人反應過來,將視線投向聲音的源頭之前,滾滾的黑暗已經構造成了粗獷的符號。簡單而有力的結構魔符,流動的光線時時變幻不定,令人難以捉摸。隨後那片深沉的黑潮中出現幾點光。蒼白、寒冷。宛如冬夜裡稀薄的星輝。這些光芒伸縮不定,失去血色的溺死屍體一般不潔的,無數針刺樣地光點浮現在黑暗之中!
瀰漫地灰霧在身邊靜靜打旋。巫妖的身體已經出現在半空中,瞳孔中針尖般細微,豔紅地靈魂之火卻在上下跳動不休……
他的對手已經離開了那範圍巨大的法術的攻擊範圍——高壯的駿馬只是向後輕鬆地,卻又違背生物特性的跳起,便將自己和主人送出了死亡的範疇,任由那不潔的死屍氣味四散飛揚,而騎士的長矛,則再次塑造出一道長長的火光。
第二輪的交鋒隨即展開。
令人戰慄的黑灰光束與氣息,在深沉的夜中毫不起眼,但所過之處不管是地上枯黃的野草或者樹木,甚至土地本身,都會被化作深沉的死灰,短短的三四個呼吸之間,巫妖已經發出了三道射線和一蓬碧火,而散佈在周圍的,確定死亡的屍體已經搖晃着站起來,身上的血肉逐漸脫落,詭異而恐怖。尤其是那脫落的腐肉,在晦暗的濃霧之中不住的溶蝕成爲液體,最終再一次依附上骨架……
騎士則只是操作着他的長矛,讓火焰的延伸一次次的擊中那個空中須臾來去的身影。
那黑色的火焰在他手中不但是武器,是盾牌,甚至還能夠作爲工具,簡直如同他雙手的延展一般靈活,但是毫無疑問,那威力是極爲恐怖的,不管擋在它前面的是復活的亡靈,是地面或者是魔法的護盾,都會被毫不猶豫的延燒,破壞,最終化爲虛無,隨着嘶嘶的破空聲,流星般指向騎士的金屬箭矢,只能在他身體周圍無聲的被焚燬成爲焦黑的氣息。即使是那碧綠的火焰,也只是與之一觸,便隨即散逸了。
面面相覷的傭兵們開始後退——他們根本不懂的絢爛光澤在兩者之間互相纏繞,你來我往,在空中畫出美妙曲線後碰撞、爆炸,像一場煙花盛宴,不過這個時候,即使最爲愚笨之輩,也已經十分,極其,相當,無比,以及百分之百地肯定那些“煙火”足夠讓他們變成不折不扣的卑微炮灰。這個高度的存在對峙的戰場不是他們能夠參與的,與其坐以待斃的等待被波及其中,不如快點離開……
可是他們的敵人卻並沒有放他們離開的意思。
騎士身邊的獸人在同時開始動作,然後隨着一個清晰地喀嚓聲,一大片無形的光澤在空中籠罩開來,將幾百呎的範圍籠罩其中。
“空間鎖?愚蠢又自大的蠢貨!你以爲一個邪術師和幾條狗的組合,就能讓我偉大的瓦爾德·佛·薩烏德逃走嗎?我需要逃跑嗎?”巫妖的聲音夾雜着嘶啞的冷笑,在每個人心頭回蕩,幾名剛剛從人狼和傭兵屍體上站起的黑色骷髏卻迎向了迫近的精英獸人。
但是遠在一千呎之外的村莊上空,驟然凝聚的奧術之力打斷了他的冷笑……巫妖微微擡起頭,注意到那瞬間將火光籠罩其中的冰風。
那場景可以稱得上壯觀極了,大團大團的藍灰色光焰從空中向撲下,包含毀滅性能量地藍色光團在地面上瀰漫散開,冰霜織成的衝擊波盪漾着,氣流激盪的暴風將周圍的一切捲起,然後把飛灰和雜物在遠處冰雹似的拋灑下來。然後是冰塊凝結成的多邊形,炮彈一樣四處飛散,激起一陣散發着寒氣的灰霧,轉瞬即熄。
“你本就不是他們的目標……你逃走或者留下,只關係到我的榮耀……”騎士手中的長矛微微收攏,閃爍的火光向着四周迸發,將一具骷髏包裹其中,然後冷笑道。
……
“即使有一兩個逃走也不要緊,包圍在這裡的,是獅鷲騎士第一羽團的精英……他們得到的命令,是分別殲滅所有來犯之敵,至少不能讓你們合攏,進而徹底殲滅你的傭兵團。”
一襲白袍的老者平靜的敘述着,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實際上他的臉上並沒有特意露出笑容,只是因爲那一直眯縫著眼睛,讓他的面孔充滿了一種溫和的感覺,但深深的眉弓又使這表情不至於太過輕浮,而那一把打理得順滑的長髯,更是令他看上去高深莫測。
“我確實有些低估了你們對於我的重視程度……一向對於不死生物厭惡之至的奈落,竟然會容許你這樣的犯忌的存在成爲他的部屬……只是你認爲這樣能夠動搖我的根基,那就大錯特錯了。菲尼克斯與我的盟約,足夠讓我聚集起任何可以使用的力量,你們或者可以阻礙我一時的發展,但是你認爲你能夠永遠攔住我的計劃?或者是,你已經向你的那個主子祈求到了足以與我匹敵的力量麼……”
康斯坦丁輕聲開口,彷彿自語,只有黑色的烈焰,在他的罩袍之上熊熊燃燒,將他整個人,連同身週數尺的範圍,都籠罩在蒸騰的陰影之中。
他微微的眯起眼睛,注視着面前身形瘦長的老者。和大多數魔法師一樣——鑽研魔法知識令他們的智慧超越常人,智慧增加的同時身體變得衰弱不堪……而這個老者簡直是其中的代表,他骨瘦如柴的身軀好像被風一吹便會倒下一般。但那不過是一種假相……那眯起的眼睛之中,躍動的如同針尖一般的紅光,揭示了這位昔日的大敵,爲何在此時,仍舊可以完好無損的站在術士的面前。
“我也同樣低估了你力量的成長,康斯坦丁閣下……低估了很多,可以說,即使這一場小小的戰鬥,仍舊是你贏了……”
卡利斯特·薩坦伯的聲音與術士記憶中沒有太多的差別,仍舊是那樣平緩,溫和:“一件大型的空間類型魔法物品,這樣的東西無疑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甚至可以想象您之後的作戰計劃……不過與您能夠從下層界安然返回的壯舉相比,就不能算是特別令人特別驚異了,看來您的命運很強勢,相當強勢……任何人也無法將之把握在手中。”
“難道大法師閣下親率大軍前來,就是爲了奉迎我幾句麼?那麼真是令人受寵若驚啊……只是想要掌控我的命運,你這樣的老頭子是別想了。”術士蠻不在乎的嘲諷道。身周的火焰伸縮不定。
如果對方不是一個強大的巫妖,恐怕星空的法則已經在第一時間將其吞噬殆盡……但是現在,康斯坦丁卻要考慮到一擊不中之後的影響—一百尺開外,十餘騎黑色的人和馬靜立與夜中,在他們小小的圈子之後,是幾百名彪悍的狼人,粗壯的熊人與肉山一般的野豬人組成了一道厚實的人牆,將整個村落都包裹其中。
這三者無論哪一批,他都有無視其的資本……這種程度的獸人對於他來說,即使再多上十倍,也同樣不過是炮灰,即使是最高階的獅鷲騎士,也未必能與他一較魔法之短長,一個大法師或者有些棘手,但依靠星空法則與虛空之塔的增幅,他有至少七成把握將之變成一個閃亮的收藏品。
不過三者俱全的時候,他就必須謹慎……雖然憤怒彷彿火焰一般灼燒着他的心靈。
“您現今的成就,即使是任何的讚譽之詞也是不過分的……只是康斯坦丁閣下啊,您是否想過……以您現在的力量,能夠同時面對幾個我這樣的對手?”老者嘆息道,然後自己給出了一個答案:“三個人大概就是你的極限了吧?”
“即使是變成了不死生物,也無需如此大的口氣,要知道我之前就已經活捉了一個巫妖作爲屬下……你這樣的傢伙,就算五七個,也不在話下……”
術士的冷笑越發大聲,但是嘴上不肯服輸的意義其實不大——已不再是那個略窺門徑的毛頭術士的康斯坦丁很清楚,對方的預估幾乎的完全正確。強大的施法者之間的戰鬥,雖然一對一相持時,力量上的差距會表現的極其明顯,但一旦弱方的數量增加,那麼遵循的,就不再是簡單的1+1=2的法則。
一對一的時候,他完全可以用強悍的力量,無需頌咒的法術堆磊正面壓倒對手,在最短時間內直接消滅對方。但是象蒼穹之眼這樣的大法師……不,即使是稍微弱一些的高階法師,幾個人同時出手攻擊防禦的效果,卻要遠遠超過孤身一人的自己。
“先不算康納利維斯家族的軍隊,光是他身邊,永遠有六個距離大法師只有一步之遙的施法者,以及同樣數目的黑耀大騎士等級的護衛。更何況……公爵本身也是遠超劍術大師的強者……”老法師搖了搖頭,嘆息般的解說道:“面對這樣一個坐於黑暗頂端的對手,你的復仇,永遠只能是念頭而已。”
“大法師閣下,你現身於此,不會只是浪費了口水,嘲笑我復仇無望吧?”
“復仇是什麼?”卡利斯特·薩坦伯輕輕的理了理自己蒼白的罩袍,聲音之中帶着些奇異的蒼涼:“復仇是一種情感……在那些宣揚着所謂善良和正義的愚蠢理念中,它是一種不被鼓勵,也不被排斥的虛榮。而對於來說,那只是弱者對於他們無法觸及之物的無謂的詛咒與哀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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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你爲什麼要復仇?爲了那短短時間內所擁有的可笑親情,被一個遠遠比你強大的存在當做了棋子的不甘?還是被至親出賣的恥辱?或者都不是吧?你似乎並非是在意那些的存在……對現在的你來說,好象復仇已經變成了一種責任,而不是一種感情,一種心理上的慰藉。”
老人的面孔上露出一個憐憫的表情,眼眶中跳動着紅芒盯着那被黑火覆蓋的瞳孔,似乎想從他的靈魂深處發掘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