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呼嚕!”
海澤爾·長牙大大的打了一個噴嚏,然後習慣性的從鼻子之中噴出了一個呼嚕聲。摸了一把溼漉漉的鼻頭,高大的狼人不由得搖了搖腦袋。
“看來是在溫暖的地區呆的太長時間了,竟然對於這種程度的冷風都有些不大習慣了……”他在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句,不由自主的將視線轉向北方,似乎在視線的遠端,便可以看到那白雪皚皚的克魯羅德山脈,以及建立在嚴寒的羣山之中,挺立在凜冽的北風裡的格烏什神廟。
當然,那只是遠離的了故土的士兵的臆想……實際上除了那些傍晚時分就開始凝聚,到這時仍舊稀疏卻不潰散的薄霧。城牆之外僅僅是百十多尺的距離外,就很難看見什麼東西了……
或許真的是獸神的威能正在跟隨他忠勇的戰士們般,雖然說已經相隔了千多裡的距離,在這個落日之月即將到來的時候,維克洛那這座西北的小城,竟然迎來了一場比較暴烈的雨加雪,陡降的氣溫讓原本已經帶着一點暖意的西南風也驟變爲刺骨的北風了。那些附加着雪花的雨水在落地之後很快便結了一層冰,讓這座地處大陸西方的小城市,在幾乎一夜之間就變成了一座冰城。
不過,畢竟這裡不可能與聖山的爽烈相提並論,泥濘的雨水在結成那一層不厚的冰層時完全保持了那副骯髒的模樣,地上的灰塵和各種垃圾都被雨水封存在冰層底下,讓城市看上去更加的骯髒,而城牆之上也同樣溼滑一片,尤其是那種驟然變冷的空氣在早晚時凝聚的水汽,讓夜晚的巡夜變得更加令人討厭了……
“提起精神來,再聚在一起睡覺的話,小心我在那些人類崽子們剔掉你們的指甲皮之前,先把你們的屁股踢成四瓣!”
幾個不過是稍微站的不夠挺直的傢伙們發出了一連串的低聲哀嚎……海澤爾的口頭警告從來都不是單獨出現的,他帶着鈍爪的後腳永遠比言語快上那麼幾分……
實際上如果是平時,狼人對於這種小小的懶惰行爲是不會放在心上的……荒原之子們從來就不會像那些孱弱的人類一樣對於夜晚感到畏懼——比起青天白日,他們反而更加喜歡夜晚的遊蕩。可惜現在並不是縱容他們的時候——按照狼人從負責這座城市的軍隊調遣的薩滿大人那裡得到的消息,就在近期,維克洛那附近,說已經發現數支傭兵部隊已經潛入了,而且有不確切的消息稱,更多的傭兵部隊正在悄悄地從交戰並不頻密的西方邊境越過火線,散佈到拉希克城以北的山區裡,試圖進行一些他們稱之爲狩獵的活動——以期用零星獸人的屍體,在他們那些苟延殘喘的王族們手中,換到一點骯髒的金幣。
而令人頭痛的是,維克洛那本地,最近又有一支人類組成的反抗軍異軍突起,短短時間內竟然聚積了近二千人之衆。而且其中聚集了不少菲尼克斯的因爲戰爭而流亡的戰士,其中不乏良將悍卒。他們已經洗劫了周邊十餘座村落和小型的城鎮,幾個負責到那裡開荒的小部落損失相當嚴重。維克洛那的總督,梅根·高烈最近也注意到了這支隊伍。他數次誘敵,試圖與之決戰,但是對方非常狡猾,就是不上釣。甚至上一次,總督派出了一支三百餘人誘餌在他們經常活動的地方徘徊,他們依舊沒有上當。
當然,一支幾千人的人類部隊,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對於一座有三千荒原之子鎮守的城市產生什麼像樣的威脅的,只不過需要提防一下他們零敲碎打的騷擾罷了,尤其是現在這種鬼天氣……
那些卑微的跳蚤……
視線掃過城牆裡面,喧囂不絕的那些人類的居住地,狼人鄙夷的磨了磨自己的牙齒,然後慢慢的踱着步子——他很喜歡這樣清冷的夜晚,因爲這種環境可以讓他的想起幼年時,那些在克魯羅德山腳下捕獵的日子,也會讓他的腦筋格外的敏銳一些——所以狼人腦中忽然蹦過了一個念頭……能不能想個法子,把這些自稱爲反抗軍的這些討厭的傢伙們幹掉呢?
獸人們對於食物的需求,讓他們只能螞蟻一樣勤勞的佔據着每一寸土地——菲尼克斯是如此之大,康納裡維斯即使是經過了幾百年繁衍的巨無霸家族,但是當攤開到這片佔據了大陸一多半的領土上的時候,仍舊會捉襟見肘,而這之間的差距,便是他們與獸人聯盟的意義。所以通常來說,那些負責大區域的康納利維斯家長官們,對獸人們上報的這一類的情報文件採取的都是看都不看,扔在一邊的策略……在他們眼中,這些反抗軍都是烏合之衆。交給地方上的獸人足夠處理了。
但是恰恰就是這種烏合之衆,現在似乎已經成了一種不大不小的,令各個部族領袖頭痛的問題……雖然說強大的荒野之子已經征服了半個大陸,但大部分人都知道,這種征服從來只限於城市……那些散佈在山野之間的鄉鎮,對於獸神的眷屬來說,還是十分危險和陌生的地域。獸人的習慣是佔領城市附近的村鎮,一點點的擴展勢力,而對於一些人口低於兩三百人,或者距離城市太過遙遠的小鎮子,他們通常很少去碰——那些小小的地方沒有多少可以用來掠奪的耕地,派駐上百名以上的獸人,很難填飽肚皮,而派上十幾二十來個?人類有一句俗語是怎麼說的?窮山惡水多刁民?
那些半野半蠻的山民,秉性剽悍粗曠,雖然說他們大多數都不過是些沒有見過世面的土佬,可是那見鬼的三神神殿,還有那些什麼吟遊詩人幾百年來的宣傳,已經讓‘獸人是吃人的’這個概念在他們心中根深蒂固,對於獸人的大部隊,他們自然不敢輕擭其鋒,但一見到十幾二十個的小隊伍,他們哪怕只有一個人,也是敢於朝着獸人們射上幾支箭矢,然後藉着茂密的叢林、崎嶇的山勢,轉眼走得無影無蹤。
動用大軍前去清剿這些老鼠一樣的傢伙們?一點意義都沒有……這些傢伙們早就已經學得精了,大軍前腳開過來,他們後腳就躲進了山裡,森林裡或者荒野裡的哪個貓坑鼠洞,只留下破的不能再破的幾處草房,大軍征討一次。來回走上百十里路,到地方掃了幾間茅草屋,連必要的軍糧都沒法收集回來……
所以,一些比較極端但有效的手法其實還是必要的,比方說像是剛剛踏足這片土地時那樣,將所有的人都殺光,用來當做糧食儲備?這樣還可以消除一些蠢貨心裡存在的那種僥倖感。
顯然,這個突然迸出來的文通有些太過空泛了……思索還沒有結束,一段城牆已經到了盡頭,狼人於是自嘲的笑了笑,放棄了這個思索,用一個利落的動作,兩步之間,便跳下了十幾尺高的城牆……不過就在落地時,一個奇異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狼人抖了抖自己的耳朵,隨即向一個方向轉過了身——遠比人類靈敏的多的聽覺,讓他注意到了那個方向上,有別於人類嘈雜的一些奇怪聲音……一種被壓抑着的低沉的慘叫,好像還有一些有點耳熟的,獸人急促呼吸時產生的呼嚕聲?
而且似乎並不是從人類的聚集地中發出,而是來自於……城牆的震動傳遞出來的。
海澤爾·長牙眯起了眼睛,將耳朵幾乎貼到了城磚上,仔細確認之後,他向那個方向上,城門下的閘口室走去……仔細的凝神之後,他一下就聽出了那是什麼聲音,那是長牙部族的獸人只有在與異性交配時,纔會發出的特有的那種呼嚕聲。顯然,有人正在那最容易隱藏聲音的房間之中搞一些麻煩的勾當。
這也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寒冷之爪已經過去,春季雖然還沒有到來,但是對於這些比聖山那邊溫暖了不止一倍的南方地方來說,也就算是已經到了……所以倒也有可能有那麼幾個格外健壯,而又並不那麼受到異性青睞的小崽子會按捺不住自己的旺盛精力,在人類之中找到一些用來發泄的對象……
不過,偏偏這種事情一向都是上頭三令五申命令禁止的——不僅是因爲這樣會讓那些人類對於荒原之子們產生更多不必要的仇視,也是因爲會產生那些麻煩的雜種——作爲格烏什大神的子民,怎麼可以讓他們高貴的血液混雜到那些孱弱的人類之中去?
加快了一點腳步,海澤爾悄無聲息的推開了那扇厚重的石門……
悄無聲息?
狼人的瞳孔驟然收縮成爲了一條細線!門口好像有什麼東西?
準確的說,那是一種無形的壁障,而當他一腳踏進那個界限,一種可怕的慘號和急促響亮的呼吸聲混合起來的雜音便轟進了他的耳朵——而十幾個正糾纏在一起的赤裸影子便落入了眼簾!
“你們這幾個傢伙!長牙族的聲譽都被你們……!”
海澤爾·長牙發出了一個憤怒的吼叫——顯然躲在這裡違反紀律的有至少十幾個傢伙,而且他們竟然還非常狡猾地一個人類的魔法消除了他們嘈雜的聲音……這幫該死的混蛋,我要把他們的皮剝下來掛在旗杆上示衆!戰士長一瞬間憤憤的想……
可是……在看清楚眼前的一幕時,海澤爾剩餘的一截吼叫驟然卡在了嗓子裡——這是怎麼回事?他感覺自己有點發暈——卡蘭和維特?好吧,他們確實是那種精力過剩的傢伙,幹出什麼也不奇怪……但是此刻被他們壓在身子底下的慘號的那兩個……是疾行部落的矛牙和鐵腳?……可是,可是,他們明明就是……狼人一瞬間幾乎開始懷疑一向自傲的視力——因爲如果記得沒錯的話,這兩個傢伙也應該是雄性的……
不,應該說這個陰暗潮溼的房間裡面一個雌性獸人或者人類都沒有!不管是興奮喘息的,還是痛苦吼叫的,都是一色的獸人男性戰士!
狼人的呆滯剛剛維持了短短的一瞬,一道幽暗細微的影子已經吻向了他的喉頭!那是一支長度不過數寸的小小鋒刃,可是那種深幽之中泛出一些暗藍的顏色,以及那種熟極而流的運動軌跡,都讓它成爲了一種可怕的奪命武器!
太快了!
狼人的瞳孔收縮如針,他知道自己躲避不開這一記了——對方是早就蓄勢待發的,而自己卻被眼前的景色驚呆了一瞬,雖然狼人已經在隨後向後閃避,但兩下產生的差距已經讓那鋒刃越過了最後能夠被閃避開的時間的極限!
但是……我不能就這樣死掉!
狼人全身的肌肉都在緊縮!然後驟然地,他張大嘴巴,發出了一個震耳欲聾的狂吼!
尖利刺耳的長嚎在狹小的空間之中竟然掀起了一陣小小的暴風!整個石頭堆磊而成的房間之中一時間竟然震顫了一下,所有人的動作都在這個恐怖的嚎叫聲之中產生了一瞬的停頓——那鋒刃的主人也不例外。
於是,海澤爾·長牙找到了一個求生的機會!
匕首輕快,鋒利,灌注的力量讓它可以達到最高的速度,可卻必然的要損失一些能夠加諸在上面的力量——本來這已經是足夠了的,因爲劃破喉管,將致命的毒藥灌注進血液,並不需要太多了的力量,可是當這柄鋒刃碰上了堅硬的阻礙,也就無法穿越,註定只能被崩開——一聲輕響在隆隆的吼叫的迴音中響起,那柄匕首正正的撞上了狼人下顎上的一枚尖牙!而狼人則藉助這個瞬間成功的向後推開了一步!
不過,攻擊者不只是一個人……
藍紫色的閃電驟然映亮了陰暗,一道長槍一樣的電流,在狼人退後的同時擊中他的身體,砰地一聲迸發開來,在他的右上臂上留下一個焦黑的痕跡——其實本來按照強度是會被擊穿的,不過狼人柔軟纖長的毛皮有效地阻止了電流的滲透,但儘管如此。強烈的痛苦和浸透了半邊身子的麻痹感也足夠讓狼人重重的飛跌出去,撞上牆壁,再滑下來!
而毫不給予機會的,那陰暗的角落再次噴射了藍色的閃電,這一次閃電光束擴散開來,幾乎成一個網狀罩向了狼人!於是狼人再次狂吼,他猛烈的拱起身體,竟然憑藉着自己的意志力,衝破了閃電的束縛!撞向了那扇沉重的石門!
咚!
沉悶的巨響在門扉上響起,而狼人也就此被那籠罩在身體上的閃電剝奪了所有的力量。
“但願能夠有些機靈的傢伙聽得見……”
遍佈了全身的麻木逐漸匯聚成爲一片深沉的黑暗,海澤爾·長牙顫抖着,在腦中劃過最後的意識。
……
“沒想到碰上這麼一個棘手的傢伙……大人,看來是不行了,外面的傢伙們已經開始注意到這裡的事情了……”一襲黑衣的盜賊小心的將視線探出門扉,然後轉過頭搖了搖,試探式的問道:“我們……還要在這裡等着嗎?”
“不必了。”
從黑暗中走出的術士皺了皺眉頭,他隨手揮動之間,那些正在做着不堪動作的獸人們就消失在一扇扇的門扉之中,然後他舉步走出那個陰暗的房間,向着城牆上隨手揮了幾下,於是隨着光輝的不斷閃爍,接二連三的驚叫聲就從城門上響了起來。
“這種詛咒實在是……陰損至極……不過很實用啊,大人,要是能夠將這玩意兒傳授給我們的魔法師就好了,這樣一來,都不用您的手下出手,我們一個月也能佔領上七八個城市!”跟隨在術士身後的盜賊乾笑了一聲,低低的開口道。
但是術士卻只是哼了一聲,沒有做出迴應……
準確的說,對於這個詛咒,他並不算是滿意。
實際上這個法術雖然是模仿了奧比里斯領主的施法方式,但是卻並不是很困難,只要是個正式的法師,有一張卷軸,很快都能夠學得會……但是這東西的缺點其實也同樣是很大的……它的傳播方式是‘推倒’——也就是說,只有確實被推到了的傢伙,才能傳染上這種瘋狂的玩意兒。
這種傳播方式,實在是太過耗費時間了……
而則詛咒的原理,是燃燒被傳染者的生命力,混亂他們的理智,讓他們進入一種狂化的狀態,對於一般人,甚至是獸人聚集的所在,一時之間,能夠發揮不小的作用,因爲往往被那種大規模的場景‘震懾’了的傢伙,很容易就會被滾雪球一樣捲進其中,只不過這東西的本質,不過是一個難以用一般方式驅逐的狂暴術,如果對手冷靜而聰明的話,只要迅速的幹掉傳染源,那麼以這種效率低下的傳播方式,似乎很難造成有力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