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聲音不高,但是卻恰好的傳進對方那青色法袍覆蓋下的耳朵裡……於是他立刻欣賞到了對方那張五官深刻的臉上萬花筒一般的變化。
“你說什麼?”科尼·貝斯特的聲音中帶着響亮的牙齒摩擦音,但是那個可惡的黑袍少年卻彷彿完全沒有聽到,帶着一個可惡的笑容將視線投向了他身後的學徒們。
對於這種傢伙,康斯坦丁是半點客氣的餘地也沒有的——雖然從某些方面來說,少年的脾氣很好,他遇事也往往從根本上去考慮,很少使用以勢壓人之類的手段,避免過於激化的衝突。但那並不代表他就不會以勢壓人,不會發火。
如果提出類似要求的是克里斯汀,康斯坦丁的反應大多也就是一笑置之……畢竟那個女孩子對於這個項目有長時間的研究,也做出了一定的實踐,而且還是跟自己同屬進載人飛行器的第一人,康斯坦丁又從她手中敲詐了不少魔法物品,更重要的是,那是跟自己關係曖昧的美女。一個小小的熱氣球製造權而已,給了也就給了,沒有什麼大不了。
可是眼前這個傢伙……康斯坦丁的視線平靜的掠過對方兜帽中那個混合着驚訝和惱怒的面孔……絲毫不掩飾自己臉上的不屑。
你算是個什麼玩意兒?上來就擺上一個老資格,仗着自己是個正式法師,就想要絕對的主導權麼?難道長了一個高聳的鷹鉤鼻子,腦子也退化到了鳥類的程度?說好聽的,這種舉動算是爭強好勝,意圖掠奪他人研究成果,說的難聽點,不服從國家至高權威,藐視領導……你能力強就要你做主?比起宅男資格來,我就怕了你不成?
大不了一拍兩散,至多就是尼古拉那裡說一說,換個人來就是,就算萬般無奈,老子自己找人來,你當我需要你們幾個爛草根青樹皮麼?凡爾納那個老傢伙,在實驗室裡玩孔明燈玩的不亦樂乎,如果我說找他弄個大的,他樂不得跟我合作!
“康斯坦丁子爵閣下……”見那個少年將視線投到自己身上,撒迪厄斯·奧多利微微躬身,他的外貌一如既往的陽光,只是臉上那個懶散的笑容有些勉強。
有意無意的,這位法師學徒提高了自己音量。而這個隱晦的提醒顯然起了些作用,科尼法師粗重的喘息了幾下,終於還是沒有繼續說出什麼不符合身份的言辭,只是用那種帶着殺意的目光掃視了一眼面前微笑的少年,轉身走向實驗桌,揮手之間,便將桌子上首的簡易座位變形成爲一把漂亮的高背椅。重重的坐下運氣。
只是這一連串的動作也讓他沒有注意到,康斯坦丁眯起的眼睛閃爍着的一絲不懷好意的光澤。
如果想要追求能夠讓自己自由的生存的力量,康斯坦丁就少不了要在魔法的世界之中耗費很多光陰,藉助國王陛下的這個旨意,能夠拉出一批跟自己比較合拍的同伴自然是最好的,但是自己的這個小小的班底之中如果出現一個強勢的不和諧音符,那麼這一切就變得沒有什麼意義了……而眼前這個正式法師無疑是最爲糟糕的狀況。
似乎現在在法師塔中,所有人對於自己的態度都不是很友善,那麼不管是敲山震虎或者殺雞儆猴,自己都有表露一下權威性的必要?少年的心中已經開始考慮教訓一下這個鷹鉤鼻子的傢伙的可行性了。
“這是我按照陛下的要求,嘗試設計出的飛行器圖樣,各位可以看一下……”
清了清嗓子,康斯坦丁將一疊羊皮紙扔在桌上,然後滿意的在每個人臉上收穫起或多或少的震驚以及迷茫——羊皮紙上就是他昨天繪製出的草圖。不過上面的圖樣並不是簡式的熱氣球,而是真正意義上的飛艇,按照他記憶中的想法,這個粗雪茄形的飛行器的總長超過了一百五十尺,直徑三十尺,儘管與記憶中那些東西相比不過是個小打小鬧的把戲,但在這個並沒有工業可言的大陸,這算得上是個真正意義上的龐然大物。
考慮到皇帝陛下可能將之投入的用途,飛艇使用半硬式的模式,主要通過氣囊內的氣體壓力來保持其外形,但一些剛性的龍骨起輔助作用,小型魔法陣組成的加熱系統被分散成爲幾組安置,氣囊也被分成了兩組,也提出了防火的構想用以避免之前那次爆炸產生的尷尬。
熱氣飛艇能夠提供的升力實在有限,如果可以,康斯坦丁的意向自然是輕氣體飛艇……不過很不幸的,他並是不是那種通才的穿越妖孽,氦氣這種高科技的玩意兒完全不在考慮之中,而氫氣……雖然電解水就能得到的簡單玩意兒……不過這種沒有安全感的氣體,直接被少年放入了不予考慮的條件中。他可不想創造一支價值不菲的巨大煙花、那種榮譽只屬於羅老。
“完美的構想……我沒有補充的想法了。”
撒迪厄斯輕輕嘆息一聲,最先打破了沉默的氣氛,這位即將進階正式法師的高階學徒捻着最後的一張圖紙,望向康斯坦丁的目光之中已經帶上了崇敬——即使對方只是個比他還要小了幾歲的少年。
這幾張平凡的羊皮紙上,普通的墨水勾勒出的想法卻奇異而完美到簡直可以用妖孽這個詞彙來形容,他甚至可以想象出那個巨大飛空艇在空中飛行的樣子,也能夠勾勒出那發明了這個魔導器的少年無比光輝的未來,而這也讓陽光少年心中,感到無比的糾結……當然,出身於富商家庭的撒迪厄斯並不會嫉妒比他優秀的人的才華,他那個成爲豪商的父親早就告訴過他,世界上之所以出現了這麼多的生物,就是因爲沒有什麼生物可以超越一切的完美,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神祗們。因此能夠跟一個優秀的人物合作,同樣也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只是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無疑更想要這個繪製在圖紙上的夢想能夠完美的實現——可惜,奧術之主博卡布似乎並沒有聆聽到他這個年輕信徒的祈求,也沒有給他任何選擇的餘地。
鬱悶的撒迪厄斯瞥了一眼正在自己的椅子上運氣的科尼·貝斯特導師,毫無疑問的,這位十七歲便獲得初階魔法師身份的人才,只用了十年的時間已經觸摸到了魔網的第七層,擁有着充足的實力——傳說中,他只要再經過一些時間的錘鍊,就能成爲法師塔中爲數不多的,擁有虹龍徽章的存在。
但是這樣兩個卓然的存在,爲什麼就不能互相容忍一下呢?
當然不能容忍!
不應該是這樣的,這一定是個陰謀!以皇帝爲首的那幫貴族爲了打壓法師們,而製造出的一個陰謀!他這樣的歲數怎麼可能提出如此完美的構想?那一定是皇帝從某些地方招來的法師完成的,卻故意讓這個少年來將之公佈出來!
從看到那圖紙的一刻,科尼·貝斯特心中就已經如此假定,這也讓他心中憤怒的火焰更加高熾。
他怎麼能夠容忍這一切?製造在天空之中飛行的魔導器,這是大多數鍊金術師爲之努力的目標之一,傳說之中,法師們甚至曾經讓整個城市飛翔於天空之中,那個夢幻的年代,法師代表了無所不能,但是現在,這已經成爲了一種夢想,無數鍊金術師們試圖重新讓魔力的驅動的船隻飛翔於空中,卻最終只能失敗收場。但沒有想到,這夢想竟然會在一個還不到十四歲的少年手中得到實現?
自己不是不能接受接受這個夢想就在自己面前被實現,但不應該是這個人!法師瞪着那個一臉白癡笑容的小鬼……可以是克里斯汀那樣的天才少女,可以是凡爾納那樣的瘋狂人物,甚至可以是法師塔之中任何一位擁有着法師徽章的同僚,但是這個小混蛋……
而且……他甚至不是一個法師,而只是一個依靠天生那一點微不足道能力譁衆取寵的術士!飛行船的發明者,他怎麼配得上這個華麗的冠冕?
“康斯坦丁閣下,據我所知,你的能力覺醒時間並不長,而之前也並沒有進行系統的法術方面的學習……因此我很想知道,在沒有人幫助的前提下,你究竟是如何完成這個涉及到多方面的設計的?”他壓抑着自己心中的怒氣,提出了問題:“或者說……這個魔導器的設想,真的是你所推想出來的嗎?”
“切尼,你知道嗎?我府邸上那條看守着雞窩的守門犬,每次看到見到母雞生下的雞蛋時,卻始終喜歡大聲亂吠……儘管它絕不可能產下半隻雞蛋。動物的本性真是奇妙啊,不是嗎?”
顯然,康斯坦丁根本沒有興趣面對這個傢伙的挑釁,將視線轉向畏畏縮縮的打雜學徒,一開始就不打算一味忍讓的少年只是輕聲自語般的諷刺回去。
“你……混蛋!我以法師的身份向你提出決鬥!”
法師最後的一點理智被這個惡毒的譏刺轟飛到了九霄雲外,他鞥地站起來,華麗的高背椅被這個動作帶翻,在實驗室光滑的石質地面上撞出轟隆一聲巨響!
餘音迴盪,嫋嫋不絕……
這聲音就像是個魔咒,讓除了康斯坦丁之外,所有在場的學徒們全都進入了瞬間的呆滯之中!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撒迪厄斯痛苦的捂住了腦袋……科尼·貝斯特法師,您到底在想些什麼啊……難道今天早晨的南瓜湯之中被負責飲食的僕役們扔進了番石芹?還是顎骨草?否則法師閣下怎麼會做出這種昏庸的判斷?
面前這個少年可不是您憑藉法師身份,就能隨意處置的學徒啊……
康納利維斯家的嫡長子,剛剛被皇帝冊封的一等子爵再加上與凡爾納大法師的特殊關係,尼古拉大法師對他甚至也另眼相看,真正與之出現了矛盾,吃虧的絕對不會是他,就算不顧及這些身份,一個正式法師跟一個術士學徒決鬥?贏了理所當然,沒有任何炫耀的餘地……如果輸了,一世英名未免付諸流水……這種慘劇可不是沒有出現過,普內斯法師現在已經幾乎在法師塔中絕跡。
“嗯……真好……幹掉他!”耳邊傳來的輕聲低語讓撒迪厄斯回覆了些許清醒——
如果說現在還有個興奮的人物,那麼非比利·塔爾伯特莫屬……之前的研究之中,他便已經對康斯坦丁看不慣,只不過是個術士,仗着些天生的能力從魔網中竊取力量的傢伙,貴族的子弟很了不得嗎?法師的地位一向超然於貴族之上,即使是自己這樣的法術學徒,也同樣可以弄到一個體面地爵位,而正式法師眼中,那些東西更是糞土一般的存在。慄發的少年眼中的興奮幾乎化爲實質,如果視線也能產生升攻擊力的話,那麼不用他的導師動手,這眼光也足夠將康斯坦丁融化掉!
看着自己好友臉上那興奮的有些猙獰的表情,撒迪厄斯心中只剩下了嘆息……
難怪能夠成爲師徒……這個傢伙和科尼·貝斯特法師的脾氣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喜歡爽快,討厭羅羅嗦嗦牽扯不清,在他們心中,任何事情都可以直接手底下見真章。誰拳頭大誰就有道理,不過如此而已。這樣的性格或者適合於專精塑能系的法師,可偏偏這兩個人卻都選擇了變化系。
“既然如此……兩位不介意的話,我能否有資格作爲兩位的決鬥見證人?”如果不能避免,那麼就將損失減低到最小的程度吧……商人之子站起身的同時下定了決心。“如果沒有異議,那麼就請二位移駕到法師鬥技場……”
在帝國內騎士可以隨意挑戰任何一名被他認作不符合騎士精神的戰士,這是合法的,也是被寫進了騎士守則的東西,甚至在一些地方被大力推廣。
但是這一點卻不適用於魔法師。
魔法並不是專門爲殺人而發明的技藝,但無可否認的是,殺人是魔法地最大用途之一。越高階的施法者,越強力的魔法,殺傷效果就越強。彼此間地較量切磋也就越危險。一個不留神之間,就可能造成死亡的後果,甚至連神力都無從救護。而作爲一種稀缺資源,帝國自然不會允許法師們損耗在這種無聊的意氣之爭中。也不會讓他們去任意虐殺那些沒有掌握着超自然力量的人們。
不過畢竟,事在人爲。
法師之間的較量還是會在各種形勢下發生,除了那些隱藏在陰影之中的搏殺,大部分的法師,會比較文明的點到爲止,而掌握了高階法術的施法者之間的戰鬥,則是通過另外的方式來完成。
……
傳送的光弧逐漸散去,康斯坦丁與科尼·貝斯特已經各自站在了一個巨大的空間之中。
一座幽暗的大廳,青石啓程的沒有窗櫺和門扉的空間看上去有些壓抑,只有高高的天頂之中那些懸浮的魔法光球提供着青白的光輝。
這裡是法師塔中的角鬥場,它被強大的魔法結界所籠罩着,凡是在此範圍之內,就不會出現“死亡”這種狀況。任何原本會致命的攻擊和傷害都會被自動阻擋,改變成“靜滯”效果,舉例而言,倘若康斯坦丁一記拔刀術砍斷了對方的脖子,正常情況下自然死人頭飛起,對方一命嗚呼……但在這個結界中。他只會被死死定住,不能移動,不能誦咒,不能再繼續戰鬥,但同時也不會被繼續攻擊,直接判負。而且在勝負已分之後,這個魔法結界還能自動對受傷者進行治療,各種強力神術拍下來。哪怕你原本已經奄奄一息,只要還沒斷氣,那就保證能救活。
這其實已經算不上真正的決鬥,而只是一種比試形式的切磋,因爲它地規則相當細緻,需要在特殊的法陣中舉行,不得藉助魔法裝備之類,包括法杖、卷軸、藥水都是禁止的。而魔法造成的威脅也會消弭於無形,只能判斷出對手是否會產生殺傷,與某些武技的競技運動化有點相似。
“該死的小鬼!”
雙目盡赤的法師詛咒了一句,然後開始吟誦咒語,他腳下後退,咒文流利暢快如噴涌的泉水,顯然絕對下過相當的苦工。
而在他對面不遠處,康斯坦丁的戰術卻異常的簡單,他隨手在空氣中畫出一個符號,卻還沒有等到那閃亮的符文軌跡消散。少年已經向前猛地衝了出去!
刀鋒在空氣中劃出了半月的閃光,正正的指向動作驟然減緩的法師!
只是刀鋒臨體,康斯坦丁卻覺得彎刀好象突然砍進了一大塊黃油,不由自主的偏向了一邊。
但是這個攻擊無疑讓魔法師嚇了一跳,他側身一閃,那柄彎刀還是在他肩膀側面的法袍上劃出一道長長的裂口。而這個時候,對方的攻擊卻沒有停滯,少年的腳已經接踵而至,不過法師不知何時施展的防禦法術顯然相當有效,這一腳彷彿踢在棉花堆上。其上帶着的力量只是讓法師趔趄了一下。
能夠成爲正式法師,科尼·貝斯特還是有着相當的能力的,不管是之前的彎刀還是腳下的衝擊,竟然都沒有讓這位正式法師的頌咒中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