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家人的祝福, 關靖也求過了婚,雖說還差最後一道程序,但兩個人在一起時, 仍舊像是塵埃落定般, 有一種令人安心的感覺。
關靖其實是想更進一步, 想辦法把人拐去結婚的。奈何許洛總覺得自己年紀還不大, 並不需要這麼快就結婚。
她心裡有一種比較幼稚的念頭, 覺得一旦結婚的話,兩個人的關係就要迅速轉入老夫老妻模式,就像家裡的各種長輩們那樣, 相處的時候平平淡淡,親情多過愛情。
雖然她相信, 哪怕是平淡的柴米油鹽, 也不可能絲毫磨損自己跟關靖之間的感情, 但不論如何,暫時停留在交往階段, 享受一下戀愛的感覺,也沒什麼不好。
關靖對此啼笑皆非。
兩個人都住在一起了,他不知道許洛爲什麼還堅定的覺得結不結婚之間有多大的差距。
不錯……好吧,從他自己的本心來說,沒有那張證明, 沒有向全世界宣告過這個女孩已經屬於他, 的確是還有些讓他難以心安, 時時緊張的地方。
如果從這個方面來說, 許洛的確是對的。
關靖也願意縱容她這種小小的任性, 這種讓他感覺新鮮的、快活的、滿心都是盼頭的瞎折騰。
在這種細小的滋味之中,關靖逐漸品出了一點微不足道的道理。他以前看書, 托爾斯泰說過:“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可他現在才發現,其實幸福也是多種多樣的,甚至每個人所定義的幸福,也是完全不一樣的。這裡頭有着莫大的學問。
有些人吃飽穿暖就是幸福,懂得感恩,知足常樂。有的人追求聲勢權位,汲汲營營一生。有的人執着於自己的理想,沒前進一步都能感到莫大的幸福。還有的人,只要一份小小的愛情就能填滿他的世界……
但不管是怎樣的人,幸福卻是不分大小的。而一旦目標難以達到,那麼所感到的不幸,也是不分高低的。
這世上,也許只有這種外物都難以直接觸動到的東西,纔是真正的公平。
可惜大部分人,往往所得並非所求,於是難以體味到其中的幸福。
而他最大的幸運則是,自己所得到的即是自己所想要的。這道理每在心底轉一圈,關靖就覺得心中的幸福更多一點,哪怕只是靜靜的站在某個地方,看着許洛,都不由得滿心歡喜,難以自持。
他沉醉在這幸福之中,除了每天照常去店裡走一趟之外,任何外界的影響,都無法觸及到他,有時候恍惚中會覺得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地點,甚至忘記了自己是誰,只有視線所及的那個人,纔是真真切切的。
這種狀態如果一直持續下去,其實並不是一件好事。
中國人講究分寸,講究度,講究中庸,講究餘地,講究細水長流。感情如果燃燒得太過熱烈,總會有燒盡的時候,餘下的就只有一捧灰燼,和滿心悲愴孤寂。
索性關靖也很快被一個消息打醒了。
四月份的時候,他接到電話,說他曾經的隊長,要退役了。
這個消息像是一下子把關靖從天堂拉回了人間,一時半會兒還很難適應腳踏實地的感覺,只覺得頭暈目眩,難以相信。
關靖退役的部隊並不是普通的地方駐軍,屬於野戰軍。雖然還不到特種部隊的地步,但也算是特殊編制,戰士們都是精心教導,又身經百戰歷練出來的,甚至還有一大部分像關靖和許澈這樣從軍校畢業或是普通大學招收的文化兵。
這樣的人,損失一個都是莫大的損失,通常來講他們是不會退役轉業到地方的,因爲就算是受傷了,也可以轉文職,繼續爲國效力,畢竟他們的經驗,可都是非常難得的。能讓新來的人少走很多彎路。
關靖當初如果不是自己堅持,也是不會退役的。而到了隊長這個位置,已經算是中層軍官,好歹是個校級,轉業這種事就更是不可能了。
然而他的隊長運氣不好,帶出來的一個兵上頭有人,結果出任務的時候沒了,人家的家人自然遷怒於他,而他自己心裡也不好受,兩方面這麼一湊合,也就退了,並且不是轉入地方工作,而是徹底的退役。
這個理由讓知道這件事的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隊長固然沒錯,可問題出了,人家親屬傷心之下遷怒,也是必須諒解的事。最後落到這麼個結果,只能說是命運弄人。
但關靖心裡還是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悲涼之意。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是怎麼來的。隊長的年紀其實不小了,他以前常說自己跟不上這幫年輕人,再幹幾年,就轉到機關去算了。結果沒等到那一天呢,竟然就這樣了。
於是跟許洛商量過之後,他打算讓隊長到這邊來玩一段時間,散散心。
許洛對此是十分支持的。對於關靖的那段生活,他自己說得不多,可許洛是十分感興趣的。現在有一個參與過那段日子的人要來,而且還是幫過關靖很多的,許洛當然也報以最大的善意。
尤其現在自己過得很幸福,事事如意,想到別人不怎麼好,自然不免就會希望多少能幫上一點忙。
關靖的隊長姓張。張隊長今年四十多歲,看起來倒是很年輕,像是才三十多的樣子。他不是自己過來的,跟着的還有他的太太和女兒。
張夫人非常和善,見了人未語先笑,令人心生好感,據說以前是做思想工作的,果然懂得怎麼跟人相處。
至於張隊長的女兒,今年剛剛二十歲,名叫張倩。
這個姑娘長得也很好看,雖然比不上許洛的精緻漂亮,卻也別有一番風情。她個頭嬌小,本來就引人憐愛,再加上眉眼細長,皮膚白皙,笑起來的時候兩隻眼睛彎彎的非常討喜,也是個非常難得的美人。
最重要的是,也許是因爲跟着張夫人長大,耳濡目染,張倩性情溫和,善解人意,對誰都是笑眯眯的,這樣一個人,誰也討厭不起來。
許洛一開始也是。只是後來察覺到張倩總喜歡纏着關靖,“關哥哥”“關哥哥”的叫個不停,她的心思一下子就微妙起來了。
戀愛中的人本來就敏感,加上張倩一點都沒打算遮掩,所以她只要眼睛不瞎,就能看出來這個張倩對自家關靖有意。
偏偏這個客人還是自己答應了,關靖才邀請過來的。甚至當初關靖還跟他商量,張隊長過來了他總要陪一下,住在她這裡不方便,所以帶着人住回了他自己在茶花園的那套房子。
而許洛畢竟只是女朋友,跟着他去見一兩次也就罷了,還不到擺女主人譜的時候,也不好總是跟着。這樣一來,正牌女友反而沒什麼時間陪,倒是跟張倩朝夕相處了。
雖然相信關靖不會對張倩有什麼,而且她也不會挑明瞭替張倩表白,但許洛心裡還是覺得不舒服。
她又不是那種喜歡炫耀的人,有人覬覦自己的東西,就算明知這東西絕不會給別人碰一下,心裡也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
雪上加霜的是,張隊長在市裡助了一段時間之後,覺得這個地方倒是不錯。
他在部隊工作了幾十年,成家立業都是在那裡,自己的故鄉倒是去得少,也沒什麼歸屬感。回去之後,也是要一切從頭開始。於是跟家人商量過後,便決定要在這裡定居,再看看有什麼能幹的。
關靖知道了之後,自然責無旁貸,義不容辭的要去幫忙。
他跟許洛打電話說了這件事,“最近可能會很忙,我儘量每天抽時間過去一趟,你也答應我,要照顧好自己,好嗎?”
許洛悶悶的答應了,心情卻更是低落無比。
遙想當初關靖追求她的時候,那是每天早中晚三餐準時準點的送過來的,現在明明在一起的,反而沒有那麼多時間能花在她身上了。
她自己心裡矯情,可是也不知道該怎麼跟關靖說,只能把事情悶在心裡,然後越來越難受。
還是週末的時候回家,被家裡的長輩們看出了端倪,然後許媽媽才私底下來問她,究竟是怎麼回事。
許洛從小養成的習慣,自己的事情倒是不怎麼瞞着家裡人,雖然感情問題說起來讓人不好意思,但是她也沒辦法了,下意識的就想依賴媽媽,於是一股腦兒的說了出來。
許媽媽聽完之後,摸着她的頭髮感嘆,“我們洛洛長大了……”語氣中既有高興也有失落。她生下來,捧在手心的女兒,終於有一天,也要爲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魂不守舍,反覆糾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