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親事（九）
譚世懋依舊是那副棺材臉，平平的，他擡腳進屋，掃射了一圈，屋子裡的人漸漸地收了聲，原本圍在謝氏榻前的丫頭婆子也都慌忙起身，讓出一條道。
謝氏看他來，強撐着坐起來，卻是感到一陣頭暈，眼前直冒金星，不得以又靠了回去：“今日怎麼回來的這般早？”
丫鬟早已搬了圓凳到榻前，譚世懋側身坐下：“方纔在外頭遇見徐家太夫人。”
謝氏眼皮又是一跳。
譚世懋自顧道：“徐家太夫人問兒子要四妹的生辰八字。”
謝氏頓時覺得手指冰涼。這個老鴇婆居然使了這樣奸詐的法子。謝氏哆嗦着，忍不住劇烈地咳了幾聲，丫頭們忙上前，替她輕輕地拍了，又替她揉胸撫背，謝氏哪裡等得了這些，一把推開丫鬟：“你給了？”
譚世懋道：“於禮不合。父母尚在，兒子豈能越俎代庖？”
謝氏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
譚世懋接着道：“如是此時成了二弟乃至譚家的污點，太太讓二弟日後如何立足？讓老爺如何面對？”
泰寧侯府，泰寧侯鄭濬依舊是一身素服端坐着，手裡瞧着一本書，若不是邊上桌着個男子，只當他在看書。
……
她輕輕地揩了眼睛，這個時候，世芸瞧着譚世懋從屋中退出。
婆子到了屋子裡，只見金蓮小心翼翼地垂手站在一邊，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太太。順天府府尹夫人來了。”
……
謝氏瞧着自己面色實在太差，叫金蓮爲自己多上了些脂粉，這樣瞧上去也好些。
鄭濬笑了笑，端茶輕輕地抿了一口。
謝氏坐了起來。閔夫人來了，少不得要掙扎的起來。
鄭濬笑道：“你去有什麼用？請你家夫人過去。”
鄭濬道：“不是徐家，而是去譚家。”
謝氏道：“我何嘗不知道。”
門外一婆子飛快的跑進院子，一大不小心叫門檻絆了，摔倒在地，她咕嚕嚕地滾下了臺階。
她怕自己忍不住，將負責煎藥的小丫頭支開，自己蹲下，低頭掩飾着自己的激動。
男子急忙道：“下官再催催徐家。”
閔夫人繼續誇讚了譚家姑娘的好：“太夫人滿口稱讚府裡的姑娘生的好，知禮數，從容有度。”
“我去說她們去。老爺昨晚回來，太太已經睡下了，便去了前頭書房了。”
謝氏聽了譚世懋對那人的介紹，卻不是很滿意，這是一門根本就不能帶來任何利益的婚事，謝氏如今也沒那個力氣同兒子說道什麼，知道：“我知道了，回頭我同老爺說說。”她擺了手，“你回去吧，今兒一天也累了，我也要歇一歇。”
男子道：“譚太太自然不願意嫡女嫁去，只有那兩位庶生的小姐過去的。”
……
謝氏吃了口水，又打算躺回去，她全身上下還是同樣的無力。
謝氏一把拉住閔夫人：“閔夫人！”
就是跟泰寧侯府結不了親，也不能讓那個丫頭爬到她的頭上去。
閔夫人拍手笑道：“我這有一樁喜事，太太一聽便好。”
謝氏不由問道：“什麼事？”
金蓮擡腳出了屋子，拿了昨晚的蠟燭捧到謝氏的跟前：“太太，您瞧。”
謝氏嘆了口氣：“我身上不好，倦的很。”
鄭濬道：“請你夫人好好的說說，禮已經準備好了。”鄭濬說着，開了屜子，取出一張大紅帖子交給了男子。
男子面上閃過一絲不解，他大膽的問道：“既然侯爺想訂下譚家的小姐，爲何又要讓徐家提親？”若是譚家應下了這門親事，難道侯爺要跟個傻子做姻親？
鄭濬道：“你道譚家的小姐是什麼摸樣？”
鄭濬擡起頭，目光深邃，神情莫測。
“是，下官這才已經將事辦好。”
他看着發怔的世芸，微微地嘆了口氣，從她手中抽出扇子，隨手給了人，這才轉身離去。
謝氏迷迷糊糊地轉醒，挑了簾子：“外面怎麼這麼吵？”
婆子哎呦地爬了起來，拍拍裙子，笑罵道：“我來回太太。”說着，也不理會那些個丫頭，直往屋裡去。
閔夫人道：“我今日得了泰寧侯太夫人的請託，上門來給泰寧侯求親。鄭家瞧上您府上的姑娘。”
謝氏愣住了。求的不是六丫頭，而是五丫頭？
泰寧侯府捨棄了她的嫡女，看上了個上不得檯面的庶女。還是個跟自己作對的庶女。
謝氏不置可否的哼了一聲。
“侯爺這是要訂下譚……？”他以爲鄭濬命他鼓動徐家上譚家提親，是爲了絕了譚家跟泰寧侯府結親的心思，卻沒想到而是要訂下譚家的小姐。
謝氏閉上眼。丫頭是在寬慰她，目前哪裡有那麼多的好事啊。
謝氏咬着牙：“不是我駁了夫人的面子，我家的五丫頭已經定了親。如今適齡待嫁的只有我那六女兒。”
男子道：“到是提了。只是後來譚家的那位三爺的丫頭闖了進來，也就沒法說。”
鄭濬放下書，饒有興致：“哦？這怎麼說？徐家老太太就沒提什麼？”
閔夫人喜氣洋洋地坐下，待看到謝氏，不由仔細地瞧了瞧，這位夫人脂粉上得到能遮掩一二，只是那氣色精神到差了許多，便關心得道：“太太今日瞧着精神不大好。”
……
金蓮冷眼瞧着謝氏面色不佳，又道：“老爺命人熬了粥給太太，太太用些吧？”
“把譚四小姐，譚五小姐都叫了過去，最後徐太夫人選的是譚四小姐。”男子回道，又道，“瞧着徐太夫人面上不好，後來才知道，譚家的沒同意。”
謝氏不明所以地看着兒子。方纔說什麼父母尚在，他不能越俎代庖，這下子，又讓自己不要操心。
男子恭敬地接過帖子，側了身子打開看，這一看之下，頓時驚了，這……這……
“尤其是尊府的五小姐，那更是了不得。太夫人命我求娶尊府的五小姐，夫人快將五小姐的生辰八字給我。我好回了太夫人。”
簇水緊緊地握住世芸的手，雙眼熱烈而興奮地望着世芸。她終於忍不住了，趁着四下無人，湊到世芸跟前，小聲道：“姑娘，有大少爺替您出頭，可總算沒事了。”
男子低頭看着那帖子上的名字，到是有些意外，居然會是她！
男子想了想，搖了搖頭：“沒什麼不一樣。”
“我說個喜事給太太聽。一大早不曉得從哪裡飛來了一對喜鵲，就落在咱們院子房檐上，這回還在呢。昨晚守夜的彩玉說，太太屋子裡的燭火爆了幾次，燭花結了一大串。”
謝氏哪裡吃的下，搖搖手。
男子仔細地回想了，挖空心思地想着，一絲一節都沒放過，要真說有什麼不一樣，只能說……“那位四小姐今日到跟平常不一樣。”
守在牀邊的金蓮忙放下手中的針線，笑盈盈地挑了簾子掛在帳鉤：“太太醒了？都叫她們小聲些，還是驚擾太太了。”
“如何？有什麼不一樣麼？”
譚世懋道：“兒子這尚有一門不錯的人選，也不算辱沒了家門。”
閔夫人一愣，疑惑地道：“訂親了？我家老爺先前還見了譚大人，問清了尊府的五小姐並未訂親，這纔回了泰寧侯，泰寧侯太夫人這才命我來。”她突然站起身來，“想來夫人瞧不上這門親事，我且回了太夫人。”
圍在院子裡瞧喜鵲的丫頭婆子們頓時笑城了一圈，有的刻薄的道：“您就是趕巧也用不着這麼趕，若是把這喜鵲嚇跑了，您老討什麼好？”
鄭濬翻過一頁書，頭也不擡問道：“提的是哪位姑娘？”
鄭濬沒說話，目光銳利。
躲在屏風後的世芸不由暗暗豎起大拇指。譚世懋不說別的，只說譚世勤及譚家衆人的前程，這比任何理由都能快速有效地擊倒謝氏心中的防線。
金蓮默默地退下，垂手侍立在一旁，太太又動怒了。
“四妹妹的婚事，太太還是不要操心。”
男子道：“小的這就去。”
世芸怔怔地看着離去的譚世懋。這個大哥看似冷面冷心，卻比二哥譚世勤口甜舌蜜，一臉笑意讓她覺得溫暖。她不過是抱着試試的心思，才走了他那一步，卻沒想到，自己都沒求到那，譚世懋便已爲自己開口。
“已經按照侯爺的吩咐，徐家太夫人已經上譚家提親去了。”
謝氏睜開眼，那黃銅燭臺上大紅蠟燭果真結了一大串的燭花。看樣子還真是有好事，若是那好事能應在世英的婚事上那便好了。只是……鬧了那樣大的事，泰寧侯府還能同家裡結親麼？
該死的老三！
譚世懋瞥見世芸蹲在廊下守着小爐子煎藥，擡腳走了過去：“四妹妹，你且放心，大哥不會讓你嫁到那樣人家的。”
一股淚水不禁涌上雙眼，世芸捂住了嘴，快步從屋中走出。
她的女兒自然是最好的。世英五歲，她便請了人叫她讀書識字；七歲的時候，便請人叫她針黹女紅……女兒出落的越發瑰麗，行爲舉止越發大方。無論誰瞧見了都讚不絕口。
鄭濬笑道：“自然。”
謝氏強制壓制着內心的狂喜。居然真的，泰寧侯府真的派人上門求親了，她不是在做夢吧！謝氏不動聲色地將雙手放在一處，悄悄地掐了一下，是疼的，是真的！
雖是壓抑，但是謝氏面上的喜色是越來越掩飾不住。
閔夫人抽着手，冷冷的道：“夫人既然瞧不上這婚事，又拉我做什麼？”
那一瞬間，謝氏簡直看到日後家中舉步艱難地局面。她強笑道：“不不不，我要問過了老爺……”
“譚大人早已知曉。”
謝氏怏怏地垂下手，喚了人過來：“請前頭的霍先生寫了五姑娘的八字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