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奉承(中)
知縣府的席面比以前更勝一籌,八樣涼菜,八樣熱菜,就連唱戲的也是預備了正經的戲班子。郝太太笑着拉着世芸入席:“沒有旁人,就咱們兩人,也不管那些個虛擬,咱們就坐在一處吃可好?”
世芸道:“我不大會吃酒,縣太太多吃些吧。”
郝太太笑道:“就是多吃了又能如何?你就在我這歇着,難道還要見外不成?”
世芸聽着她說的話微微一笑。郝太太命人捧了戲文單子過來讓世芸挑,這回的戲文跟上回完全不一樣,這都是她在京城經常聽的。郝太太到是廢了不少心思。她拿着冊子到是感慨頗多。原先在家裡從未有她點戲的份,常常是太太六妹聽什麼,她便跟着聽什麼,永遠沒有點戲的時候。如今,在縣太太跟前,她到點戲了。這是章延闓掙的體面,還有……郝知縣看到了什麼?
世芸隨手點了首在家常聽的,又遞給了郝太太:“我不大懂,縣太太點吧。”
郝太太點了幾首熱鬧的,又一面你太見外的表情:“什麼縣太太不縣太太,我自小是沒爹沒媽的就一個人,若不是老太太原先瞧着我可憐收養了我,我哪裡有今天。只是如今年紀大了,就我一個人,到覺得難受,如今見到你就格外的投緣,你就喊我姐姐吧。”
世芸隨波逐流的應了。她也見過譚太太同旁人稱姐道妹的,先是同鄉,再或是同姓拜做了親戚的,這是官場上拉關係到近乎的手段。郝太太越是這般,她更是認定,郝太太認爲她,不,是郝知縣認爲章延闓堪大用。
郝太太見世芸應了,面上微微一鬆,她原以爲這位從京城來的還要拿什麼竅兒,沒想到卻是這樣的順利。她只覺得郝知縣是越做越回去了,現在連帶着下屬都要巴結了。若不是郝知縣回家說,學政大人都知道章延闓的名字,想必章家跟學政大人有什麼關係,要不怎麼會這麼問起來。要好生的來往,日日貼近,到臨時抱佛腳,瞎打瞎鬧的請人送禮來的實惠的多。
說着說着,郝太太說起了丁家的事:“那個黃知縣好不知臉,當着學政大人的面說丁四清是他們縣的人。原先丁家請了他要把丁四清逐出去,他二話沒說的應了,如今到顛起臉來了。不知羞!“
“我聽爺說,黃知縣是被咱們老爺比過去了,今年該他落面子,不顧一切的搶罷了。”
“知道是知府府裡面出來的,是體面人。我也不難爲你,我這就寫信同知府夫人稟告。”郝太太隨即沉下臉,“還不給我滾下去,一臉的狐媚子樣兒,做給誰看呢。看到你們這浪樣,到叫我噁心。”
心中卻是有些不願,這正經事都還沒說,便讓春桃絞了,她只問道:“王婆可來了?叫她把人領了去,賣的遠遠的!”又讓人準備了補品,藥材,“明日派人送到章教諭家。”
郝太太頓時笑了起來。怪到從大地方出來的都會撈錢,這撈錢的法子還這樣的體面,竟叫人連個不字也尋不出來。她此時又覺得自家老爺聰明無邊,他捐了一年的俸祿,在收旁人拿的錢,一來一回到還是賺了,不止是名聲還有銀錢。
世芸笑道:“我們爺說,就爲了以後這銀子送的及時些,也該立了這碑兒。”
郝太太也管春桃怎麼了,歉意地對世芸笑道:“到叫你看笑話了。”
那接世芸來的僕婦瞧了一眼,上去接了銀姐兒的曲牌兒,對世芸道:“章太太,我們太太好性兒。到叫章太太看了笑話。”
春桃沒想到郝太太居然變了臉,到不吃自己這一套了,笑着道:“老爺應了我的。太太若是不信,我這就去尋老爺去。”
“太太指給我的那個小豆兒,人小小的,什麼也不會做,笨手笨腳的,還是叫人牙子來,讓我挑一個合心的吧。”
正說着呢,只聽着外頭突然有人道:“客人在哪裡?我到要看看縣太太的尊客是什麼人,你們到糊弄我起來。回頭我同老爺說去。”
春桃的面上頓時變了顏色,卻硬氣地道:“我是知府大人……”
世芸瞧了那少婦一眼,到是敢跟郝太太這般的說話。
世芸靠坐在牀上,喝了水,說了今日之是。
銀姐兒見郝太太發作了春桃,也老實了,退讓在一邊,垂手侍立。
“春桃你到是會算計,把老爺灌醉了,拖到牀上,隨你怎麼說,老爺都不曉得。”銀姐兒搖着帕子扭了進來。一見到郝太太,立馬下拜。
郝太太本來還暗道郝知縣又白白的捐了一年的俸祿做什麼,但隨即聽着世芸又說章延闓打算立碑什麼的,偏自家老爺又推了,心裡暗自着急,但是面上卻表現的滿不在乎的樣子:“正是這樣。不過這是好事,卻是要立碑。”
她上回得了世芸的賞,一定到她來,立馬趕來,又恨這個春桃搶了自己的風頭,恨不得在郝太太跟前挑了她的刺兒。
郝太太有些遲疑,自家老爺的前程……頭一次有上官送女人過來,不比那些下面人送來的,她倒是有些拿捏不定。
郝太太勸世芸多吃一些海蔘:“這是老爺在省城買的,我們這是沒有的,你多吃些。”
“你是什麼東西,到比太太還精貴了。太太能穿的衣裳你到穿不了,太太能用的人你到用不了?”
郝太太冷笑一聲:“他也好意思。就是搶了又如何?丁四清到底是在咱們這讀書的,這他能不認?”
春桃只是往郝太太面前一站。拿出知府大人的頭牌來,每回都能讓她如願,這次也還是一樣。
一個穿着銀紅條紗衫兒,白紗挑線鑲邊裙兒梳着婦人髮髻,別了珍珠頭箍,插戴了幾隻珠花的少婦嫋嫋繞繞的走了過來。
郝太太聽了世芸的話到是歡喜,只是那是知府大人賞的。不由嘆道,到底是京城來的,見慣了大世面,一句就抓住了自己關心的地方。
郝太太吃了口酒,慢里斯條的道:“昨兒不才給你叫的丫頭過去?怎麼又不好了。”
世芸瞧了郝太太一眼,對着郝太太道:“姐姐自然是好性兒。只是這個家姐姐纔是規矩,丫頭不好只管打發了。左不過是家裡的丫頭,姐姐還做不了主了?”她湊到郝太太跟前,“知府大人哪裡還記得她是誰。”
郝太太笑着道:“到是該去問問老爺。知府大人是個我們家送丫頭啊,還是送了祖宗?”她接着對人道,“去把王婆叫來。”
世芸吃了兩口便覺得心中難受:“我是不能再吃了。”她扶住頭,歉意地對郝太太道,“今日的酒吃多了,我是再也不能的了。”她也不是不能吃酒,只是今日怎麼才吃了幾口就這樣的不舒服了呢?
銀姐兒笑道:“論歪弄哪個比得了你。成日裡只說自己是知府府的人,比我們尊貴,眼裡沒了太太。今日太太這有客人,你還敢闖進來。”她對着世芸行禮,“章太太,小的唱一曲兒?”
春桃微微紅着臉,啐着她:“你個唱戲的,最會歪弄。”
世芸笑道:“怎麼能不認。學政大人都說咱們縣學辦的好。我們爺昨日回來說,到有收了好些善銀,連帶着知縣大人又捐了一年的俸祿銀子。有知縣大人帶頭,咱們興義的學子是越來越有出息。”她想了想道,“我們爺說總要知縣大人帶頭到不好,只是,這興辦學堂卻是該流芳千古的好事。他想着在咱們縣學門口立塊碑,說了咱們重修縣學興辦義學的事,要把那些捐資助款的人的名兒都刻上去。他同知縣大人說了,偏知縣大人說什麼做好事何必這樣給駁了。”
郝太太忙命人帶了世芸下去歇息,世芸卻要求回去,郝太太見她臉色難看的緊,到也不好強留,只得命人好生送她回去。
世芸又想到了家裡的含露。她那不安的心思到了她這裡怎麼就熄了?或許,從知府府裡出來的,眼界兒高了,看着她那是那麼個樣子,到沒了爭強好勝的心了?
少婦似乎看到了世芸,又看着她打扮跟自己差不多,冷哼一聲,面對着郝太太:“太太。昨夜老爺答應我了,讓太太拿幾匹料子給我做新衣裳。老爺瞧我的首飾也舊了,要我打些新的。還有,太太再給我換個丫頭好了。”
少婦同含露比起來遠不如含露長得俊俏,難怪郝太太會留了這個人下來,只是她們這樣的女子哪裡是光看面上能決定了的。能被知府夫人打發出來的,多多少少有了那點不安分的心思。
“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你可知道什麼?”
章延闓就着世芸喝水的杯子吃了一口:“我也覺得奇怪,院試回來就這樣。難不成又要託你做什麼不成?”
世芸只道:“這樣子只讓我不舒服,哪裡有什麼上司對下屬這般的。你到跟平常一般。”
章延闓笑了笑:“等他開口了再說。你的身子怎麼越來越差了,這回要叫個好郎中瞧一瞧。還有,後日我要去省裡,學政大人命我過去。”
學政大人,又叫章延闓過去做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