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生意(下)
胡德才見那帶進來之人並不是方纔那個小星,而是個穿着破舊,膚色青黃,發須雪白的老頭。他心中甚是奇怪,卻不做聲。
知縣拍了驚堂木道:“堂下何人?”
老頭顫顫巍巍的抖了抖:“太爺。小民姓詹,名兒喚百萬。”
胡德才一聽這老頭的名字,不由的笑了。百萬,到是大氣,只是就他這模樣還叫百萬,到也滑稽。
“公堂之上,爲何發笑?“胡德才那微小的動作哪裡能逃得過知縣大人的眼睛,當場拍了驚堂木呵斥着。
胡德才忙收了笑,低首做服帖之狀。這位大老爺不是那樣的好脾氣,莫要讓他生氣,省得到時候吃苦頭的是自己。
好在知縣大人也爲深究,也就將他放過,只同那百萬老兒說話。
“你狀告何人,爲何而告。”
“小民告那武昌府昌隆號船行的東家胡德才,胡大財主。老爺,我冤枉啊。”老兒這就哭將起來,“小民冤枉啊!”
他以爲自己要倒黴,卻不想知縣只是讓他如數把賠償費用補齊,並賠償那個章二奶奶的糧食,另外要求他說明裝船的真相。所有的事情,就這麼輕描淡寫的過去了。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原來的猜想,難不成費了那麼大的勁,佈下了那麼大的網子,就爲了幾百兩銀子?並不是要謀害他的家財?
章延闓從回到縣衙後宅,世芸便迎了出來,笑着道:“知縣老爺回來了。知縣老爺辛苦。”
“什麼說法?”
“你莫要哭,細細講來,本官定爲你做主。”
他笑着拱手作揖:“縣太太辛苦。”又走上兩步,仔細的瞧着世芸,“我怎麼瞧着你兩眼紅腫。”
簇水道:“奶奶又指使我了,橫雲一個人都拿去洗了。”
知縣笑了:“這還真是奇怪,你的船怎麼三天兩頭的遇上打雷啊,嗯?”
胡德才心裡一跳,這自己才說了船工之事,這知縣便將船工帶上大堂,這是已經準備下了的,只等自己提起了?這樣的話……
“我兒沒了。當時老兒也就是隨口問了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小民在河上跑了一輩子,知道這是極爲艱險的,一不小心的有差池,就能丟了性命。可是那人卻告訴小的,說是因爲打雷,那船才撞到了。大人啊,這…….這……叫小民如何能信。這打雷能讓兩艘船撞到一處?”
邢志遠叫人帶了上來,一上來,胡德才便曲了三個手指示意着他,哪裡想到,邢志遠到是面露驚色。他在以眼色示意他,他嚇得更加厲害,面色蒼白。
上來的船工他並不認識,他哪裡能認識的了這些,只是心裡有些慌,若是這些個船工說出他派人指使的…….
“是邢大管事的命我等這麼說的。大老爺,我本也不願意這麼做,只是大管事的話我們哪裡敢不聽,爲了餬口只得這麼做。這是大管事的那日送給我們的銀子,只說我們若不封口,就要累死我們家人。”
“你還有什麼可說?”
胡德才這時候才覺得自己好像落到了什麼陷阱之中。這個陷阱好像很大,好像是這個章二奶奶將他騙到這鄖縣,然後這鄖縣的知縣……一張無形的大網將他籠罩下來。
世芸一想到自己這幾日的行徑面上一紅,一手奪過帕子,口裡說道:“簇水你又沒事做了?這幾日換下的衣裳還不拿去洗了。”
“你試試用生薑擦眼睛。”爲了能哭出來,她可是吃了不少的苦,生薑片擱在帕子裡就往眼睛擦。那滋味頗爲難受,還不能叫人看出端倪。
詹百萬搖頭道:“不是那船行地管事的送來五兩銀子。”
到底是無知小民,就是不交銀子上去又能如何,巴巴的交上去做什麼。胡德才雖是心中大驚,可是卻暗慶,這些船工言語中並未把自己牽扯進去。至於邢志遠那裡,他早先便是自己的心腹,自己也沒虧待他,現在正是他報恩的時候。自己到要好好示意他,只要他肯一個人把所有的事情承擔下來,他定讓他伺候衣食無憂。
他爲今只有招認,待家人來了,再上告,只說屈打成招。這纔是要破財消災了。
她一直想幫着做什麼,能幫着他做一點點她都覺得自己能有用:“你是怎麼說動的?”她害怕自己回來的太早,章延闓並未找到人。
“我這就來給你洗洗。太太辛苦了。”
“辛苦你了,這種事本該我去的,偏叫你去做。”他這裡實在抽不出人手來,他這些日子忙着走訪那些個船戶,讓他們能到衙門告狀;又要了解當地的實際情況。錢師爺要潤色他們那日商談的事情,到了晚上他們兩要一條一條的商量,找出最能說動人的一面。他連一個多餘的,能撐的住場面,讓胡德才這樣的商人相信。
那知縣道:“那可是那東家未賠喪音給你?”
胡德才打定主意,一口氣全部認下。
邢志遠顯然是叫人收買了,一張口就將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自己的身,他是怎麼交待他的,又是要求怎麼辦的,甚至把那個什麼章二奶奶的事也一口氣的倒了出來。
章延闓現在面臨的都是困難,他是一個才分到這的知縣,一來若要做出成績只能跟那些大戶鬥,偏偏這鄖縣還是個流民積聚之地,稍微辦不好就要出大事。
“那這帳幔還有鋪蓋也都要換了,這都多少日子了,你如今也越發的懶惰了。回頭我就把順兒弄回京城。”
章延闓笑着道:“詹家是實在沒辦法了。他家的兒子得了重病,實在沒有錢,我拿了銀子,讓他請大夫,他這才應下。“
章延闓來了興趣,一面爲世芸擦眼,一面問道:“說說,你奶奶是怎麼厲害的了?”
“這個我自然會去問。來人,將昌隆號船行的船工帶上來,本縣要問話。”
“小民一定補上,一定不上。”
知縣奇怪道:“既然賠了銀子,你爲何還來告?可是銀子少了?”
他的面上不由的帶上一層死灰。
知縣冷笑着:“你到是好心,只是這東西叫人一層層的颳了。”
詹百萬擡袖擦淚:“老爺。我有三個兒子,我年輕的時候就是吃水上飯的,也把這一手本事教給了我那三個兒子。人家都說那昌隆號船行的工錢多,他們就投到那上頭,可是……前兒我兒子生生的沒了。我聽人說,是兩船撞了便沉了,多虧一位善心的老爺命人救治,這才救回了我那正在船上的大二跟小兒子。只是我那小兒子落水太久,只找回了屍首。後來……”老頭說着說着泣不成聲,最後說不下去了。
胡德才心中不由的一陣着急,他在這又不能隨意開口,只能不停的使眼色,可是偏他越使眼色,邢志遠就越嚇的厲害。後來乾脆低下頭。
簇水聽了頓時跺了腳:“姑娘,你如今越來越壞了。”
不等詹百萬答話,胡德才便道:“大人,冤枉。我可是叫人封了十兩銀子送去的,並說了,凡事我船行地夥計,若是殉職,每年我船行都要給銀一兩撫卹家人。”
詹百萬氣憤的道:“大老爺,小民並不是爲了這銀子的事情。小民只是不相信他給的說話。”
胡德才不禁一囧,他隨即便抱怨起來:“大人,小民也覺得奇怪,所以前些日子還在禹王廟打酬,希望禹王保佑我的船隊平安無事。這事,大人可派差役去問,若是小民有半句假話,小民甘願受罰。”
章延闓只是不許:“我看看,這腫的厲害的很。”
簇水端着水進來,笑着道:“老爺是該好好謝謝奶奶。奶奶如今越發的厲害了,跟以前一點都不一樣,連我在後頭聽了都一驚。”
胡德才一見那知縣的目光轉向了自己,曉得知縣是在問自己,他立馬道:“大人,這船工說的,真的是因爲打雷。”他將所有的責任全數推給船工。他是東家不假,可是他那日又不在船上,大家同他說是什麼他就聽着了。這要追究誰的錯,反正不能是他。
世芸有些不好意思的擡了手,依手遮目:“沒有的事。方纔我已經讓順兒出去說了,只要是在昌隆號做事的,又是這兩次出事的船工家人只要有憑證或者人作證,就能來縣衙領銀子了。”
船工們連刑都沒上便一口氣的交待出來,還把那銀子也送了上去。
“果然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章延闓頓時拍着手,大笑的道:“是是是。你這話說的很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這點。”
董維運爲了衙役的事情一直奔走着,就是因爲沒有令人感到誘惑的條件。這裡的流民就是爲了生存,就是爲了錢。只要能讓他們能生存,還有什麼做不成的。
章延闓抱着世芸大笑道:“你果然是我的福星。我怎麼就沒有直接想到了這一點。果然是好。只要有錢咱什麼都能辦。對了。胡德才要賠糧食,咱們自己就不要了,就做了俸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