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雲鵬目送着黑木和岡本二人被日本憲兵隊帶走,心裡一陣狂喜,沒想到竟然發生瞭如此咄咄怪事,扳機還未叩響,行動就已經徹底結束了,石川的刺殺行動竟會以這樣的方式落幕了。忽然他一扭頭,在人羣中居然發現了秦守義,阿輝和傅星瀚的身影,不覺一怔,這三個傢伙怎麼也來這兒了?
凌雲鵬回想起昨晚自己竟然七點剛過就入睡了,而且睡得死沉死沉的,眼皮子好重,怎麼睜也睜不開,這種情況從未發生過,今天一早居然還誤了時間,沒有及時去龍仔那兒報到,他記得昨晚傅星瀚給他和阿芳送來了晚餐,莫非是那碗皮蛋瘦肉粥裡放了安眠藥?凌雲鵬一想到這兒,朝傅星瀚的方向望了過去,傅星瀚正好也回過頭來,他看見老大的雙目正盯着他呢,朝老大聳了聳肩,臉上露出一絲訕笑。
這笑容更證實了凌雲鵬的猜測,肯定是這小子在他的粥裡下藥了。那他爲什麼這麼做?他們仨爲什麼會與他同機飛來香港?原本他心裡就對這事充滿了疑惑,但飛機一落地,他趕到聖喬治醫院之後,就遇上依依和阿芳一前一後分娩,這幾天自己一直沉浸在與阿芳團聚和初爲人父的喜悅之中,加上瞞着衆人前去與刺殺小組成員接頭之事,於是便把這疑問拋在腦後了。
但現在發生瞭如此離奇的情況,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當初的這個疑問。難道真像傅星瀚所說的爲了見證他與阿芳的求婚嗎?還是另有目的?他原本以爲這次他不打算帶這三人來香港,這三人難免有些失望,他們幾個都是愛熱鬧的人,尤其是傅星瀚,自由散漫慣了,在南京也沒有什麼事,整天悶在老宅裡很無聊,所以就任性地買了三張機票,拉着守義和阿輝,來香港逛一圈,順便看看阿芳和他的孩子,僅此而已。但現在看來,是他把他們仨想簡單了,這三人可不是簡簡單單來香港湊熱鬧的。
他又想起三天前他去聖瑪加利教堂墓園與那個園丁接頭時,隱約覺得後面似乎有人跟着他,當時他以爲是石川派人跟蹤他,所以就當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根據石川所佈置的任務,他先後去了教堂墓園,小紅樓和天意旅館,最後回到聖喬治醫院,這樣的路線決不會讓跟蹤他的人對他的行蹤起疑。至於最後一站,回聖喬治醫院,雖跟石川的安排有些出入,但也說得過去,因爲他的上司林之皓的愛女,也就是他的嫂子因車禍住在醫院裡,他去看望一下理所應當。
現在看來,跟蹤他的人應該不是石川的人,而是傅星瀚他們。他們肯定是對他來香港的目的產生了懷疑,所以想要搞清楚他來香港的真正意圖。雖然凌雲鵬還不能肯定傅星瀚他們仨的這次香港之行的真正用意,但有一點凌雲鵬是能確定的,這三人絕不是來監視他的,而是來保護他的。他的心裡淌過一陣暖流。生死兄弟終究是生死兄弟,他們始終對他不離不棄,生死相隨。
那麼剛纔這兩人被憲兵隊逮捕也應該是因爲戲癡三人的緣故。只是他現在還不清楚戲癡他們是怎麼做到的。儘管他不知道這其中的過程,但對這個結果卻很是滿意,不費一槍一彈,就將這個刺殺小組摧毀,也保護了龍仔,弘玉和阿榮他們幾個。
八點五十分,廣場上響起了《同期的櫻花》這首日軍軍歌的音樂,這意味着慶祝大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廣場上頓時變得安靜下來,那些事先得到入場券的親日分子和日本僑民坐在廣場上的小板凳上,手裡揮舞着一面面旭日旗,和着音樂唱着這首日本軍歌。
凌雲鵬和其他一衆人都被擠到了警戒線外,他們只能站在角落裡觀看慶祝大會。凌雲鵬扭頭一看,龍仔,弘玉和其他幾位港九大隊的游擊隊員也在其列,凌雲鵬用目光跟龍仔打了個招呼,龍仔點了點頭,向凌雲鵬做了個OK的手勢,意思是一切就緒,就等十點鐘炸彈爆炸了。
不一會兒,身着軍裝的鬆島正雄,身着燕尾禮服的港督府的一些政府官員,還有幾位身着長衫,西服的社會名流紛紛上臺,在主席臺上就坐,這些人都是日本人的忠實走狗,爲虎作倀的漢奸,此時此地他們自然是高唱頌歌,向主子表忠心,獻殷勤的最佳表演契機。
忽然,凌雲鵬在主席臺就坐的這些要員裡,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不是劉三爺嗎?他怎麼也同這些人爲伍了?劉三爺的出現讓凌雲鵬神情緊張起來。
劉三爺在香港可謂婦孺皆知,是有名的鄉紳,太平紳士,在長谷就任期間,就多次邀請劉三爺出仕,希望他能擔任港府的行政要職,但都被劉三爺婉拒了,長谷也拿劉三爺沒轍,畢竟劉三爺是長谷在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的學長,還是同一寢室的室友,在校期間,長谷曾得到劉三爺的關照,所以還是給了劉三爺幾分薄面,不敢對劉三爺來硬的,但鬆島正雄可不管這些,他可沒長谷這樣的好耐心,跟劉三爺也沒那種淵源,他一上任,就馬上派人到劉三爺的府上,命令他三日內必須去港府報到,劉三爺聽後,氣不打一處來,於是一直稱病在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以這種方式反抗抵制鬆島的命令。
爲了給這次慶祝大會撐門面,鬆島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將劉三爺強行請來,讓他在主席臺就坐,這一舉措無疑是告訴那些社會賢達,鄉紳大佬,劉三爺已經願意與日軍合作了。
劉三爺一臉陰沉地坐在鬆島的身旁,時不時地閉上眼睛,不去理會周邊那些如波濤般的歡呼聲,喧囂聲。
凌雲鵬從劉三爺的神態上就能看出劉三爺是多麼不情願地出現在主席臺上,以他對劉三爺的瞭解,劉三爺爲人直爽,敢愛敢恨,對日本人對香港的管制十分不滿,所以多次拒絕長谷讓他出仕爲官的盛情,而他現在出現在主席臺上肯定是被鬆島強逼上臺的。
凌雲鵬自然是清楚龍仔他們的行動計劃的,那枚定時炸彈應該就綁在鬆島和劉三爺中間的那個位置,如果劉三爺不能及時撤離此處的話,那後果不堪設想,他朝龍仔那邊望了望,龍仔也已經意識到了這個情況,雙眉緊蹙。
凌雲鵬擠到龍仔身邊,小聲說道:“必須馬上把劉三爺弄走。”
“可現在這情形,怎麼才能把劉三爺弄走?”龍仔輕聲說道,此刻,他也一時不知該如何才能讓劉三爺脫離險境。
凌雲鵬不時地擡手看着手錶,雙眉緊鎖,心急如焚,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主持人已經站在臺上宣佈慶祝大會開始,他正在向下面的觀衆一一介紹與會嘉賓,當介紹到劉三爺時,劉三爺面無表情地坐在那兒,一動不動。鬆島見狀,臉色有些難看。
不一會兒,凌雲鵬見鬆島將一張稿紙遞給劉三爺,劉三爺瞄了一眼,嘴角歪了歪,將這張稿紙又推回到了鬆島那兒,鬆島此時的臉色已經變得有些陰沉了,隔了這麼遠,凌雲鵬都能感受到鬆島在強壓內心的怒火。
凌雲鵬聯想到那本慶祝大會進程安排,在九點半時,是各界社會名流發言,這個環節無非是讓香港各界給日本人唱讚歌,歌頌大日本皇軍的豐功偉績,凌雲鵬猜測鬆島給劉三爺的那張稿紙大概是份發言稿,讓劉三爺照本宣科,但劉三爺卻斷然拒絕了。
以凌雲鵬對劉三爺的瞭解,劉三爺是個不願卑躬屈膝的漢子,若是到時候鬆島硬是讓劉三爺上臺發言,劉三爺不肯就範的話,鬆島會不會因爲下不來臺而對劉三爺不利,得趕緊想個法子讓劉三爺儘早離開這兒,再過十幾分鍾就輪到這些社會名流發言了。
凌雲鵬顧不得許多了,他擠出人羣,朝主席臺方向飛奔而去,而龍仔,弘玉,秦守義,傅星瀚和阿輝見凌雲鵬朝主席臺方向跑去,也紛紛擠出人羣,在後面緊緊跟隨。
兩個日本兵把長槍對着凌雲鵬:“你的,什麼的幹活?”
凌雲鵬滿臉焦慮,連忙用日語回答道:“我是劉三爺的侄子劉明瑋,劉三爺的兒子劉明瑞快不行了,我是特來通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