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凌雲鵬乘坐着黃包車朝特高課機關大樓方向而去,在北四川路那兒附近下了車,付了車錢之後,他便放慢了腳步,朝特高課機關大樓方向慢慢走去。
此時,特高課機關大樓前的這條馬路已經有了煙火氣了,路邊的小商小販正忙着做生意,凌雲鵬一邊在這條馬路上慢悠悠地閒逛着,一邊吹着《夜上海》這首歌的口哨,他不時地擡起眼皮朝機關大樓三樓第二扇窗戶那兒望一眼,根據齊恆的介紹,那兒就是何曉光的辦公室。
果然,在凌雲鵬吹第二遍這首曲子時,那扇窗戶打開了,窗口處出現了何曉光的腦袋,這熟悉的旋律讓何曉光馬上想到了齊恆,可他昨天剛與齊恆取得聯繫,今天一早齊恆卻採用這非常規聯絡方式想要與他接頭,這是爲什麼呢?
何曉光朝着口哨聲的方向張望,當他的目光與凌雲鵬的目光碰觸時,心裡一陣激動和欣喜,沒想到這口哨是凌雲鵬吹的,凌哥竟會親自來這兇險之地找他接頭,他朝凌雲鵬點了點頭,隨即將窗戶關上。
沒過多久,凌雲鵬在機關大樓的門前見到了何曉光的身影,只見何曉光指間夾着一根香菸,站在大門口停頓了片刻,一邊不時地吸上幾口煙,一邊朝四周環視了一下,確定周邊沒什麼異常之後,便朝凌雲鵬的方向走了過去。
此時,凌雲鵬站在餛飩攤前,問老闆要了一碗小餛飩。隨即就在一張桌子前坐下了。
何曉光走到餛飩攤的老闆前,笑着說道:“老田,給我來一碗菜肉餛飩,老規矩啊!”
“知道,不放蔥,多放點辣。”老闆笑着回答道。
何曉光在凌雲鵬斜對面的桌子旁坐了下來。
凌雲鵬在等餛飩的時候,一邊吹着口哨,一邊用手指在桌上有節奏地打着拍子,但何曉光馬上看明白了,那是凌雲鵬在給自己發摩斯電碼:下午兩點,我在貝當路附近的宏宇修理廠等你。
何曉光看明白了之後,也在桌上敲了幾下:明白,我會準時到那兒的,凌哥。
老闆將凌雲鵬的小餛飩端到了他的面前,凌雲鵬悶着頭,三口兩口就吃完了,扔下幾塊銅板後便離開了餛飩攤。
正當何曉光在吃餛飩時,吉野手裡拿着文件夾走了過來,見到何曉光後,鬆了口氣:“何桑,你果然在這兒,我在樓上找了你好久。”
“伱不是知道我好這一口嗎,吉野君?”何曉光不以爲然地用日語回了一句,然後隨口問道:“有什麼事嗎?”
“你昨天不是說今天要繼續去全市的醫院找那輛救護車嗎?我數了數,除了昨天的七家醫院,還有十幾家醫院呢!另外還有登記在冊的三十多家有救護車的診所。我估計這些地方起碼得查三天,可木村組長剛纔對我說,必須今天告訴他調查結果。”
“我知道了,時間確實不等人啊!吉野君,我看這樣吧,我們倆分頭去找,這樣可以提高點效率,我去法租界和公共租界那兒的醫院和診所找,你就去華界那兒的醫院和診所找。”何曉光建議道,隨後不由分說地從吉野手裡拿過文件夾,將法租界和公共租界的醫院和診所的名單抽了出來,剩下的交還給了吉野。
爲了能在下午兩點準時與凌雲鵬見面,何曉光必須支開吉野。
“可木村組長說要兩人一起調查,這份調查單上要有我們倆共同的簽字,別的小組也是一樣,都是兩個人同時去查案子的。”
“你真是個死腦筋,等我們倆各自調查完了之後,我的那份你也簽上名,你的那份我也簽上名,這不就結了?兩個人一起一家家地查下來,今天一天怎麼可能全查完?”
“對對對,還是何桑的腦子活。”吉野點點頭:“這樣也好,可以快點,那就這麼說定了。何桑,我先走了。”
“我也吃完了,我們一起走吧,我可以先開車送你去南市那兒,我再回法租界。”
吉野轉過身來,衝何曉光笑了笑:“何桑,你這個副組長還真是照顧我,比木村組長強多了,他只知道訓人。”
“誰讓我們是搭檔呢!你說是嗎?”何曉光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 何曉光吃完最後一隻餛飩,喝完了湯,擦了擦嘴,隨即扔下幾塊銅板,和吉野勾肩搭背地離開了餛飩攤。
何曉光開着吉普車,先把吉野送到南市老西門那兒的一家醫院,然後開車往公共租界那兒去,兩人分頭調查那輛7256車牌的救護車。
下午兩點,何曉光準時出現在了宏宇修理廠門口,他警覺地看了看周圍環境,剛要伸出手去敲門,忽見那扇廠門開了條縫隙,何曉光見開門的果然是凌雲鵬,便趕緊閃了進去,凌雲鵬隨即將廠門關上,緊鎖住。
凌雲鵬示意何曉光進車間談,何曉光默默地點了點頭,隨凌雲鵬走向車間。
剛一走進車間,何曉光就與凌雲鵬緊緊擁抱在一起,淚水順着何曉光的臉龐滑落在凌雲鵬的肩膀上。
“凌哥,我終於可以跟你見面了。”何曉光像個孩子似的,哭得泣不成聲,這兩年他一直與那些魔鬼生活在一起,周圍虎狼環伺,稍有差池就會萬劫不復,他是多麼渴望能與自己人在一起啊,哪怕是見上一面也好!所以一見到他最崇敬的凌哥時,所有積攢的辛酸和見到自家人的激動都一股腦兒涌了出來,禁不住淚流滿面。
“曉光,凌哥知道你不容易,這兩年辛苦你了。”凌雲鵬也不禁爲之動容,雙眸盡溼。
過了好一會兒,兩人終於平復了心情,凌雲鵬替何曉光拭去眼角的淚水,兩人都長長地呼了口氣。
“來,曉光,坐下談。”凌雲鵬指了指身旁的兩把竹椅。
“凌哥,這兒應該就是那家隆昌五金廠吧?”
何曉光環顧了一下四周,想起當初肖漢卿將情報處出賣了,將他們臨時的住所——位於法租界的隆昌五金廠招了出來,可是當木村帶人前去尋找那家隆昌五金廠時,卻始終無法確認,本想再次審問肖漢卿,但他已經先木村一步,通過恐嚇,讓原本就經不起情緒波動的肖漢卿在驚恐之中猝死了,從而讓木村手裡的線索徹底斷了。
“嗯,曉光,你這雙眼睛可比木村毒多了,木村這傻子站在這兒門口老半天,就是不敢確定這兒是否就是隆昌五金廠。”凌雲鵬淡然一笑。
“我想木村肯定是被門口那塊牌子給搞蒙了。”
“這是我當初從老齊那兒得知你所送出的情報之後,匆忙之下搞的,其實就是換了塊牌子,沒想到還真把木村給逼退了。”
何曉光朝凌雲鵬翹了翹大拇指:“凌哥,你真牛。”
“你也不賴啊,竟然悄無聲息地就把肖漢卿給除了,幫我們上海站化解了一場重大危機,站長可一直惦念着你的這份功勞呢!”
提起肖漢卿,何曉光不禁嘆了口氣:“唉,其實肖漢卿也是個冤死鬼,要是他不去替老杜取那張全家福就不會有這檔子事了,其實站在我的角度,我還是挺同情他的,他所經歷的那些酷刑也是我曾經歷過的,可我卻最終成爲奪走他性命的人。他沒有我走運,我碰到了你,凌哥,是你給了我反正的機會,讓我能重新做人,而肖漢卿,沒有這樣的機會,只能受到軍統的家法處置。算了,不提了,這或許就是他的命,劫數難逃啊!”
“曉光啊,幹我們這一行的,不能想得太多,想多了,睡不着。”凌雲鵬拍了拍何曉光的肩膀,寬慰了他一句。
何曉光點點頭,從口袋裡掏出煙盒,遞給凌雲鵬,凌雲鵬從裡面拿了一支菸,何曉光掏出打火機給凌雲鵬點菸,隨後給自己也點上一支,深深吸了一口,然後吐出一串菸圈,像是把所有的煩憂都從心裡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