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杜峰還賴在地上,拖着杜嫂子一條腿,任她怎麼踢蹬,也死不撒手,他舌頭已經讓穆錫倫給割了,嘴裡就一直咿咿哇哇地也不知說着什麼,杜嫂子簡直恨他入骨,寧可拼着跟他同歸於盡也不願救他。。。

眼瞅着牲羣就朝這邊奔過來了,這個無賴還拖着她,這是擺明了也要拖她下地獄了,杜嫂子眼神一冷,心一橫,帶着這麼多年刻骨的恨意,拔了頭上的木釵照着杜峰的手掌就紮了下去,木釵的尖端穿過了他的肌骨被深深地扎進了土裡,她手剛一落下就聽這個男人大聲地嚎了出來,杜嫂子心裡說不上的快意,哪怕即刻死了也覺得值了。

不過眨眼間的功夫,鬱柳就飛馳而至,她手中鞭子一揚,就繞過了杜嫂子的腰身,將原本就抱着必死之心的她給拖了回來,倆人拼了最後的氣力抵達河沿,也管不了那底下到底有多深了,一個縱身就躍了下去。

那些跑得發了狂的牛羊也奔到了這處河牀的位置,根本就無視下面有沒有路了,還一個勁地往前竄,有好幾頭剎不住速度踩空了跌進了河牀深處,摔斷了脖子,安恕看得心有餘悸,又招呼着之後將將趕上來的鬱柳跟杜嫂子等人往河對岸跑,以免被跌下來的牛羊壓住。

等她們一干衆人跑到了對岸,就發現對面已經摞了好些頭牲畜,都是從上頭摔下來的,有些明顯已經不活了,有好些還歪倒在同類的屍身之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安恕她們等了好久,一直等到那些牛羊全都沒動靜了,才大着膽子往前走了兩步,打算看看外面是何情形。

杜嫂子驚魂甫定,手還一直擱在胸口正中,她也沒料到自己能在最後一刻僥倖逃脫,一想起剛纔杜峰那張噁心的臉,再聯想到他的結局,口中就一直唸叨着:“他該死。。。他早就該死了。。。”

安恕猜到大概發生了什麼,找了處沒有牛羊屍體的地界下腳趴在河邊上看了一眼就趕緊轉過了頭,前方剛纔杜峰待過的地方哪兒還看得着什麼人影啊,就模模糊糊地積着一灘血水,她覺得胃裡翻騰得厲害,趕緊從這片牲畜的屍體堆旁跳了下來,重新回到了人羣中,安慰着明顯還心有餘悸的杜嫂子。

穆錫倫得知了西北邊牲畜炸羣了的消息時,第一反應就是派了自己的親衛過去,務必要把安恕給安全地接回來,可等那幾名親衛到了她住的那間氈房時卻發現裡頭早都空了,附近也沒有人看守的樣子,回去報給穆錫倫的時候他臉色就變了,他不怕她逃跑,他怕她遇上什麼閃失,這炸羣可不是小事,要真跑錯了方向。。。

接下來的事他不敢再想了,連忙召集了能召集的全部人手,一是尋找安恕的下路,二就是要把那些瘋跑了的牛羊給追回來,這次炸羣來得詭異,北戎已經有許久沒發生過這類事了,現在王庭被這羣畜生們一衝撞,不僅死傷者衆多,而且搭好的氈房帳篷大部分也都被踩踏毀壞了,要修繕的話又得投入進不少的人力財力。

入了秋之後疫症纔剛穩定住,已經沒見有新發的病人了,卻又生出了這等事端,他雖不是個篤信天地神命的人,這一刻也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可是更大的麻煩隨即接踵而至,安恕人並沒有找回來,就連死傷的衆人都沒來得及從事發地擡走或醫治或掩埋,西北邊就又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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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恕她們還一直待在河牀底下貓着,隔了好久也不敢再回到岸上去,當然,也沒見什麼活人在上面走動。

剛纔的情景想必給每一個人心頭就埋下了巨大的陰影,好多年歲小的孩子都嚇得不會哭了,鬱柳拖了幾隻牛羊的屍體下來,踩在它們身上大着膽子來到了地面上,剛一落腳就是又一陣明顯的震顫,唬得鬱柳趕緊又跳了回去。

“好像還沒完,先別上去,等都消停了再說吧,至少目前爲止,這塊地方還算安全,咱們這兒又都是羣老弱婦孺,穩妥起見,再忍忍吧。。。”鬱柳拍了拍沾了兩手的泥土,一臉凝重地衝着衆人說道。

安恕無言頷首,抱着懷裡已經嚇傻了的孩子哄了又哄。杜嫂子人還有些恍惚,不過在周圍人的勸慰開導下已經比最開始要好上許多了。

鬱柳又回到原位,挨着安恕坐了下來,四周空氣裡瀰漫了一股濃郁的土腥味,還有時不時竄入鼻端的一縷血腥氣,不少人都被嗆地輕輕咳嗽了起來。

等待的時間總是相對漫長,安恕覺得像是過了一個時辰那麼久的功夫,腳下的土地就又顫了起來,而且呼號的風聲裡還依稀夾雜了人的吶喊吼叫聲。

她還以爲是自己聽岔了,還想推推身旁的鬱柳,可一轉頭就見她的表情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安恕放下了懷裡的孩子,想去看看又發生了什麼事,卻被鬱柳一把給攔住了。

“你留在這兒守着,我去看一眼。”鬱柳如是說道。

懷裡的孩子一被放下,就又掙扎着鬧騰了起來,安恕只好又把她抱回到懷裡,輕聲哄着,可她眼神卻一直關切地盯着鬱柳的方位,剛剛聽到的聲音讓她心底騰起了一點希望的火苗,可又不敢完全確定,生恐這只是一場錯覺。

之後陸續有不少人都聽到了喊殺聲,甚至還有刀槍金刃互相撞擊所發出來的響動,而且有越來越近的趨勢,安恕慌亂中跟杜嫂子對視了一眼,見對方眼中也充滿了狐疑,尚不能肯定聲音的來源就是毓國的士兵。

鬱柳只遠遠望了一眼就趕緊矮下了身子,很快地折了回來,對衆人說道:“前頭好像是打起來了,我也看不清來的是哪一邊的勢力,不過人數不少,咱們還是先在這兒躲躲,要是貿貿然就跑出去了,這刀劍可不長眼,要真碰上了,那可真的是冤死了。。。”

鬱柳說完這些,就略帶深意地睨了安恕一眼,很容易就發現了她眼內閃動着的那縷名爲期許的光華,她知道她在盼着什麼,可她同樣也有主上的命令在身,到時她要是有了什麼想法,她是絕對不可能放任她去施行的。

不少人聽說前頭打起來了,就下意識地有些畏懼,畢竟她們中的大多數都經歷過嘉陽城的那場離亂,好不容易存活至今,現猛地一聽說又打起仗來,也不論究竟是哪兩方打起來了,一個個的就先露出了恐慌的表情。

安恕的心雖然也跟着揪了起來,但她總覺得鬱柳說的話裡透着隱瞞,她先是什麼都沒表示,等將懷裡的小孩子哄得不鬧騰了之後,就給杜嫂子打了個眼色,兩人一先一後來到了河對岸,扒在河牀邊沿上仰着頭往遠處望去,可是入眼的士兵都身着暗紅色衣袍,這根本就不是涼州軍營官兵尋常穿戴的制式,安恕也泛起了疑惑,看了杜嫂子一眼,見她也是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朝自己搖了搖頭,只好又默默地退了回去。

安恕如今一頭霧水,回到對岸重新坐下後就默默地想了好久,可始終想不通的是,如果這回來的不是毓國的兵,那還能是哪國的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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