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跑到裁縫鋪作甚?”進城後的唐秀秀被楚煜催促着近了一家制衣的鋪子。
“二位需要點什麼?”店家是個精明幹練中年的婦人,一襲大朵牡丹翠綠煙紗碧霞羅,逶迤拖地緋色水仙散花綠葉裙,身披金絲薄煙翠綠紗,低垂鬢髮斜插鑲嵌珍珠碧玉簪。考究的衣飾盡顯雍容華貴,看起來倒不像市井間的店家。
桑海城位於齊魯大地,是儒學的發源地,平日見慣了‘滿口之乎者也’的儒家弟子,面前佩刀的少年英氣逼人,顯然是習武出身,至於他身旁身量不足的少年,雖是男裝打扮,但那副細皮嫩肉的模樣一瞧就是女娃,瘦小的身子裹在與她決不相稱的黑色外衣中。
“有勞店家給這位姑娘挑些衣飾。”楚煜看了看唐秀秀,示意她跟着店家走。
半個時辰後,恢復女兒家裝束的唐秀秀淡粉色華衣裹身,外披白色紗衣,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和清晰可見的鎖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輕瀉,使得步態愈加靈動柔美,三千青絲用髮帶束起,頭插蝴蝶釵,一縷青絲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顏色,雙頰邊若隱若現的紅扉感營造出一種純肌如花瓣般的嬌嫩可愛,整個人好似隨風紛飛的蝴蝶,又似清靈透徹的冰雪。走在桑海城的街頭,引得路人頻頻回顧。
“果然佛靠金裝,人靠衣裝。”楚煜不時打量着身旁邁着小碎步前進的唐秀秀,沒想到平日裡灰頭土臉的小侍從,仔細打扮起來還是挺耐看的。
“你挑得裙子太長,害得我走路都邁不開步子!”淑女狀的唐秀秀卻毫不領情的伸手在楚煜腰間一掐,話說這個棺材臉發什麼神經,好端端的爲何讓自己着裝如此隆重?好看歸好看,可妨礙到她行動就是另一回事了。
“待會到了小聖賢山莊,拜託你收斂點。”遵循好男不跟女鬥原則的楚煜只得無奈嘆氣,事實證明淑女的外表掩飾不住某人刁蠻的本質。“留意街上有火雲紋的錢莊,我需要將穿雲刀暫且寄放在那裡。”
“你是想找鬱師兄家的錢莊。”唐秀秀依稀記得自己那個病美人師兄的族徽就是火雲圖案。“可若是你沒了刀,萬一遇上麻煩該如何?”順着人潮中的各色店鋪看過去,其中標有鬱家特有火雲紋的產業的確不在少數。
“那把穿雲刀太招眼,此次是藉着師父的名義來桑海城參加他們的雅集,沒必要讓人知道我們的真實身份。儒家弟子崇尚以和爲貴,自然不會招惹江湖人。再說了,就算不用刀我也能護你平安無事。”面前出現的鬱氏錢莊,讓兩人停下了腳步。
在前往小聖賢莊的一路上,唐秀秀越想越覺得此次桑海之行的古怪。琉璃身爲北滄國的國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爲何還會派楚煜和自己前來參加景汐國文人間的雅聚,難道不怕憑白生出私通敵國的嫌隙?
“棺材臉,你說我們這次到桑海城究竟要做什麼?”
聞言楚煜卻頭也不回道:“來找個人。”
“找什麼樣的人?”唐秀秀繼續追問着。
“找到能運籌帷幄,謀略天下的奇士。”
以琉璃那不老不死,意通鬼神的天人之力,有什麼事情是辦不到。唐秀秀感到不可思議:“師伯這般奇人還需要軍師?”
“是我需要軍師。”楚煜難得放慢了步子,與唐秀秀並肩而行。自己心中盤桓已久的主意,還是讓她少知道些爲好。忽而想起以前唐諒對他說過類似希望唐秀秀永遠不諳世事的話,當時自己還無法理解,如今卻是明白其中緣由。再清澈的眼眸見多了這世間的爾虞我詐,也會變得渾濁黯然,若是有可能,真希望能護她一世天真無邪。
眼前突然出現的水汽氤氳,讓唐秀秀打消了追問的念頭,面前已是汪洋一片,哪裡有什麼聖賢山莊的影子,就算是看家護院,也鮮少聽聞有人會把宅子建在如此巨大的湖泊之中。楚煜卻繼續自顧自的往前走,眼看就要掉進水波浩渺的湖水中。
“你會浮水?”唐秀秀半信半疑的問着打頭陣的楚煜。
楚煜有些嘲弄的反問:“哪裡有水?”隨即擡步跨入波光粼粼的“湖面”,沒聽到意料中的淌水聲,有的只是腳步踏在石上的空曠回聲。
信不過的唐秀秀一路小跑,也踏入那湖光旖旎中,誰知落腳之處竟是堅硬的岩層。“這些難道都是用青色岩石雕刻出的湖水波濤,用以迷惑外人,看家護院?”
“不錯,終於有點開竅了。”換做平日,已唐秀秀那急性子恐怕早就氣得跳腳,如今倒也知道事必躬親纔是上策。楚煜取出火摺子點燃,照亮周身大量的“湖水”,火光所至青石間皆是折射出水波盪漾的景象。“齊州特有的青田石,小聖賢山莊百里周圍皆是用這些雕刻出的湖泊示人。一來減少外界的干擾,二來可以抵禦危險。”
唐秀秀拎起裙襬,小心翼翼的緊隨楚煜身後。“看來這個山莊的主人絕非等閒之輩,尋常人哪能想出這麼高妙的主意。”若是那山莊中的人們各個這般工於謀略,這趟尋找軍師的行動可算找對地方了。
“儒家弟子伏念攜師弟,在此恭迎二位大駕。”走出這片青天石湖,氣派非凡的鎏金銅獸朱門前,三個迎風而立的身影對到來的二人恭敬的作揖施禮。
“勞煩伏念先生,晚輩楚煜北滄琉璃門下弟子,特來拜會。”楚煜回以抱拳,同時遞過請帖。眼前這三位可是名揚萬里,人稱“齊魯三傑”的儒家聖賢。
其中褐衣茶裾身披墨綠鶴氅約莫不惑之年的伏念,此人正是小聖賢山莊的主人,亦是儒家的第三十二代掌門,腰間所繫黑蟒鮫鞘中所露出的劍柄,竟是位列十大名劍第三的太阿劍。
“原來二位是琉璃先生的高足,有失遠迎。”伏念右側,而立之年身着灰色廣袖錦袍,腰圍白璧玲瓏帶,蓄着山羊鬍的男子熟絡的爲二人引路。此人則是伏唸的師弟顏回。第三位一直沒說話的年輕男子的倒是引起唐秀秀的注意,不似其他兩位的謙恭有禮,此人只是略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安靜走在顏回身後,一雙波瀾不起的眸子倒是跟師傅洛熵有幾相似分,那是長久遠離塵世煙火纔會有得寂靜神色。
“不知這位姑娘怎麼稱呼?”男子毫不在意之前的失禮,跳過楚煜直直看向暗中打量自己的唐秀秀。一襲淺色圓領長衫,外披箭領寬袖白紗褙子,前襟後襟下襬及袖口繪有蘭亭行書和水墨蘭竹,白紗的飄逸和水墨的雅緻完美結合,讓他看起來更加飄逸如仙。
望着定定出神的唐秀秀,楚煜隨機應變道:“這位是家師的女兒月棠。”早就聽聞儒家的第三位聖賢——奚容,是個出了名的怪人,性子極爲高傲孤僻,今日一見倒是果真如此。
“琉璃先生的千金?爲何這般盯着在下,難不成在下有什麼異象?”男子的聲音如冷泉泠泠,眉目間盡是清澈疏離之色,端是溫潤如玉的公子。奚容聽聞兩人來自北滄,立刻想起那位驚爲天人的琉璃,不知這次他派二人前來意在何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