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酣之際席間觥籌交錯, 各學術流派之間的探討亦是進行的熱火朝天。不少弟子爭論得面紅耳赤,可仍舊分不出個高下。聽着耳畔不時傳來的各家經典,唐秀秀萬萬沒有想到,平日裡那些好似呆木頭的文人墨客,也會有如此狂熱的一面。
“棺材臉,你說我們算是哪個學派的?”品着鮮香撲鼻的海膽湯,唐秀秀好奇的問道。
唐秀秀究竟有多愚鈍,楚煜今日算是領教到了。平日裡琉璃敦促她讀得那些謀略治世之道,難不成都被她就着飯吃下去,竟然會連自己學得是什麼都不知曉。不過看在她今日沒惹什麼麻煩的份上,還是據實相告:“自然是縱橫家的。”
“縱橫家?很厲害麼?跟儒家比起來如何?”眼尖的唐秀秀再次偷瞄了眼伏念腰間那柄太阿劍,本以爲儒家弟子盡是書呆子,可這裡似乎還有個文武雙全的高手。
杯中禾黍所釀造的醑酒微苦焦香,餘味深長。嗅着甘澤的酒香,楚煜被唐秀秀冒傻氣的問題弄得哭笑不得:“這有什麼好比的?各學派主張思想不同,術業有專。就像刀客跟劍客比試繡花,你認爲誰會更厲害?”
“可是儒生不是隻管讀聖賢書麼,那個伏念怎麼會有佩劍?”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儒家有六藝:禮、樂、射、御、書、數,弟子多是文武兼修,追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造詣境界。也是諸子百家中最受推崇的一派,與墨家並稱當世兩大顯學,當然門下弟子人數也是最多的。”
“那爲什麼我們縱橫家的弟子這麼少?”聞言唐秀秀似乎心有不甘的扳着手指,就算將其他幾個師兄都算進去,也就五個人。
“縱橫家的學識不是人人都能學會的,若是能窺得其中一星半點真知,便足以縱橫天下。比如你的兩位師兄:鬱覃陽、凌奕軒便是如此。”提到師門的淵源,楚煜也是說得頭頭是道。“縱橫家的祖師爺是鬼谷子,太師父師承自鬼谷,百年前曾將整個江湖一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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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裡唐秀秀差點樂得手舞足蹈,看來自己的運氣還真不賴,擁有如此彪炳的師門。環顧四周,光是看着那些把酒言歡的衆人甚是無聊。“我想出去透透氣,這裡就交給你了。”說罷,起身向伏念、顏回告辭,之後便腳底抹油似的跑得無影無蹤。
涼絲絲的夜風迎面吹來,讓從喧鬧人場中溜出來的唐秀秀精神爲之一振,趁着月色尚好她決定四處轉轉,夜遊小聖賢山莊。
幽篁深處,一抹飄逸身影遺世獨立,紫玉良弓挽弦如滿月,泛着寒光的箭矢遙指百步之外的標靶紅心,隨着奚容放開右手所擎的箭矢尾羽,離弦之箭呼嘯着在夜空中劃過。被擊中紅心的標靶應聲碎裂。
“沒想到奚容先生的箭法如此精湛,堪稱百步穿楊也不爲過。”笑嘻嘻的聲音響起,被打擾到的奚容有幾分不悅,自己難得在此處尋得半隅清淨,不知被是哪個好事之徒攪了興致。回頭一看,卻是傍晚才抵達小聖賢山莊的縱橫家弟子。
“月棠姑娘不是應該在饕餮廳,與百家弟子探討學術麼?怎麼有空找在下這個閒人。”想到面前的少女是北滄國師琉璃的女兒,自己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得客氣幾分,若要換做他人,自己早就裝看不見轉身走人了。
一時沒反應過來的唐秀秀愣了愣,突然想起自己正是假借自己孃親的名諱冒充琉璃的女兒,才得以參加這次小聖賢山莊的聚賢。自己出門散步卻撞見奚容獨自在練習箭術,事實證明楚煜的消息屬實,儒家弟子個個都是文武兼修的高手。
對於清高疏離的奚容,唐秀秀投其所好道:“我不喜歡人太多的場合,人多是非也多。本想出來透透風,誰知不小心跟師兄楚煜走散了,倒是擾了奚容先生的雅興。”既然棺材臉沒跟着出來,那就乾脆配合場景爲自己圓謊吧,唐秀秀心裡偷笑着,從奚容恢復平靜神色看來是相信自己所說了。
“哦?可依在下看來,月棠姑娘正值二八芳齡,應該像儒家年少輩的弟子們一般,喜歡熱鬧纔對。”將近而立之年奚容雖不敢說自己閱人無數,可通過平日教習弟子亦是接觸過三教九流的各式人物。面前的少女看起來似乎遠遠不止自己所看到的那般簡單,從她右手習慣微微相扣的食指和拇指,便可以得出兩個可能:這是女兒家慣用繡針的手法,而她平日喜歡刺繡,當然這也是自己最初的想法。而另一種可能便是,這少女會使暗器之類的兵刃。
感覺到奚容藉着攀談在暗中的審視自己,唐秀秀不露聲色的攤攤手:“心遠地自偏。”就算他知道自己身懷武功也不算什麼麻煩,最多是給琉璃的實力多添幾分深不可測罷了。隨即看到奚容握在手中的紫玉弓,便岔開了話題:“先生的弓箭似乎很特別,能否借晚輩一看?”
奚容依言遞過紫玉弓,唐秀秀雙手接過,隨後一個踉蹌像是承受不住手中的重量般,搖搖晃晃的勉強站直身。“奚容先生的良弓果然是個寶貝,尋常人連舉都舉不起來,更別提引弓射箭了。”
目睹唐秀秀如此的奚容倒是放下了戒備之心,想來面前這個柔弱的少女也定然不會武功,倒是自己多心了。“月棠姑娘謬讚,這張弓喚作‘裂鬼’是在下的家傳之物而已。”
裂鬼?唐秀秀蹙眉思索,方纔自己匆忙的試探估摸出這張宮至少得有接近百斤的重量,奚容這個貌似文弱的讀書人竟有如此驚人的臂力,恐怕他的來歷亦是非同尋常。何況他自己說那弓箭是家傳之物,那麼他家族的同樣不可小覷。“如果晚輩也想學儒家射術的話,大概要需要多久時日?”
“恕在下直言,月棠姑娘是女兒家,怕是氣力不足難以修習。”奚容倒是有些驚訝,琉璃的女兒難道不應該是養尊處優的大家閨秀麼?還用得找學這些?
“唉……難怪我爹總是說女子不如男,如今聽奚容先生這麼說,晚輩算是徹悟了。”唐秀秀很失落的低下頭,看上去還帶着幾分委屈。
奚容一時有點後悔,好歹人家也是向自己虛心請教的來着,卻被自己幾句話就給否定了。連忙道:“在下絕沒有輕視女兒家的意思,只是……”
“那你的意思就是可以教我啦?”方纔還獨自落寞的唐秀秀,卻是變臉般搶過奚容的話頭,炯炯有神的眸子帶着無比的興奮,直勾勾的看得他不好意思。“弟子月棠有禮,請先生受徒兒一拜。”
自己何時答應要教她射箭了?!明明是婉轉的拒絕,結果被她三繞兩繞,就硬生生的變爲傳道授業,奚容發現自己在這個少女面前只有被牽着鼻子走的份兒。
終於挽起那柄看起來神兵利器般的紫玉弓,唐秀秀心下可是十二萬分的得意。此時的奚容站在她的身後,手把手的指點她射箭的動作,當然以唐秀秀的氣力想要四平八穩的端起這張‘裂鬼’是不可能的,奚容正幫她託着沉重的弓。
“要心無雜念的看向前面的目標,告訴我你都看到了什麼?”好不容易替唐秀秀糾正好舉弓挽弦的姿勢,奚容問道。
“有標靶、竹林、月光……”唐秀秀將視線所能及的物體儘量描述出來。
奚容像是不耐煩的打斷:“你看到的太多了,要記住,在射箭之時你的眼中便只剩下那個標靶的紅心。其他所有,對於在那一刻的你而言都是不存在。”
“眼中只有目標,無視其餘的一切。”唐秀秀默唸着這句話,不知爲何,總覺得奚容的話對於現在的自己而言正是醍醐灌頂。既然自己立誓要爲唐門的滅門討回公道,只要可以達成這個目的,其餘的一切又算得了什麼?心底觸動間,鬆開了扣住箭矢的右手,利箭轉瞬即發。
“你是初學者,能射中內環已經很不錯了。”奚容望着一言不發的唐秀秀,讚許道。
從竹林上空略下的黑色身影正是找尋唐秀秀多時的楚煜:“找了你半天,原來是跑到這裡跟奚容先生學射術。”看來唐秀秀還真有兩下子,那個看起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奚容竟然被她騙得毫無自知。
“師兄終於找到你了!”意識到楚煜並不知情,唐秀秀立刻作激動狀的湊了上去。
“你不是說……”楚煜剩下的疑問,被唐秀秀“兇狠”的眼神逼了回去,只變成滿頭霧水不解得看着兩人。
“今日打擾先生已久,不如月棠改日再去討教。”唐秀秀對着奚容深施一禮,然後拖着楚煜火速離去。望着兩人離去的背影,同樣困惑的奚容無奈的搖搖頭。縱橫家的弟子都是怪人!
“你到底在做什麼?!”不明白唐秀秀反常行爲的楚煜,奇怪這位小祖宗今晚到底唱得是哪出。
唐秀秀笑得神秘,側睨了身旁的楚煜一眼:“你不是說要找軍師的麼?我已經幫你物色到一個。”
“已經找到了?這麼快?!該不會是奚容吧?”楚煜有些遲疑。
“就是奚容!這人絕對是最佳選擇。”